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之主的神力場被擊破代表着那惡神的貪慾與邪惡被在這片陣地之上徹底粉碎,幾乎就在神力場破碎的瞬間,那些嗷嗷叫着撲向特蘭西亞人的豺狼人暴徒們就從神靈驅動的狂熱與獻身欲中清醒過來。
它們眼中的血光消退,隨後茫然的看向周圍的一切。
在看到那些被聖烈之光治癒又鼓舞的人類獰笑着向它們揮起武器時,即便是最強壯的豺狼人鬥士也會下意識的後退,而當它們仰起頭看向高空中還在投彈的武裝飛艇時,眼中的恐懼更是遮掩不住。
百年前的第四次黑災裡,狩獵之主的大軍就是敗於桑海人的太陽船在高空的對地轟炸,這讓豺狼人們自那之後就染上了對天空翱翔並引來天火之物的恐懼。
你不能指望迷信的豺狼人分清楚武裝飛艇和太陽船的區別,反正在它們看來,這兩種東西都能帶來從天而降的毀滅。
再加上大督軍已經被特蘭西亞人斬首,整個陣地都已經潰散,殘酷的現實讓清醒過來的豺狼人們有心殺敵也無力迴天,然而相比體感上的壓迫與恐懼,在心靈中的重擊纔是更致命的破防直拳。
以往的狂熱者還能說服自己說這一次黑災和自己所做的一切毀滅都是爲了踐行狩獵之主的榮光,而神靈的誕生是爲了庇護豺狼人的文明走向強大並稱霸世界,自己的犧牲是爲了給其他族人帶來富足的未來,神靈的誕生也是基於同樣的目的。
然而,這戰場上活下來的豺狼人幾乎都清晰的記得這裡發生的一切。
尤其是那些在正面潰敗之後被狩獵之主的神靈意志強迫着,向特蘭西亞人發起除了死亡之外毫無意義的最後攻擊的場景,這一切都在向這些活下來的豺狼人宣告一個殘酷的事實。
它們一心一意侍奉的神,它們付出了無數傷亡才即將喚醒的神,它們那宣稱會庇護族人走向強大的神.
根本就不在乎它們!
狩獵之主只想要看到血流成河,狩獵之主只想要收穫毀滅與死亡,狩獵之主只想把世界變成自己的野蠻獵場。
這樣一個玩意,就算誕生了,它真的會庇護豺狼人走向未來嗎?
不不不。
但凡有點腦子的傢伙都能猜到,一旦狩獵之主誕生,最先滅亡的恐怕就是奉祂爲神豺狼人們,祂確實可以爲豺狼人帶來強大的力量,但這種個體的強化是以犧牲集體的未來實現的。
越是狂熱的豺狼人在剛纔被神靈操縱的體驗中越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侍奉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玩意,這種可怕的落差感足以將那些狂熱者從心靈層面擊潰。
這可比士氣低落要命多了.
戰場上的豺狼人在清醒之後就開始自發的潰逃,那速度快到特蘭西亞人都難以追逐,它們尖叫着逃入了沼澤之中,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那飄揚的血旗。
但還有一些膀大腰圓的豺狼人丟下了武器,就那麼躺在了滿是屍體的戰場上,目光呆滯的看着重新明亮起來的天空,它們的意志似乎被挖走了,靈魂似乎已經死了,殘留於此的只剩下了這具再也不重要的軀殼。
甚至是憤怒的士兵們衝上來戳死它們也不能讓它們有更多反應,這是真正的行屍走肉。
“這是信仰崩潰了,沒救了。”
一名白銀矮人大地祭司抄着口徑驚人的手炮對旁邊的特蘭西亞民兵說:
“它們終於認識到了它們一直在向一個瘋子祈求未來,它們把太多靈魂的重量獻給了狩獵之主,在認清現實之後,靈魂便先於軀體死去。”
“嗷,所以意思就是這些傢伙就算放着不管也會死掉的,對吧?”
