第148章 篤耨香

第148章 篤耨香

養傷期間有空閒,藥鋪又有周道子坐鎮,她完全可以嘗試着做一點香藥。

一來可以送給曹翊當禮物,不然平白得了他這麼多好處,她都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給他。

二來,也要做一些給傅九衢,當成答謝。

宋人愛香,曹翊和傅九衢也是一樣,焚香薰衣是爲日常,靠近便有幽雅的香味兒,很是乾淨好聞。奇楠對他們來說,珍貴但不算稀奇,但白篤耨就不同了。

他們不曾用過,一定會喜歡。

辛夷小心翼翼捧出香料。

很大的一塊。

沉甸甸的,散發着金錢的香味。

她一直喚它白篤耨,是因爲白的比黑的貴重。實際上,這一大塊香料白裡帶黑,有一些夾雜着砂石與樹皮,還需要做分離。

辛夷已經想好了步驟,白的分離出來先留用,用黑篤耨做一些合香,輔以奇楠和中藥,用傳統的調香法,將上品中藥材熬爲原汁,把香品和藥香合二爲一。

如此一來,就可以專人定製了。

比如傅九衢是個大病號,給他加上人蔘、黃芪等對心臟有好處的藥材。而曹翊,就以寧神清雅,驅逐穢氣爲主,沒病保平安。

辛夷計劃好,讓良人找來店裡最大號的瓷盤,用來盛放香藥,然後拿去竈上,將瓷盤放在煮飯用的大甑籠裡,直接上鍋。

“良人,燒火。”

“姐,燒火做什麼?”

“蒸香料。”

“蒸?”良人好奇,一邊生火,一邊問,“香料可以蒸嗎?那蒸熟了怎麼辦?”

辛夷嗯一聲,笑盈盈地解釋。

“就是要讓它熟。篤耨樹中含有槲皮素,會和一些藥物作用,引來不良反應……隔水燻蒸,水蒸氣可以調理藥性,最緊要的是,篤耨香需要分離。等一會蒸熟了你會發現,白的篤耨香會浮於面上,黑的篤耨香會沉於下方,一目瞭然……”

良人自從跟着辛夷,每天都在學習。

平常她跟着安娘子炮製藥材,安娘子也會講一些藥理。

十幾歲的年紀,良人很是好學。

她什麼都問,安娘子和辛夷有機會就給她講解。

一來二去,良人懂得越來越多,就越來越有興趣去學。

聽完,良人嘖嘖稱奇,一面燒火,一面看着漸漸冒出白煙的甑籠,期待不已。

兩人喜滋滋地討論着香料的製作,直到竈房門口傳來曹翊的輕咳聲,這纔打住。

二人同時回頭。

良人像幹了錯事似的,福了福身,“曹大人。”

辛夷淺淺一笑:“大人怎麼這個點來了?”

這幾日曹翊來的時間十分規律,要麼是午後休息,要麼下值以後。

這纔剛過卯時,太陽還沒升到正上空呢。

上班時間摸魚麼?

“擔心你,過來看看。”曹翊笑着走近,看一眼辛夷紅撲撲的小臉兒,沒有責備,而是扶住她,低頭一笑,“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遭老闆娘嫌棄了。”

辛夷哈哈一笑,面色燦爛。

就像沒有受過傷那般,語氣輕靈。

“哪裡有?曹大人光臨寒舍,我求之不得呢。”

曹翊微微一笑,看向霧氣騰騰的蒸鍋。

“在做什麼?我在外面都聞到香了。”

辛夷笑吟吟的,“大人猜猜看?”

“香料?”曹翊微微闔眸,“此香雅緻清遠,氤氳天然,如仙風縈繞,令人神魂歡悅,舒暢開懷……不知是何種香料?”

一口氣評價這麼多?辛夷笑着打趣,“讀書多的人,就是會說話,如受仙風,一下子便拔高了篤耨的高度。”

“篤耨?”曹翊靠近鍋臺,深深一嗅,回頭看她一眼,“是重樓所贈?”

