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璟從地牢中被再次拉到堂上,聽着山羊鬍子的王推官有如兒戲般的當堂宣佈對他‘罪行’改判爲流放三千里至伊州時。李璟嘴中還咬着半根稻草,頭上依然戴着母親韓氏親手爲他縫製的羅紗襆頭。他半仰着頭,側首遠眺着天邊的那抹火燒雲。血一樣的火燒雲悽豔地飄動,堂上的宣判似乎已經與他沒有了半點關係。
再一次的,李璟眼睛的餘光在堂下廖廖的幾個觀衆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王良半縮在人後,有些躲藏的望着他。看到他的目光望過去,便立即縮着脖子轉身走了。
王李村李家的三合院堂屋裡,韓氏一聽到李璟要被流放到伊州的消息後就昏死了過去,好半天才將她掐醒。一燈如豆的昏暗堂屋中,李家一門女眷都坐在一側,另外一側則是王鐵匠家及已經與李家成了親家的王良一家。另外旁邊的胡椅上還坐着十來個老少不一的男人,他們都是李璟的從叔伯兄弟們。不到兩個月前他們來參加過李瑜的喪禮,這還沒隔兩月他們又接到了李璟出事的消息。
屋裡輩份最高的是一個瘦乾枯巴的山羊鬍子老頭,一張臉枯樹皮似的乾枯褶皺,論輩份他是李璟的從伯父。他坐在那裡,低垂着花白的腦袋,反反覆覆就是那麼幾句話:“這伊州遠在萬里之外,三小子這一去可就再難回來了。”“紀之前世做了什麼孽啊,看這家這些年的造孽啊!”
屋裡除了嘆息與輕泣聲,便剩下了滿屋中瀰漫的蔥花與姜沫幹棗與桔皮、茱萸等混合的味道。這是大媳婦煮的茶,味道濃烈卻又辛辣。
“事情不是都說好了,田地也全給出去了,怎麼事情又變卦了呢?二郎,到底怎麼回事?”韓氏向王良問道。
“嬸子,具體的侄兒也不知。不過只有三天時間了,三天後一早三郎就要被押着上路流放伊州了。”
伊州,遠在隴右,那裡名義上是唐朝疆土,可早在安史之亂後大唐就管不到那裡了。後來更是一度被吐蕃人佔領,直到二十多年前,沙州人張議潮才起事收復了沙、瓜二州。後來率歸義節漸收復隴右十一州之地,那伊州纔算是再回大唐治下。不過實際上,伊州依然是張家的歸義軍統轄之地,周邊又是吐蕃和回紇兩面包夾間隙。李璟要真流放到了那地方,這輩子別說回不來,就是能不能在那裡保住命都是個大問題。
夜漸深,衆人依然沒有想出個好的辦法。韓氏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她早年喪夫,一手拉扯大了三個兒子。可兩個兒子剛成年不久卻又先後身死,如今她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小兒子身上,卻不料連這個兒子也要保不住。二個月內,就要接連失去兩個兒子,這個堅強的女人也一下子跨了。
夜風很大,風中裹着一絲絲枯草的氣息,天上無月,空中無星。韓氏半倚在門前望着院門,心裡總是在幻想着兒子下一刻就會推開那座門走進來。
屋裡沉默着,誰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苦難的韓氏一家。
良久,韓氏道:“老身無用,再想不出辦法救回三郎。可是李家不能亡,老身不能讓李家絕了香火斷了傳承。婉兒,你過來。”
“阿孃。”婉兒上前撫着韓氏的手臂。
“婉兒啊,你進我李家門也有九年,你說阿孃和你三哥以往待你好不好。”韓氏望着眼睛都哭的紅腫的婉兒道。
“娘,你是婉兒的親孃,三哥也是婉兒的親哥。如果可以,婉兒真願意能代三哥關在鎮上。”
韓氏點點頭,長嘆聲道:“有你這句話娘就欣慰了,你明天隨娘去趟鎮上吧。”
赤山鎮地牢中,李璟因爲已經改判流放三千里,且只剩下兩天就要執行,牢頭特意把他提到了一個單獨的牢房。裡面鋪的稻草也要乾燥些,每餐還有四個炊餅外加一小壺濁酒,一碟豬頭肉。
“這就是最後的晚餐吧。”事到此時,李璟反而把什麼都放下了,坐在地上就着豬頭內,吃着炊餅喝着濁酒,淡定從容無比。這份從容讓獄卒都不由驚歎,不過李璟雖然表現的淡定,但心裡也還是有幾分不甘的。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李家上下對他的那份親情,讓他無法輕易遺忘。他不敢去想,他出事後,韓氏等一家女人又將會如何。
心中還有些不甘啊,來到這世界,他心中也有過許多許多的想法。也想要在這個晚唐時代做一番事業,哪怕不能王侯將相,也想要爲李家衆人開一番家業,給他們一方守護天空。
俱往矣,俱往矣!
