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這個時候已經調整好了情緒,最起碼皇甫嵩確實是看不出來袁譚的神色有什麼變化,比起之前那種過於冷靜的情況,現在的袁譚幾乎和正常沒有絲毫的區別。
“我們這邊其實也正在商議,該由誰前往元老院坐鎮。”袁譚平靜的看着麾下的將校文臣,確定着這羣人的心態。
大體來講,從中原追隨袁譚出來的將校文臣基本都有一種憋屈、屈辱之感,而在東歐這邊收納的那些將校文臣對於此事並沒有什麼屈辱感,甚至連瓦列裡這種已經能算是袁家老臣的傢伙,在得知羅馬決定冊封袁譚爲東北邊郡公爵之後,也是面露驚喜之色。
若非大帳之中的大多數人都是一副隱怒之狀,還不知道瓦列裡這傢伙現在會說什麼話。
羅馬在這個時代,確實是當之無愧的歐洲燈塔,哪怕是斯拉夫人,從本質上講也不是不想成爲羅馬公民,而是前些時候,羅馬給斯拉夫人開的價格太低,導致雙方沒有談攏,本質上講,瓦列裡這些人還是心慕羅馬。
“我,由我去坐鎮羅馬元老院。”西普里安非常積極的開口說道,雖說也察覺到了氛圍不對,但出生在羅馬文化圈的西普里安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對於袁家的衝擊,只能以自己的思維對這件事進行分析。
站在西普里安的角度,這件事並不是什麼壞事,最起碼並不像是袁譚所謂的死了爹一般的慘痛,反倒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情,公爵,這可是羅馬的公爵,皇帝之下的至高之位了。
袁譚看了看躍躍欲試的西普里安,多少有些無奈,這人是他們袁家內定的丞相,是真正的天縱奇才,屬於必須要拉攏的對象,更重要的是非常的年輕,是未來袁氏毫無疑問的頂樑柱,但對方這麼積極的想要去羅馬元老院確實是讓袁譚有些難受。
“你去羅馬元老院也不是不行,但這種事情是要輪值的,我們的人手不夠,往元老院能投入的人手有限,而且就算去了羅馬元老院,也要承擔相當的工作才行。”許攸代替袁譚回答道,直接拒絕西普里安是不可能的,畢竟這人的能力已經強到了需要順毛捋的程度了。
這世間,能騎牆,能和上級直接對抗,甚至完全不鳥上級的,不是擁有着特殊的能力,就是有着不可直言的靠山。
西普里安倒不是不懂政治,而是面對現在的情況無視了這種風險,他就是想到羅馬元老院鬧一鬧,作爲羅馬帝國的大腦,元老院號稱聚集了整個國家的精華,西普里安就想看看這些傢伙到底是些什麼玩意兒,夠不夠自己造的。
以前沒有機會,現在機會來了,不去看看的話,西普里安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過不了這個坎,身爲歐洲人,有機會不狠狠的禍害一波羅馬人,那還算什麼歐洲人,生不能食五鼎,死亦五鼎烹,懂不懂啊!
“毫無問題,就說要在羅馬乾什麼吧,我有絕對的信心幹好。”西普里安瞥了一眼許攸,很是自信的說道,雖說許攸的年紀比他大了一倍,但除了經驗值得西普里安讚歎,其他的也就那樣了,三世紀階段影響世界史的頂級強者就是這麼自信。
許攸聞言無話可說,有天賦的年輕人實在是太過難搞,尤其是這種強的感覺沒邊的傢伙,說話可真的是讓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接。
“其實,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得考慮一下後續墾荒問題,被羅馬冊封爲公爵已經成爲了必然,那麼後續很多的戰略都會有所影響。”袁譚擡手壓了壓,既成事實無法阻攔,能做的也就剩下降低損失了。
“墾荒那個啊。”西普里安聞言低頭思慮,那個計劃是他做的,但他做這個計劃初衷並不是爲了墾荒,而是爲了消除袁家內部的種族矛盾。
語言不通,無法交流這必然會引發出民族矛盾,而如果持續不斷的進行隔離,只能說是短時間的進行壓制,很多東西依舊無法解決。
要解決內部的種族矛盾,最好的辦法就是交流,這世間只有足夠多的交流和了解才能讓不同種族的兩撥人變成相互扶持的兄弟。
墾荒說白了只是西普里安找的一個可以讓雙方相互交流的工作,只是這個工作有一個正循環,且恰好能幫袁家實現同化東歐的理想罷了。
算是一舉數得的事情,但站在西普里安的立場上,墾荒還真不是他的目標,在他看來,治下萬民團結一心,比什麼墾荒重要的太多太多。
“其實有一個情報,我一直在研究,但這個情報到現在我覺得有必要講一下。”西普里安收斂了之前神采飛揚,想要去禍害羅馬元老院的興奮之色,轉而帶着幾分認真看着袁譚說道。
“什麼情報?”袁譚皺眉詢問道,袁家在羅馬確實是有情報網的,但整體不算優秀,西普里安到來之後,將自己原本在羅馬安插的情報網重組之後,強化了袁家對於羅馬的情報蒐集,但也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袁家的情報機構,換句話說,西普里安也有了一條屬於自己的情報網。