辛夷點點頭,“是。不過郡王給的是原料,我正在加工。”

說完,她一把拉開曹翊,“大人別靠近,君子遠庖廚,一會弄髒衣裳去上值,是要遭人笑話的。”

他今兒穿的是殿前司副都指揮使的制服,又精神又好看,卻與竈房和鍋臺格格不入。

曹翊見她笑,也跟着牽動嘴角,“笑話我是不怕,就怕你受了勞累。周老先生說,蛇毒未清,當以靜養爲要。張大夫,你可懂,何謂靜養?”

辛夷噗嗤一聲笑起來。

“好的,張大夫知道錯了。下次還敢……”

頓了頓,她凝視曹翊,狀似認真地皺眉說道:“我看勞累的是大人吧?你今日,是不是沒有剃鬍須?”

“……”曹翊頓時摸向自己的下頜。

辛夷也順勢轉走了話題。

“看來大人公務繁忙,累得都沒有時間照顧自己了。今日來了,便在這裡休息片刻,用了晌午再走吧。”

她回頭朝良人眨個眼,叮囑她水開二遍再叫自己,然後將曹翊拉了出去。

“別杵在竈房,外面坐。”

“你啊。”曹翊由着她支配,在內堂坐下,又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溫聲問她,“身子當真大好了?不許騙我。”

他雙臂微彎,就像將她圈在身前似的,這樣的姿態有些親暱,辛夷不好意思地退開,在他一幾之隔的寬椅上坐下。

“大人不要擔心,我心裡有數的。”

“你就是閒不住。”

曹翊對着她,溫和一笑。

一縷陽光從紙糊的窗戶透進來,將半白的牆染出一抹淡淡的碎金,竈房裡的篤耨香散發出清潤幽遠的氣息,傳出老遠,沁入心間。

二人閒坐飲茶。

歲月靜好。

曹翊一臉溫和,神色和往常並無不同,但辛夷仍是從他沒有剃淨的鬍鬚,察覺出他隱藏的情緒。

“大人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曹翊抿脣,朝她微微一笑。

“沒有,不要胡思亂想。”

辛夷眯起眼審視他。

突地福至心靈,若有所思。

“你不會是當真回去和母上大人說了……要娶我的事情吧?”

曹翊沉默,眼底暗芒閃動。

許久,他才點點頭,喉頭像是人掐住似的,聲音喑啞。

“早說晚說,總歸要說。早過晚過,這一關一定要過。母親已經從別處聽了一些風言風語,與其讓她聽別人的閒話,不如我自行坦白。”

辛夷看着他略帶疲態的臉。

“她不肯同意吧?”

曹翊眼底一暗,臉上仍然帶笑,“暫時而已。她對娘子有一些誤會,等娘子治好姐姐,就會有所改觀。”

辛夷眉頭微動,笑了笑。

認真說來,也不算什麼誤會。

以前的張小娘子幹了許多不靠譜的事情,癡戀張巡,以死殉情,後來,又有她鬧出來的,讓街頭巷尾傳揚的那些和傅九衢糾纏不清的事情……

只要曹夫人稍加打聽,就能灌一耳朵。

哪個母親容得下辛苦栽培的好白菜被豬拱了?

不同意正常,同意了纔是反常。

曹夫人沒有私底下派人找她的麻煩,請她不要勾引她的兒子,足以證明曹府確實是體面人家了。

辛夷想到這裡,尤自笑開。

“說來我有些日子沒見聖人。她可還好?”

曹翊脣角彎起,笑容溫和,神色卻有細微的變化。

“她沒有什麼變化。聽說娘子受傷,還託我問候,就是……”

曹翊欲言又止。

辛夷:“曹大人爲何吞吞吐吐?”

曹翊思忖片刻,瞥一眼辛夷,眉心擰了起來。

“宮中那位貴妃,經娘子診治,近來變了許多……”

辛夷一驚。

“不會吧?她的臉不會好的這麼快纔對?”