粗魯的民兵好奇的問了句,大地祭司聳了聳肩,給手炮裡塞進一枚子彈對準豺狼人扣動扳機,轟的一聲炸碎了對方雙目無神的腦袋。
他吹了吹手炮的硝煙,帶着復仇般的快意說:
“爲什麼不補一劍呢?幫它們物理加速一下死亡到來也很棒不是嗎?我們有足夠的理由這麼做,這戰場上的所有人都有同樣的理由砍死每一個豺狼人。”
“嗯,有道理!”
那民兵輕易的被說服了,抄起自己的戰戟上前將剩下幾個崩潰的豺狼人一一送走。
不過就在這樣的屠戮進行的時候,弗蘭德斯將軍卻制止了士兵們的泄憤之舉,他高聲說:
“把這些豺狼人綁起來!墨菲大人有令,它們要作爲俘虜被送入特蘭西亞各地的工地裡,以勞作至死的下場來警醒其他入侵者們。”
“但我們應該殺了它們,將軍!”
一個身強體壯的山民士兵大喊到:
“把這些豺狼人留下都是禍害,它們殺了我們很多兄弟!它們都該死!”
“好吧,你可以幹掉它們,這裡也沒人會打小報告。”
弗蘭德斯聳了聳肩,說:
“但特蘭西亞的工地上那些打灰搬磚的活就由你去幹.”
“呃,那還是算了吧。”
山民果斷的收起了武器,朝着旁邊啐了一口,罵到:
“就石匠兄弟會工地上的戰俘死亡率,我纔不去嘞,或許把這些傢伙累死讓它們用自己的力氣建設我們的家園以此贖罪也是個不錯的辦法。”
“這纔對嘛,特蘭西亞百廢待興,總要物盡其用。”
弗蘭德斯將軍滿意的點了點頭,從地面上撿起一把還挺精緻的骨質戰劍準備拿回去收藏,但彎腰起身時他就一陣眩暈,有些站立不住最終摔在地上。
這把民兵們嚇了一跳。
他們急忙上前七手八腳的將這位勇敢到敢和他們一起上陣,而且每一戰身先士卒的將軍攙扶起來,又喊來了一名阿瓦隆教士幫將軍治療,後者斷定弗蘭德斯將軍只是力竭疲憊,送去後方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也有很多戰士們在看到豺狼人崩潰逃跑之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們真的很累了,高昂士氣帶來的力量透支讓他們現在什麼都不想做,只想躺在原地好好睡一覺,也有一些人躺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這是一場讓上位吸血鬼都感覺到精疲力竭的戰鬥,更別說這些普通戰士們了。
類似的情況在戰場上不斷髮生,到處都是野戰醫院派來的急救者帶着民兵們在收攏傷員,陣地後方的野戰醫院中已經準備好了病牀和足夠多的義體,以及一批等着上手做手術的醫生學徒們。
脫褲魔大概是戰爭開始後最忙的玩家,他從第一天到現在基本就沒休息過。
就在領主陣地上開始休整各處的同時,墨菲、翠絲和庫德爾第一時間找到了被麗雯帶回指揮部的碧琪,他們真的很想弄清楚剛纔發生了什麼。
但遺憾的是,碧琪這會沒辦法根本回答他們。
她也很累,承接神力對於凡人來說是一種相當極端的消耗,看麗雯之前的虛弱就能知道這活絕不是隨便乾的。
金桃子已經在麗雯懷中呼呼睡去,讓趕來的衆人只能對她進行一些身體層面的檢查。
不過麗雯的表情並不好看。
作爲一名預備役神選,她深知碧琪此後要承擔的重擔是何等的沉重,因此看向墨菲的眼神也不那麼友善了。
“這一切都在您的計劃之中嗎?領主大人,爲什麼不讓異邦人來接受這樣的神啓?”
在敖的賜福中覺醒了龍裔血脈,長出了角和尾巴的麗雯盯着墨菲,她說:
“聖光的信仰是異邦人帶入本世界的,論起對教義和信仰形象的熟識,本就該由他們來作爲聖光初臨的載體.”
“伱還真是碧琪小姐的好閨蜜以及保護人呀,你明知道異邦人根本沒有實體,拿什麼來承接神力?”
