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被清軍佔據後,清兵迅速清理門洞內的磚石和土塊,城門被嘎吱打開,大股清兵高舉着戰刀,魚貫涌入城中。
一時間,喧譁聲蔓延全城,城中還在抵抗的明軍士卒,意識到城破,紛紛色變。
“將軍,東城失陷,清軍入城了!”一名渾身是血的百戶,奔至馬士鰲面前,痛聲哭道。
馬士鰲急聲問道:“閣部呢?”
“閣部在城樓內,城樓已經被清軍佔據,應該已經落入清軍之手!”百戶痛哭道:“城池完了,我們也都完了!”
馬士鰲神情傷感,不過遂即卻鎮定精神道:“不,城池完了,但我們不能完,得留些種子,武衛軍不能讓清軍一鍋燴了。”
在清軍攻城前,馬士英曾與馬士鰲商議過,準備挑選一些人去南岸,保留一些火種。
畢竟大明和滿清之間的鬥爭,還會打很久,人不能全部死完。
馬士英準備抽調骨幹,送過江去,留給趙銘,可是這個節骨眼上,誰也不願意丟下袍澤自己偷生,挑選的幾人都不願意走,加上骨幹被送走,會影響守軍戰力,最後便做罷了。
現在城池已破,繼續堅守已經意義不大,馬士鰲再次想起此事,忙對百戶道:“李泰貞,你帶人立刻突圍,返回南岸,我來斷後!”
那百戶卻不領命,“將軍,請收回成命,某不走,要走也是將軍走!閣老家裡已經沒人了,將軍是黎平馬家唯一的希望,將軍必須走,某家裡還有兄弟!”
“將軍,走吧!”旁邊的馬家親丁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齊聲道:“我等願意斷後,保將軍出城!”
正在這時,大批清軍已經逼近,李泰貞站起身來,拔刀在手,怒吼一聲,便與幾十名士卒一起,衝入清軍之中。
馬士鰲飽含熱淚,“你們這是何苦呢?”
周圍的家丁,一邊架着他往後走,一邊揮刀格擋箭矢,急聲道:“將軍快走,不能讓兄弟們白死!”
城池已破,繼續堅守已經沒有意義,馬士鰲雙目通紅,動了感情,他掙脫親丁攙扶,咬牙道:“走,從南門突圍,保留火種!”
……
富春江南岸,明軍士卒正在緊張的佈防,一旦富陽陷落,清軍就可毫無顧忌的發起強渡,而憑藉八千餘名士卒,想要堅守防線,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張名振站在大旗下,用千里鏡觀察對岸城池,聽見喊殺聲向城中蔓延,不禁放下千里鏡,嘆息一聲,“富陽城陷,讓將士做好迎戰清軍的準備吧!”
張名振看見對岸城池濃煙滾滾,不禁有些傷感,“馬士英固然不是救時之相,但他氣節不虧,不能算大奸大惡之人。”
他說完,就準備轉身,旁邊部將卻忽然指着江面上,急聲道:“大帥,城裡有人衝出來了!”
張名振忙拿起千里鏡,果然見有幾艘小船向南岸而來,同時有兩隊清兵,架着小船,正準備攔截。
張名振見此,心頭一喜,立刻吩咐道:“傳令阮進,讓他前去接應,把將士們接回來!”
明軍立刻駕着小船向北,用弓箭鳥銃射退清軍小船,將馬士鰲一行人接應出來。
兩千餘武衛軍,只有不到百人突圍而出,而且幾乎人人帶傷。
這時他們剛上岸,便有台州兵,送來食物和水,守軍士卒接過,不禁嚎啕大哭。
自從逃出南京,他們就跟隨馬士英流竄,四處遭人白眼,不被人待見,現在接過友軍遞來的食物,心中的委屈立時發泄了出來。
周圍台州兵見了,痛哭的武衛軍士卒,不禁動容。
……
富陽孤城,失陷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問題只是什麼時候能打下來。
多鐸起初以爲五百旗兵,一個衝鋒就能拿下,他可以在城中過夜,但結果卻是前後投入近萬清軍,死傷數百人,纔將城池打下來。
馬士英的家丁裝備雖還算精良,但是卻如朝廷禁軍一樣,其實沒怎麼上過戰場。
兩千人不可能擋住三萬八旗兵,馬士英在選擇留守之時,就已經做好了殉國的準備。
清軍涌入東城後,失去城池庇護的明軍,很快就被清軍徹底擊敗,馬士英被俘,兩千士卒只有不到一百人,從南門突圍,在張名振的接應下逃到南岸。
清軍拔掉城池,多鐸臉上露出一絲喜色,他一面令屬下趕製木筏,準備強渡,一面打馬進入城中,查看戰果。
這時圖賴遂即將馬士英,以及十餘名明軍俘虜,縛至多鐸身前。
“王爺,奴才幸不辱命,攻破城池,俘獲僞明首輔馬士英!”圖賴給多鐸行禮,打了個千兒。
多鐸騎在坐騎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身穿大明官袍的馬士英,不禁冷笑,“爾輔佐僞福王,僞福王被擒,爾擁立潞藩,潞藩降我大清。今日城池被破,爾卻束手就擒,莫非是想歸順我大清朝?”
多鐸一向看不起明朝的文臣,這些人大多都是軟骨頭。
馬士英擡頭看向多鐸,臉上平靜道:“非要歸降,實爲求死!吾乃弘光首輔,國破當死國!”
多鐸眉頭微皺,有些不解,“爾既然尋死,爲何不自行了斷,非要投本王軍前,不怕本王剮了你嗎?”
馬士英道:“此地非吾死所,求死南京,以免身死不明,天下不知,故至軍前!”
多鐸有些意外,馬士英連續逃竄,顯然是怕死的,可是現在爲何又不怕死呢?
在剃髮令之後,多鐸心中隱約間,察覺到明軍有了一絲變化,不過他還說不清這個變化在哪裡。
不過硬是要他總結一二,多鐸也能說出那麼幾點,其中關鍵一點,就是不怕死的人,似乎多了一些。
多鐸眼睛一眯,沉吟片刻,不怕死,那就殺到蠻子怕爲止,他冷笑一聲,“哼,本王成全你!押入南京剮之!”
說完,多鐸一揮手,便有八旗兵將馬士英押走。
馬士英的行爲出乎多鐸的預料,讓多鐸心裡不舒服,他又看向被俘虜的明軍,忽然道:“爾等若降,可免一死!”
明軍將士無一人應聲,皆低頭不語。
多鐸期望看見這些俘虜,跪地謝恩,搖尾乞憐的樣子,他等了半響,十多名被反綁着的明軍,無一人應聲。
多鐸見此不禁大怒,圖賴遂即拉出一人,厲聲喝問,“王爺問你,降是不降!”
士卒不答,圖賴大怒,一刀將其砍死,然後又問一人,“降是不降?”
“不降,願追隨閣部赴死!”明軍士卒答道。
圖賴大怒,又將其斬首,然後令八旗兵將剩下的俘虜,全部按跪在地上,追一問之,“降是不降,降者免死!”
“不降!”被俘的明軍繼續回道,遂即又被斬首。
十多名俘虜,直至殺盡,終無一人投降。
多鐸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他開始意識到,他認爲十分軟弱的南蠻子,或許並不軟弱,他們身體裡或許藏着極爲恐怖的力量。
這讓多鐸進一步意識到,大清軍的敵人變了,不再是關寧、左鎮這樣的軍閥,而是一羣有堅定信念的人,而這樣的人,或許會被擊敗,但是卻永遠不會被征服。
想到此處,多鐸不禁一陣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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