她開的方子,她有分寸。

然而,曹翊一聽,便笑着搖頭,“不是臉。是貴妃聽了娘子的醫囑,從此不讓官家親近,每日裡清心寡慾,靜禪養性。不在宮中惹事,也不去糾纏官家,最近宮裡着實清淨……”

辛夷目光微微亮開,“這不是好事麼?”

皇帝又不是一個禁丨欲主義者,沒有張貴妃侍候,曹皇后不就有機會了?

曹翊目光一暗,“我心知娘子爲貴妃開的藥方,是爲了幫我姐姐。奈何官家的心,深不可測,貴妃這一番變化,令官家欣喜若狂,對她的寵愛,與日俱增。唉!旁人想要分得一絲一毫的恩寵,怕是不能了。”

辛夷:……

怎麼會這樣?

趙禎不是想生兒子嗎?

張貴妃不肯侍寢,他就不找別的女人,不寵幸後宮?

果然,越是得不到才越珍貴。

下至平民,上至皇帝,男人都一個樣。

辛夷一時無言以對。

她甚至不知道該說是她自己弄巧成拙,還是該說……歷史和遊戲劇情,都無法人爲改變?

歷史上的趙禎在女色上雖然是個大豬蹄子,但確確實實寵愛張貴妃,爲她幹下許多荒唐事。

遊戲沿用了這個設定。

辛夷本以爲憑一己之力可以改變,爲曹皇后換來一些贏面。沒有想到,劇情在軌道上,人在程序裡,人設、程序,一切都有定數,都在按既定的軌道運行。

無論她做什麼,都改變不了。

那傅九衢的病呢?

辛夷突然一窒。

是不是無論她怎麼做,都治不好傅九衢?

崑崙關一戰後,傅九衢的黑化,也不可避免?

辛夷越想越覺得糟糕。

想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根本改不了遊戲設定的一分一毫,她頓時覺得無比挫敗,甚至覺得她個人的存在毫無價值。

所有人都有程序。

所有人都是npc。

只有她一個人是異數,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

“娘子?”曹翊見她臉色黯淡,以爲是自己的話令她不安,連忙出聲安慰。

“你不要往心裡去。你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天道,沒有人可以因此而責備你。我母親只是一時想不開而已。” wωω▲ttk an▲¢Ο

“對不起——”辛夷這時才反應過來,曹夫人對她的憎恨裡,其實還多了這麼一條。

她無形中助了張貴妃一臂之力。

怪不得傅九衢當初說她,只要出手就必然會得罪曹家。爲此故意幾次三番的幫她拖延時間……

“唉。”

一時間,辛夷不知該說什麼。

“曹大人,我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姐姐也知道。母親……她早晚也會明白的。”

曹翊安慰着她,突地一嘆。

“也不怪我母親生氣。我的事,蘭兒的事,兩樁事情合在一起,她一時氣惱,腦子便轉不過彎來。等過些日子,我再好好和她說。你別怪她……”

曹漪蘭和蔡祁在五丈河邊的溼身相擁,早已傳遍汴京,辛夷躺在病牀上,也有耳聞。

她雖不以爲然,但對曹府這樣的清貴世家來說,這事形同醜聞,定會顏面掃地……

辛夷挑一下眉梢,淡淡地笑。

“我理解母上大人。”

曹翊鬆口氣,“幸好長公主府並未因此退婚。不然,母親那裡更是難以說通,我們的事,恐怕更爲難辦。”

辛夷微微一笑,沒有對此發表意見。

長公主府沒有退婚,她不算意外。

傅九衢這人性子古怪,心思十分難測。

他也不像曹翊,個人主意大得很,如果傅九衢不肯娶曹漪蘭,是完全有辦法左右長公主,拒絕這樁婚事的。

沒有退婚,只能代表,他願意。

明天見,姐妹~~

傅九衢:唉,又要再見了,我捨不得姐妹們……

辛夷:誰是你姐妹?

傅九衢:曹翊。

曹翊:我不是,我拒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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