墨菲沒有回答,但旁邊的翠絲作爲他的“嘴替”,根本不和麗雯玩這種彎彎繞遊戲。 她非常直接的說:
“根本沒人能料到聖光在如今這個階段居然也能對信仰的呼喚產生如此劇烈的迴應,你這個鍋可扣不到墨菲頭上,而你的碧琪好朋友就是剛纔那種情況裡最合適的載體。
她經常和那羣喜歡扮演的玩家們討論教義,雖然在我看來那更像是聽故事和講故事,但你大小也算半個神選,你應該很清楚,一名神靈的面相是由最初的信徒們共同的想象所決定的,因而如今組成聖光最初形象的想象裡就有碧琪的一份腦洞在其中。
以那金髮騎士的隨性率真,她估計在其中起了不少力呢。
更何況我不信你看不出來,玩家們口口聲聲高喊聖光偉大不是因爲他們真的相信聖光存在,那只是一種用於扮演的習慣,咱們這羣異邦英靈有一個算一個全是該被綁上火刑架的無信者.
哪怕他們知道這個世界有神靈,哪怕一名神靈就出現在他們眼前降下神蹟,他們也不會發自心底的去信仰某一個神!
他們總以一種理性到嚇人的觀點去討論神和信仰,他們試圖分析它並理解它而不是盲目的崇拜一個超自然力量。
他們雖然一手塑造了聖光的教義,但他們和我們在這方面的差別比兩個世界的差距還要更大,異邦英靈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爲信仰神力的載體
最少在這個階段不行。
所以這不是什麼陰謀論,更不是墨菲安排好的人前顯聖。
碧琪就是唯一的選擇!”
“但我知道你們肯定有一個針對聖光教會和碧琪的計劃。”
麗雯撫摸着懷中碧琪的長髮,她又伸手觸碰了一下自己額頭處的角,低聲說:
“看看我現在這副異變的樣子,這就是凡人過於接近神靈的下場!哪怕祂們沒有任何傷害我們的想法,但哪怕是神靈的善意對於凡人而言都是如此的沉重.
現在,單純又不諳世事的碧琪也不得不承受這樣的重擔了。”
“你這樣子只是因爲你沒有掌握正確的辦法,你應該從敖召喚你的那一刻起就成爲祂的祭司,在平日裡多多琢磨一下敖的教義讓自己適應那淨化的力量,而不是跟着碧琪繼續玩騎士遊戲。”
翠絲撇嘴說:
“我之後會教你的,我知道卡勒姆的龍子龍女們可以用特殊的辦法掩蓋自己的異變,我也會盡可能把你教會成一名合格的‘異域龍女’,不過你也要理解,碧琪面臨的情況和你現在的處境截然不同。
你此時過於情緒化,無法理解這對於碧琪來說是個多好的機會。
聖光只是剛剛誕生出象徵。
它是一顆種子甚至可以由碧琪來引導它在未來的成長與初啼,你這樣正直的傢伙很難理解這樣一個機會如果落在壞蛋手裡會引發多麼可怕的災難
腓烈與狩獵之主的關係就是那個最形象的反面教材,而現在,碧琪要做的就是咬骨之王在一百年前對狩獵之主做的事。
最妙的是,如此慘烈的例子擺在眼前,就算碧琪想要趁機做點壞事也得考慮一下後果。
唉,如果不是我乃被唾棄的吸血鬼,我現在都有心當場受洗轉投聖光麾下了。”
“好了,女士們!不要因爲這些不值得爭吵的話題破壞我們彼此的友善關係了。”
墨菲在這一刻出聲制止道:
“這艱難的一戰勝利了,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先將這些爭論停息下來,士兵們在等待着休息,而陣地還需要重新佈防,等到碧琪甦醒之後我們再就這個問題進行下一步的討論吧。
翠絲,麻煩你將領主陣地的勝利通報到其他陣地上。
十多萬豺狼人的潰敗將是一劑真正的強心劑,足以讓整個馬奇諾防線再度穩若泰山。
庫德爾,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巡視戰場,以及那些受傷的士兵們也需要慰問,小木乃伊主持的喚靈儀式超負荷運轉了三天,這些都是需要解決的問題。”
說完,墨菲三人便行動起來,在他們離開之後,麗雯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着懷中的碧琪,她撫摸着碧琪還沾染着血污的臉蛋,低聲說:
“不管對於人類還是對於豺狼人來說,剛纔那一幕都已是最黑暗的時刻,他們想要看到那束光.你成爲了那束光,碧琪,你如願在特蘭西亞成爲了你想要成爲的英雄,整個大陸都會傳頌你的故事。
然而代價呢?