一切就如一個夢幻,如一個泡影。
流放伊州,這何止是三千里,從山東海濱到那新疆沙漠,只怕不下萬里之遙。一路上穿枷戴鎖的走過去,只怕沒有個一兩年根本就到不了。更何況,馬上王仙芝和黃巢就要造反了,他們造反的地方正是在通往伊州的路上。此去,有死無生,他的命運也就只能譜寫到此了。
砰,外面的牢門打開的聲音響起,除了熟悉的獄卒聲音似乎還有別人的腳步聲。
“就是這了,抓緊時間,最多一個時辰。我讓你進來也是擔着風險的,你可別讓我到時難做啊。”還是那送飯的熟悉獄卒聲音,似乎在與另一人說話。
砰,那獄卒說完話就啪啪的回去了,接着牢門砰的再次關了起來。
李璟擡頭,藉着昏暗的牢房光線,發現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婉兒。
“婉兒,你怎麼來了。”
“三郎,婉兒和阿孃大嫂二嫂她們一起來的,四姐和五妹也來了。”
“哦!我的事情讓你們提心了吧。阿孃她們還好不?”
“還好,阿孃知道你明天就要啓程了,特意做了些酒菜來送行。”
婉兒沒說爲什麼韓氏她們沒進來,進來的是婉兒。不過此時李璟也不願意卻猜想這些了,無論如何,結局都已經定了。現在見面,也不過是徒增些傷悲罷了。
婉兒將手中的提籃放下,從裡面拿出了幾個菜和一小壇酒。
“哥,婉兒陪你喝。”婉兒給兩人都倒上酒。
“好,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幾個菜很精緻,有魚有肉,酒也是好酒,比獄卒送的那濁酒好吃千百倍。只是今天這酒似乎有些上頭,李璟先前喝那濁酒那喝上數碗不醉,可這酒才吃了三四碗,結果就已經整個人醉意上涌。更要命的是,全身上下開始熱血不涌,人如火燒,犢鼻褲中的那個傢伙也不受控制的火熱起來。
眼睛發紅,呼吸急促,這時李璟也感覺有些不對了。
“婉兒,這是什麼酒?”
恍然暈炫中,他只見婉兒突然直起身,開始除下了臂間的披帛,然後解開了腰上襦裙的布帶...
昏暗油燈下,是那麼的白,白的有些耀眼。
“哥,那是鐵匠叔家的虎鞭酒,今晚,你什麼也不用說。婉兒蒙阿孃和哥哥和兩位嫂子及兩位姐妹如一家人般的對待,心中恩情永不感忘。婉兒只是個婢女,不能幫哥哥脫這危局。唯有替哥哥留下李家一點血脈香火傳承。”
“留種。”李璟心裡頭一下全明白了,李家只剩下了他一個男丁。對於最重血脈傳承的韓氏來說,也明白李璟此次流放怕是再難回來,所以纔會匆忙間讓婉兒來留種。又怕他會不肯,纔會把王鐵匠家那傳家寶虎鞭酒借來。
李璟的心頭一片混亂,婉兒卻已經脫光了衣服,跪在了李璟面前,開始解除着已經半醉中卻還在苦苦抵擋着那激烈的催動。如豆燈光下,有些瘦弱的婉兒那兩座有些營養髮育不良的山峰就垂懸在他的臉部上方几寸。
油燈昏暗如豆,可婉兒那兩粒紅豆卻如紅寶石一般的璀璨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