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闖宮

楊文聰對於趙銘的抉擇,其實並不意外,大明朝走到今天,其實都是咎由自取。

這不僅是皇帝,朝中大臣的錯,還有在野的鄉紳,所有人都有罪,都有私心。

中原王朝的敗亡,從來不是因爲外敵強悍,而是自己內部出了問題。

即便弱如南宋,面對無比強大蒙元帝國,也不是沒有機會,而是自己人毀掉這一次次的機會。

現在的大明朝也是如此,並非滿清強大,而是大明內部爛,鬥爭不斷,有功之人得不到獎賞,能臣被罷免歸鄉,庸臣奸黨把持朝政,而一心抗清之人反而遭受算計。

趙銘對隆武朝廷已經失望,而朱以海爲了能座上皇帝之位,也存了私心,利用了趙銘。

現在趙銘看來,所有人都不可靠,不值得託付,他要爲天下做事,驅逐韃虜,收復河山,革除積弊,只有靠自己,靠自己掌權。

無論是隆武朝,還是朱以海,都無法寄託他的抱負,無法給他提供施展才能的平臺。

在江北之戰後,三萬將士的鮮血,大好時局毀於一旦,趙銘便已經死心了。

顧炎武拱手道:“閣老,這天下,最不易者,殿下也!皇帝爲天下之主,不思天下安危,所想者,不過是傳位自己的皇子,處置功臣,與夷媾和,以保一姓殊榮。魯王殿下,爲得皇帝之位,亦是不顧大好時局,數萬將士的性命,搶功奪績,唯有殿下心懷天下,涉險北征。如今韃虜南侵,朝廷又想西撤,棄江南百姓與不顧,浙軍衆將,大多隻想殺入南京,擁立心君,還是隻有殿下,心懷天下,想得首先便是抵抗韃虜。朝廷不顧大局,殿下本可順了李成棟等將之意,趁機殺入南京,但是殿下卻爲天下考慮,放棄殺入南京的機會,先對抗滿清。”

楊文聰擺了擺手,“顧先生不用說了。本閣已經知道殿下苦衷,先生說一說,接下來該怎麼做吧!”

顧炎武道:“餘這次奉命進入南京,就是代表殿下,與朝廷談判,希望閣部能夠帶餘去見皇帝,並支持和解,共抗韃虜!”

楊文聰站了起來,在書房內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腳步,沉聲說道:“此事要成,還需一人!”

顧炎武問道:“不知何人?”

楊文聰道:“大學士張同敞,此人爲人正直,皇帝不會懷疑,顧先生可去他府邸,說明來意,其必然會領你去皇帝。屆時先由他陳述,本閣再出言支持。”

說完,楊文聰嘆息道:“既然,殿下心意已決,我在朝中,多少還有些用處。”

南京皇宮內。

殿外何騰蛟等人,跪在雪地之中。

司禮監太監在給暖爐,添了幾塊碳,然後垂手說道:“陛下,何閣部等人已經跪了好些時辰了!”

朱聿鍵站在窗戶邊上,從縫隙中,看着外面上百名大員,隆武朝廷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員,來了一大半。

雖說何騰蛟力主西遷,出於爲自身考慮,但是也並非沒有道理。

皇帝乃是國家元首,萬民領袖,對於中國古代王朝而言,都城失陷,並不算亡國,只有皇帝沒了,朝代纔算滅亡。

殿外聚集的官員力主西遷,除了害怕被清算之外,也是因爲一旦叛軍或者清軍打過來,皇帝有個三長兩短,隆武朝廷就真的完蛋了。

畢竟皇帝走,大臣才能走,萬一叛軍入城,或者清軍打過長江,連着皇帝和大臣一鍋端,那天下怎麼辦?

因此,何騰蛟提議西遷,得到了絕大多數大臣的響應,都來面君進諫,勸說朱聿鍵離開南京。

畢竟,皇帝作爲國家元首,不能以身涉險,皇帝在,朝廷就在,大明就在,百姓就還有希望和盼頭。

殿外,何騰蛟、劉承胤、金堡、冒闢疆等人跪在地上,個個面露憂色。

這時,一名官員匆匆而來,對着何騰蛟一陣耳語,“閣老,江北傳來消息,逃至江浦的潰兵,向清軍投降了。舊江口那邊炮聲濃濃,李國公恐怕,也快頂不住了。”

何騰蛟面露震驚之色,旁邊心腹不禁問道:“閣老,何事?”