“羅馬準備開挖黑海-裡海運河。”西普里安帶着幾分不太確定說道,“當然這個只是風聲,甚至我的情報組織都不能確定這個消息的由來,但從戰略上來講,這個戰略是毫無問題的。”
這個情報確實只是一個風聲,因爲從塞維魯下令,到現在羅馬屁事都沒停,好不容易將內亂遏制住了,東非蝗災又爆發了,羅馬根本沒有時間和人力去執行這一計劃,但收到這個情報的西普里安憑自己的經驗和判斷認爲這個情報大概率是真的。
“什麼?”許攸大吃一驚,而作爲在歐亞板塊橫走過的皇甫嵩,也陡然意識到羅馬如果開挖黑海-裡海運河對於整個漢室意味着什麼,這條運河真要說的話,這個時間點修好,那簡直是戰略層級的影響。
至於袁譚,地緣這種東西腦子不太好的話,還得思考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好在袁譚將整個東歐中亞,以及羅馬東部的地形圖死死的記在了自己的腦子裡面,很快就對上了黑海-裡海運河。
“這個消息我們完全沒有收到。”許攸大吃一驚,看着西普里安頗爲震驚,這個消息要是真的話,他們袁家會變得非常被動,而且漢室在中亞的世家,也會受到極大的壓制。
“嗯,是我的情報線獲取到的隱秘消息,但消息來源並不確定。”西普里安擺了擺手說道,“但站在我的立場上,我覺得吧,羅馬人沒有意識到這個東西也就罷了,意識到了,那肯定會修。”
這東西是真正能扭轉戰略的,黑海-裡海運河修通,羅馬就能從戰略上壓制中亞,並且因爲伏爾加河的關係,東歐的秘密一覽無餘,哪怕羅馬現在不知道伏爾加河遍佈東歐,但僅從國家戰略上考慮,修通黑海-裡海運河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所以農墾什麼的,我覺得吧,倒也不在乎暴露不暴露,打鐵還需自身強。”西普里安看着在場衆人開口說道。
“沒有辦法阻攔羅馬修通這條運河嗎?”皇甫嵩試探着詢問道,羅馬修通這條運河,對於中亞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走水運的話,不管是後勤,還是軍團轉運的壓力都遠小於現在。
“我們不可能阻止。”西普里安很是平淡的說道。
“運河修通需要多少年?”皇甫嵩吐了口氣詢問道。
“按照羅馬的技術,如果願意投入人手的話,用不了太久,不過今年我看是沒希望了,蝗災之下,羅馬沒可能再搞什麼運河了,其實之前羅馬內亂,以我的視角去看的話,本身就有一種羅馬在主動抓捕俘虜的意思在裡面。”西普里安面色深沉的開口說道。
在場的袁譚、許攸等人皆是面面相覷,羅馬這麼殘暴嗎?他們漢室還真沒幾個敢這麼幹的。
“修運河所需要的人手不是少數,而且徵召的話,會存在不少的問題,反倒是使用俘虜,不管是怎麼來的俘虜,往死了用,都不會造成內部問題。”西普里安很是平淡的解釋道,歐洲的某些體系和漢室的某些玩意兒根本是兩碼事,起碼歐洲玩的這套,袁譚看着確實離譜。
“然而這一波發生了蝗災,這些俘虜不大可能繼續被派去興修運河,那麼後續處置也會出現新的問題。”西普里安帶着幾分推測開口說道,“今年羅馬的情況註定了不可能投入大量的糧食在基建方面,那這些俘虜很有可能會大規模的死亡。”
聽起來挺殘忍的,但這就是事實,東非蝗災了,羅馬糧食都不夠了,誰還管你們這些罪人的死活。
“我並不覺得明年羅馬能有餘力組織起來一撥人繼續搞運河。”西普里安很是篤定的開口說道。
今年這一批准備用來修運河的俘虜因爲飢餓,死傷大半,明年緩過氣了就算要組織人手修運河,也沒有這麼多俘虜了,而徵召蠻子的話,在這種事情上,蠻子可不會真正效死力啊。
“這倒對於我們是一個好消息。”袁譚帶着幾分苦中作樂的神色開口說道,起碼不算是最壞的結果。
“不,我的意思是,您應該收斂一下所謂的低調發展的想法,在袁氏還弱的時候,可以低調發展,在羅馬眼中裝慫,但當體量達到一定程度之後,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低調發展,羅馬也不會允許。”西普里安看着袁譚說道,“以您的野心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停滯不前,那麼我覺得吧,您已經到了調整一下心態的時候了。”
低調發展不可能的事情,在你弱的時候,別人不注意,你偷偷摸摸的發展還行,可當你發展到一定程度,你就不可能繼續偷偷摸摸的發展了,尤其是袁譚這種以羅馬爲目標的傢伙,想着隱藏自己只會越來越被動。
“羅馬知道了,難道就不搞了?”西普里安看着袁譚詢問道。
“墾荒這件事可以消弭袁氏內部的社會矛盾,重新組建穩定的中下層組織,還能夯實根基,不斷地加強袁氏整體的社會產出,現在因爲羅馬可能的發覺,就停止?”西普里安帶着幾分嘲諷開口說道。
怎麼可能,作爲一個組織運營大佬,西普里安從來不相信別的組織會有什麼善意,他一貫秉承的都是能將別家兼併了就將別家兼併了,別的組織不讓做的事情,只要對老子有益,那就一定會要做!