你這一生都不得自由了。”
“但不是還有你嗎?麗雯。”
閉着眼睛的碧琪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小聲說:
“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你說過如果我遇到問題你會幫我思考的,對吧,麗雯,不管我遇到什麼麻煩你都會待在我身邊幫我的,我相信你的智慧更甚於我手中的劍。
啊,成爲英雄好累啊,難怪爺爺現在都不願意談南特遊俠的故事.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對吧?麗雯。”
“嗯,我就在這裡。”
異域龍女俯下身,在閨蜜的額頭上吻了吻,她輕聲說:
“休息吧,以大英雄的身份休息吧,以剛剛被你親手贏回的勝利的名義,那些惱人之事我們可以放在後面再說。”
而在房門之外,並未走遠的墨菲看着庫德爾握緊的拳頭,他說: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甚至都猜到了你想說什麼,但在你揍我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庫德爾,你覺得特蘭西亞人和金雀花王國可以和平共處嗎?”
“不可能!”
保民官壓抑着怒火,他盯着墨菲,沉聲說:
“只要東普魯斯和薩克斯還在路易王手裡,兩國就不可能有和平可言,而你親手把我的孫女送上了那樣一個舞臺,讓她必須在兩個國家以及自己的志向中做出一個艱難的取捨。”
“好吧,我承認,早在碧琪被你送去激流騎士團的時候,我就已經爲她的未來寫好了劇本。”
墨菲低聲說:
“但我不是那麼冷血的領主,不會將一個純真少女的人生作爲籌碼押在這樣一場戰爭中。我很好奇,爲什麼在你爲你的孫女規劃的未來中,她一定要選擇一方成爲戰爭的參與者和推進者,而不是成爲那個最終依靠自己結束戰爭的人呢?”
“嗯?”
庫德爾眨了眨眼睛。
他等待着墨菲的解釋,吸血鬼領主哼了一聲,看了一眼放在旁邊的那把屬於碧琪的金輝戰旗,他說:
“路易王親手廢掉了阿瓦隆舊教,讓西蘭人的精神世界貧瘠如荒原。那裡的人在渴望着信仰的撫慰就如貧瘠之地渴望着春雨的洗滌,碧琪將在一個風雨飄搖的時刻無可爭議的成爲那些無依無靠者的領袖
唔,光中聖女引領自由,多麼美好的口號啊!
庫德爾,我知道你一直在擔心我會把你的孫女當做實現目標的工具,因此我會將這件事的主導權交給你。
由你來爲碧琪規劃未來的路,只要你做了決定我就不會干涉。
但你要清楚,眼下不管是幸運也好,命運也罷。
是聖光選擇了她!
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的孫女都會在未來成爲一名足以震動大陸的信仰首領,你要幫助她謹慎選擇她的道路。
如我所說,不必強迫她在那必然發生的戰爭中加入某一方,而是要從碧琪和聖光教會的角度出發,成爲和平的捍衛者和戰爭的調停者。”
墨菲對庫德爾伸出手,他說:
“如果在這項事業裡你需要幫助,我會很樂意貢獻自己的力量你看我如此坦承,所以這頓打我能逃開了嗎?請你理解,但我真的不想頂着一個熊貓眼去安撫我那些英勇的戰士們。
我畢竟是一位領主,完美且傑出的個人形象是我必須時刻維持的底線,就如矢志守護的您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還是那句話,如果您不放心將您的寶貝孫女交到我手上,那麼就由您來成爲她的‘經紀人’吧。
瞧,多完美的一位影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