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趙銘覺醒

崑山城外,被砍頭的屍體,整齊的堆成一個個圓柱形,明顯是清軍故意爲之,用來炫耀他們的戰功,恐嚇江南百姓。

崑山城內,街道上鋪滿層層疊疊的死屍,一名渾身上下,插滿箭矢的漢子,以刀杵地,跪在屍堆中,身邊躺滿了插着長矛、斷刀的漢子,顯然是經過一場血戰,無奈不是清軍對手,全部戰死於城中。

在街道旁的院子裡,倒着渾身赤裸,臨死前遭受了極大的苦難,身形扭曲的女屍。

城中老弱婦孺的屍體,一具挨着一具,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屠城,趙銘以前只是聽說過這個詞語,他知道清軍屠了揚州,殺了幾十萬人,可是畢竟沒有親眼所見,心中沒有一個概念。

看着眼前慘目忍睹的場景,趙銘的心靈被徹底震撼了。

此前他對滿清,只是不喜,說不上有多恨,可這一刻,看見了滿清的野蠻,趙銘心中燃起了無盡的怒火。

對付這羣野蠻人,任何仁義道德都不管用,只有暴力,只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才能消除他心中的恨意。

這時何文成看這眼前的慘劇,看見數萬義民的屍體,在陽光下暴曬、腐爛,忽然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趙銘忽然回頭,一把將他提起,面目猙獰,怒吼道:“長庚,我不許你哭,你該憤怒!”

何文成一愣,硬生生的止住了哭聲。

說着,趙銘又瞪着扶牆狂嘔的王德順,反手就是一個耳光:“就是想吐,也給我嚥下去!”

王德順被趙銘抽得臉火辣辣的疼,腦子一陣空白,回過神來,心中一陣惱怒,一手捂臉,神情幽怨,心中疑惑,“姓趙的,建奴做惡,爲什麼打老子。”

這時趙銘環視衆人,沉聲喝道:“兩軍交鋒,死人不稀奇,可建奴這是在做什麼?他們將屍體擺成這種形狀,將全城百姓殺得乾乾淨淨,婦孺都不放過,就是想要恐嚇我們,想讓我們屈服。所以,收起你們的恐懼和懦弱,和他們拼了!”

吃了一巴掌的王德順,聽了趙銘的話,整個人呆住了。

“啊!”他忽然一聲野獸般的怒吼,發泄心中憤怒,振臂大吼,“和建奴拼了!”

中國禮儀之邦,講道義,滿清起自蠻夷,素無信義。

入關之初,他們就妄圖在北直隸推行剃髮令,結果反抗激烈,連腳跟都站不穩,於是多爾袞立時下令,取消剃髮令,並表示絕不強迫紳民剃髮。

可等清軍穩定了北直,站穩了腳跟,他們卻又變卦了,推行武剃文不剃,兵剃民不剃的政策。

天下間的士紳百姓,對此卻並沒有提起警惕,因爲在天下人以往的認識中,朝廷說話是算話的,皇帝更是金口玉言,不可能朝令夕改。

中原文化,講的是人無信不立,沒人想到一個政權,可以如此的不要臉,滿清重創了中華文化,拉低了道德底線和文明程度。

所以,當清軍南下時,多鐸發檄文,“剃頭一事,本朝相沿成俗。今大兵所到,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爾等毋得不道法度,自行剃之。前有無恥官先剃求見,本國已經唾罵。特示。”紳民們又信了,於是清軍順利接收了江南。

可是誰知墨跡未乾,清廷就將前面的保證全部推翻,要求江南百姓一律剃頭易服,“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

這就真的太無恥了!

當清廷認爲漢族紳民,對他們的統治已經難以構成威脅時,終於撕掉了自己的僞裝,露出了野蠻、無恥的本來面貌。

對此,發覺受騙的漢族紳民,奮起反抗,卻已經遲了。

江陰舉義,近十萬義民被困城中,崑山紳民起兵反清,四萬餘盡數被屠殺,江南紳民雖奮起反抗,無奈大勢崩壞,已經不是清軍的對手。

這讓趙銘心中異常悲憤,看着眼前的慘狀,一個聲音不停的在腦海裡迴響,“這只是個開始,崑山之後,還有嘉定,徽州,江陰,南昌,廣州,大同……”

“博安,我們現在怎麼辦?”何文成看着趙銘,嘶聲問道。

趙銘一揮手,神情決然,“我帶你們去救人!”

“去救人?”何文成疑問道。

趙銘重重點頭,“對,去救人。”

夕陽的餘暉下,大地蕭瑟,趙銘一行人打馬東奔,身後崑山城濃煙滾滾,煙柱沖天而起。

遠處樹林裡,一羣裹着頭巾,穿着布衣的人,神情狼狽的走出樹林,看向崑山方向。

“歸兄,這是?”一名書生指着濃煙問道。

另一名儒生道:“顧兄,我們回去!”

……

江南,嘉定縣。

城池外,清軍連營,營中火炬點點,戒備森嚴。

城門前,壕溝縱橫,將城池圍得水泄不通,十多名百姓趁着夜色,從城門內衝出,壕溝後的矮牆上箭矢嗖嗖,鳥銃齊鳴,扶老攜幼的百姓,還沒衝出門洞,就全部被清軍射死。

清軍頒佈剃髮令,嘉定百姓與江陰紳民一樣,拒不從命。

鄉紳侯峒曾帶領嘉定紳民起義反清,清吳淞總兵李成棟立即領兵五千來攻。

兩軍會戰,嘉定各地鄉民集合了十幾萬人,可都是平民百姓,熙熙攘攘,擁擠堵塞,屬烏合之衆,毫無紀律,更談不上組織和戰鬥力了,李成棟雖只有不足五千兵力,但均爲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精兵,十幾萬義民被李成棟殺得大敗,潰入嘉定城。

這時,戰敗後潰逃至城中的鄉民,遍佈城中,或立,或站,或臥,已然沒有了剛舉義時的士氣,許多鄉民抱着槍桿,靠着城牆而坐,目光呆滯,神色悽慘。

鄉兵和清軍間戰力存在巨大的差異,一場大戰下來,被清兵屠殺好幾萬人,讓潰入城中的鄉民,感到絕望和恐懼。

清晨,天未亮,清軍營地裡,便開始活動起來,準備列陣攻城。

城內,侯峒曾坐祖宅內,面色煞白,嘴脣乾裂,身上多處創口將道服染成烏黑色,他一夜未眠,使他雙眼通紅。

這時一名衣甲殘破,吊着左胳膊的漢子,端着一碗正冒熱氣的湯遞到他面前,“先生,清兵要攻城了,您喝碗熱湯吧!”

侯峒曾默默站起身來,面對祖先牌位,忽然跪下,頓首叩告:“峒曾不才,舉義抗清,然敵強我弱,未必能守,愧對鄉親!愧對祖先!若今日城破,吾唯有一死,以全忠節。”

語畢,他又連連叩首,然後決然站起身,取了一把寶劍,對漢子道:“走,上城殺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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