羅馬帝國算個屁,感覺周圍這羣人一個個的嘴上說着有一天要打垮羅馬,但實際上在幹活的時候,對於羅馬都挺敬畏的,什麼垃圾,羅馬不是從一個小邦發展起來了,有什麼好怕的?
袁譚看着西普里安嘆了口氣,他在西普里安身上看到了自己失去的銳氣,從父親戰死開始,袁譚就如履薄冰,儘可能的進行選擇,儘可能的進行應對,儘可能的做好一切。
但世上哪來的雙全之策,有的只是一次次的妥協,一次次的權衡,到了現在袁譚能撐住袁家這個偌大的局面,只是因爲袁譚夠隱忍,也夠剋制,真從天資上講,比他優秀的人不說車載斗量,也不在少數,但能如袁譚這般一路撐到現在的,恐怕也沒幾個了。
“我不知道你們對於羅馬是什麼感覺,但在我這裡羅馬就是一個國家,我很久以前就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我要搞一個組織,然後將羅馬踩在腳下,也許我這一代做不到,但我留下的組織持續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讓羅馬皇帝的皇冠需要我承認才能傳承。”西普里安很是自負的說道。
坐在西普里安身邊的司馬懿,這一刻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天之驕子,什麼叫做橫壓一世,也許旁邊這傢伙不如自己的表兄,但這玩意兒真的好強,而且有一種特殊的魅力。
司馬懿在三世紀這個時間點,只說能力的話,能真正完全壓蓋對方的只有兩個人,算上逆流而上的陳曦,其實也只有三個人,其他的傢伙,不管是賈詡、李優,還是荀彧、周瑜,亦或者郭嘉、法正等等起碼不存在完全碾壓司馬懿,碾的司馬懿沒脾氣這種可能。
然而司馬懿倒黴的就在於,一身天賦經過胡昭的激發,可謂是縱橫天下無敵手,結果出道遇到諸葛亮,再戰遇到陳子川,換個地方來到東歐遇到了西普里安,這個世界上能將司馬懿按到土裡面,還能讓司馬懿心服口服的三個人,司馬懿全遇到了。
“你也少看我,你和仲國公一樣,什麼毛病,雖說看起來非常的努力,而且能力也不弱,決斷也很強,但爲什麼會缺少那種一往無前的銳氣,他媽的,不就是羅馬,打不過也只是一時的,有什麼大不了,怎麼感覺你們都是一副戰敗的衰樣。”西普里安很是不服的說道。
羅馬的皇冠,作爲這世界上最高貴之物,到最後確實是如西普里安所說的那樣,需要他的承認才能加冕,雖說那個時候的他已經是現在的他的繼任者了,但天主教、東正教的基礎運營架構,在西普里安死後就基本沒有什麼變化了,甚至東正教的基礎架構,更是完完全全的沒有任何變化。
從某種程度上講,西普里安確實是兌現了自己的諾言,羅馬帝國對於他而言確實能道一句不過如此。
哪怕身死在羅馬,他所遺留下來的的一切,也摧毀,並蹂躪了羅馬,當象徵帝國至高無上榮耀的皇冠,都需要別人來加冕的時候,帝國的榮耀又是何等的諷刺。
“投機取巧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到了這種程度,除了硬碰硬,已經沒有什麼選擇了,羅馬給了十年,各位不思考着怎麼用十年發展囤積足夠的實力,居然如此頹唐,各位是廢物嗎?”西普里安很是自然的發揮了自己特有的嘴賤功能,沒辦法,這孩子是真的沒捱過打,說起話來很傷人。
不過這確實是真相,真相纔是快刀。
“倒是還沒有你看的清楚。”袁譚看着西普里安,雙眼流露出明顯的欣賞,哪怕早就知道西普里安堪稱天人,但對方在面對羅馬的時候,能如此驕傲,也是讓袁譚不得感慨了,再想想自己,確實,自己缺了銳氣。
“我研究過漢室所謂的精神天賦和君主天賦,前者且不言,後者,仲國公您就沒思考過,爲什麼您沒有嗎?從君主的方面講,您起碼足夠優秀了,爲什麼會沒有君主天賦?”西普里安瞥了一眼袁譚詢問道。
“爲什麼?”袁譚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但他仍需確定。
“君主要有帶着手下出入死境,歸來不悔的覺悟,而不是什麼權衡利弊,起碼要有一種天下皆反,吾一力鎮之的銳氣。”西普里安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