何騰蛟卻忽然猛地磕頭,朝緊閉的宮門痛聲大呼,“陛下,江浦的守軍降了,清軍已經兵臨長江,爲江山社稷,爲黎民百姓,懇請陛下離開南京,離開南京啊!”

他這副模樣,到是像極一個敢於直言,一心爲國的忠貞之臣。

何騰蛟這聲吆喝,卻把周圍大臣都給嚇着了,連忙齊齊叩首,“臣等懇請陛下撤離南京。”

朱聿鍵站在窗前,搖了搖頭,痛苦的閉上眼睛,朝廷好不容易收復南京,正逐漸恢復中央政府的威嚴和聲望,大明逐漸趨於統一,一旦撤離南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可是,如今叛軍進抵東郊,清軍兵臨長江,隆武朝已經無力應對,明顯打不過,便也只有先保住性命再說。

“讓何閣老進來吧!”朱聿鍵張開雙目,嘆氣道。

一旁候着的龐天壽臉上露出一絲喜色,無論是浙軍殺入南京,還是清軍殺入南京,作爲朱聿鍵的心腹太監,龐天壽都沒有好下場,再者何騰蛟給了他許多好處,因此內廷也是贊成西遷的。

這時龐天壽剛行禮,準備出去,殿外卻忽然一陣喧譁。

朱聿鍵皺起眉頭,“何事?”

站在殿門處的太監看了一眼,卻驚呼道:“陛下,何閣老和張閣部打起來了。”

顧炎武按着楊文聰之意,去見了張同敞,而張同敞得知趙銘願意和解,幫助朝廷抵禦滿清,頓時大喜。

作爲隆武朝的大學士,張同敞對於明朝內部這次風波,十分清楚。說起來,完全是朝廷爲了廢除儲君,挑起的事端。

朱以海和浙軍將士,爲大明將士立下汗馬功勞,甚至可以說,沒有朱以海和浙系在江浙死撐,隆武朝廷早就被清軍攻滅,以朱以海的功績,做儲君並不爲過。

況且,當初唐魯聯合,條件已經說明,朱聿鍵做皇帝,朱以海做儲君,現在完全是皇帝爲了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才逼得浙軍反叛。

張同敞雖是隆武朝的大學士,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次確實是朝廷理虧。

現在,趙銘能夠不計前嫌,顧全大局,他立刻就帶着顧炎武來見皇帝。

只是,他才走到殿外,就被何騰蛟一把拉住,痛斥張同敞不顧局面,陷朝廷和皇帝於險地。

此前,何騰蛟建議西撤,張同敞便站出來痛斥,而後隆武皇帝商議,抵禦叛軍,叫了張同敞,沒叫何騰蛟,便使得何騰蛟感到了威脅,將張同敞視爲政敵。

現在,因爲張同敞的堅持,隆武朝廷陷入被動,何騰蛟抓住機會,便準備搞掉張同敞。

這是,何騰蛟扯住張同敞的官袍不放,大聲怒斥,“滿朝文武都在勸說陛下撤離,你這廝爲了自己的名聲,就想要留陛下在這樣的險惡之地,真是沽名釣譽的奸賊!”

何騰蛟一張口,就將主張堅守南京的張同敞,說成爲了博取名聲,而不顧皇帝和朝廷安危的沽名釣譽之輩。

衆多大臣,也都憤怒起來,清軍都殺到江邊,還不讓他們走,這不是要拉着他們一起陪葬嗎?

一時間,衆多人圍住張同敞,便破口大罵。

張同敞被何騰蛟拉住,不依不饒,就是不鬆手,張同敞勃然大怒,一拳便捶在何騰蛟臉上,“堅守,總比你一味逃跑強!”

何騰蛟吃疼,被捶得後退數步,只能鬆手,張同敞帶着顧炎武,還有幾名官員,便乘機往前闖。

何騰蛟掙開扶住他的官員,頓時疾呼,“諸位,事關朝廷安危,給本閣毆死這個奸賊,今日我等拼了烏紗不要,也要立勸說陛下離京,保陛下平安!”

當下,一大羣人往前涌,追打張同敞,局勢眼看要失控,殿門卻忽然打開,傳出一聲威嚴大喝:“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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