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漢軍撤退,趕來的明軍越來越多。
十餘萬大軍齊聚廣州,每日吃喝,消耗乃是個巨大的數字,足以令朱聿鍔頭疼。
要是朱聿鍵沒有打仗,廣州沒有輸送物資和錢糧給湖廣,朱聿鍔還有足夠的錢糧,可是現在廣州真沒多少錢了。
如果這些錢財,能夠合理分配,還是勉強夠用,但是兩廣未經歷過崇禎以來的動盪,官僚機構沒有大換血,大量腐化的官僚和小團體,長期佔據各衙門要職,加之總督丁魁楚貪腐,上行下效之下,層層剋扣,便不夠用了。
一般而言,王朝經歷幾十年後,階層便逐漸固化,官僚集團也逐漸腐朽,吏治慢慢崩潰,何況是已經走過二百七十餘年的明朝。
一時間,十萬明軍齊聚,雖都是己方人馬,但是爲了爭奪補給,摩擦不斷,更有甚者搶劫勒索商鋪,侮辱婦女,將廣州弄得烏煙瘴氣。
爲了平息矛盾,分配軍資,朱聿鍔遂即召集衆將商議,要求各將約束兵將,不得尋釁滋事。
這時,李定國從粵王府邸出來,天色已晚,便帶着護兵,返回城外的大營。
西軍是客軍,只能駐紮於城外,不能進入廣州城駐紮,還有幾部趕來的明軍,也都駐紮於城外。
李定國騎着戰馬,旁邊白文選道:“大王,某看廣州的官員大多爛透了,要是讓他們指揮,這仗肯定沒法打!”
今日議事後,朱聿鍔留李定國單獨商談,言語之中,有招攬李定國的意思。
李定國微微頷首,“粵王倒是還算英明,有做事之心,不過大明的官員,確實腐朽。那丁魁楚貪財,軍資都敢侵吞,蘇觀生則貪權,想要我聽從他們的調遣。”
白文選立時道:“大王,當初我大西,欲徵漢中,就上了傅上瑞的當。大王無論如何,不能將兵權交出,必須保住西軍的獨立性,不能讓那些貪官污吏來指手畫腳。”
兩人邊走便談,路過一座小鎮,忽然見鎮子殘垣斷壁,其中餘煙嫋嫋,一條土狗倒在血泊之中,被刀砍成兩段。
李定國見此不禁皺起眉頭,早上入城時,鎮子還好好的,怎麼一天功夫,破敗成這個樣子。
這讓李定國不禁大怒,“這是誰幹的,廣州城下,居然敢公然劫掠百姓,簡直比土匪還可恨!”
這一帶接近西軍駐地,白文選以爲是西軍乾的,忙對護兵道:“進去看看!”
李定國臉色陰沉,“傳令下去,各營抽調精銳,編爲鎮撫隊,有騷擾百姓者,立斬不赦!”
這時,護兵正準備進入鎮子,幾名軍軍漢,便大包小包,有說有笑的從鎮子內出來。
這些人都是明軍裝備,不過實在沒有軍隊的樣子,一個個頭盔歪戴,衣甲不整,看不出是哪位將軍的人馬。
李定國見此頓時怒喝道:“拿下!”
軍漢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擁而上的西軍拿下,而白文選則打馬進入鎮子,不一會兒,便臉色陰沉的出來。
“大王,不是我們的人乾的,還是回營吧!”白文選沉聲道。
畢竟,西軍是客軍,不好插手,兩廣的事情。
李定國卻一夾馬腹,進入鎮子,看見一戶人家院子大開,裡面一男一女兩個老人倒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大灘。
李定國不禁翻身下馬,走進院子,他從屍體旁邊走過,進入房子內,又見一男子,雙手被釘在大門上,肚子被破開,腸子流了一地,臥室內的牀上則躺着一具赤裸的女屍,雙眼圓睜,屋宅裡的櫃子被翻得亂七八糟,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捲走。
李定國臉色鐵青,從院子裡退出來,被護兵抓住的明軍,正一臉討好的求饒,表示要將搶來的東西,分給西軍一半。
“殺了!”李定國聲音冰冷,被這羣喪失人性的**激怒了。
西軍護軍,立時將明軍按在地上,不顧明軍士卒的求饒,便拔出刀來,準備斬首。
就在這時,鎮子裡卻過來一大羣明軍,爲首一員將領,伸手大聲喊道:“刀下留人!”
這一嗓子,讓護兵們暫停了動作,那將領着同樣衣甲不整,大包小包的衆多明軍上前,他打量了西軍一眼,不禁皺眉道:“你們是誰的部下,爲何抓我們的人!”
李定國冰冷的目光,注視那將,用馬鞭指着被按跪的明軍,“這是你的屬下!”
那將打量李定國一眼,見他一身精良的魚鱗甲,在看周圍護兵,意識到遇見了西川兵。
“小的們不懂事,有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將軍,還請不要見怪。都是友軍,我等也是奉了國公之令,執行軍務,還請這位將軍,放他們一條狗命!”見李定國身份似乎不低,明軍參將說話到也客氣,有些服軟道。
李定國馬鞭指了指地上的包袱,又指了指院子,“這就是你們執行的公務!”
參將尷尬的笑了笑,“弟兄們跋涉過來,幫着廣州解圍,卻飯都沒得吃,總不能餓着肚子打仗。我們奉命徵糧,刁民反抗,因此才被正法。”
“拿下!”李定國大怒,厲聲喝道:“分明是亂殺無辜,劫掠百姓,我今日便將你等正法!”
西軍護軍頓時齊齊抽刀挺矛,圍了上來,那參將見此,不禁怒道:“我們是慶國公的人,你們有什麼資格管轄!一羣流寇,自己人沒管好,有什麼資格教訓我們!”
李定國依舊喝令,“將殺人的盡數斬殺,搶掠的打五十軍棍,送去慶國公營中。”
西軍護軍頓時一擁而上,兩廣承平日久,慶國公陳邦傅的人馬,哪裡是西軍精銳對手,沒幾下就被制服。
李定國翻身上馬,身後“咔嚓”聲響起,十多名**悉數被殺。
回到營地,李定國立時整肅軍紀,發現有不少西軍,也曾騷擾百姓,頓時令人將抓起,斬了數人。
……
兩廣總督府邸,丁魁楚正在坐在院子裡聽戲,陳邦傅怒氣衝衝而來。
“督憲大人,您得給我做主啊!”陳邦傅開門見山道。
丁魁楚被攪了雅興,不過並不憤怒,因爲陳邦傅算是他的盟友,兼心腹。
他能坐穩兩廣總督,敢大肆貪墨,就有是因爲有陳邦傅等幾支兵馬支持,否則他早被拿下了。
“怎麼回事?”丁魁楚揮手,讓戲班退下。
陳邦傅道:“西賊欺人太甚,居然殺了我的部下,打了我的人。這不僅是沒將我放在眼裡,也是藐視大明,打督憲您的臉啊!”
丁魁楚不禁皺起眉頭,他知道朱聿鍔很看重李定國,所以對李定國還算客氣,都沒多收他的銀子,可李定國一個外來客軍,居然敢殺他的部下,那就過分了。
當下,丁魁楚問明緣由,陳邦傅自是不會如實稟報,反而污衊西軍流寇習性不改。
丁魁楚皺起眉頭,他自是知道陳邦傅的話不能全信,但西軍殺他的人,卻是事實。
而且近日,他曾委婉的表示,想將西軍收入麾下,但是李定國卻根本不鳥他,便讓他本就心生怒氣,如今又發生這樣的事情,丁魁楚便怒了。
“這件事情,本督知道了,不過粵王很看重西賊~”丁魁楚雖然怒,但是老官僚卻並未表現在臉上。
陳邦傅就不同了,喜怒皆形於色,“難道這事就這麼算了。我咽不下這口氣!”
丁魁楚冷笑一聲,“這件事你不用管,本督自有辦法整治西賊!”
……
丁魁楚的方法很簡單,就是不再給西軍提供口糧。
十月初,西軍糧食告急,大軍只能喝粥爲食。
這時,李定國從城中回來,白文選立時上前,牽住馬繮,問道:“大王,要到糧食了嗎?”
李定國搖了搖頭,白文選頓時怒道:“大王,咱們撤吧,不受這個鳥氣了!”
李定國卻猶豫不定,如今天下紛爭,蝸居雲貴,是沒有出路的。
這時,李定國翻身下馬,進入營中,巡視大營,途徑火頭營時,忽然看見一羣士卒擁着一起,手裡提着雞鴨,還有許多衣服、布匹,趕着豬羊和耕牛,頓時勃然大怒。
西軍流寇出身,李定國怕被人看不起,早就嚴令軍紀,禁止士卒騷擾劫掠百姓,他當即下令,將這些士卒全部綁了,立刻就地正法。
士卒嚇得連忙磕頭求饒,李定國卻不爲所動,爲首一名將領,見難逃一死,不禁哭訴道:“大王,這是卑職下令,不幹弟兄們的事,要殺就殺卑職一人。卑職這也是看弟兄餓得可憐~嗚嗚~”
話沒說完,將領已經涕不成聲。
李定國見此,依舊道:“軍令如山,我早就說過,不許禍害百姓,難道你們還要做迴流寇嗎?現在說什麼都完了!白文選,送他上路!”
李定國心中刺痛,說完便走回帥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