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入港,當先的一條一千五百石海船望鬥上升起了一排九個燈籠,石門碼頭上這邊的一個燈塔上也掛起了九個燈籠。
海船甲板上,一個魁梧的大漢手裡拄着一把雙手大劍,身上穿着一件碧綠圓領長袍,腳上烏皮靴,頭上羅紗襆頭。如果不是他的一隻眼睛罩着一個黑色的眼罩,他那模樣倒有幾分放蕩文人的氣概。
“碼頭上的是自己人,打信號燈,船隊入港登岸!”
石口碼頭接應的人正是王進的家將頭王福,先前去遼東都裡鎮聯絡獨眼蛟的也正是他。不過他聯絡到了獨眼蛟後便先行一步返回登州,帶着幾個人潛入沙門島。石口碼頭此時還處於王家的暗中掌控之中,李璟接管沙門鎮以來,一直忙碌着築城練兵之事,暫時沒來的及接管碼頭。
聽到獨眼蛟的船隊已經到了,王福親自趕到碼頭迎接。
當王福看到獨眼蛟這次居然帶了十條船,而且還有三條一千五百石的大海船時,十分驚訝。
“鄭當家帶了這麼多條船來,是裝了多少人?”
獨眼蛟姓鄭,才四十上下年紀,正是最年富力盛之時。不過當初他棄職劫掠登州海上逍遙自在,直到被王進的水師將他的船隊覆滅,並一箭射瞎了他一隻眼睛之後,他便內斂了許多。這些年,他雖然再次崛起,可表面上卻總是一副和和氣氣的面孔,任誰見了,都難以相信他就是縱橫遼海上的獨眼蛟鄭霸郎。
鄭霸郎輕笑,“王公的差遣,在下豈敢不盡心盡力?聽你先前說這李璟手下的兵雖然者是羣新招募的,可畢竟人馬不少。如果他拼死相抗,兩三千人收拾起來也很麻煩的。這事情都是見不得光的,我們只有一夜的時間。爲了安全起見,這一次,我把我手下的一半人馬都帶來了。十八條海船,除去開船的船工外,足足一千號兄弟。”
兩人說話間,船隊紛紛靠岸,一塊塊的橋板放下。海賊開始下船。王福看着這些下船來的海賊。不由心中暗自驚歎。這一千海賊,雖然穿的都是五花八門,五顏六色,甚至還有些直接穿着女人衣裙的。但是以他經驗老到的目光。只一眼便看出,這些人是真正的亡命之徒。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正當年的青壯,舉手擡足間充滿着一股着不羈的彪悍味道。
王福心中大吃一驚,當初鄭霸郎也是跟他一起在登州水師爲官,後來鄭霸郎犯事逃亡海上做了海賊。幾年後混下好大名聲。他跟着王進率水師圍剿鄭霸郎那次,只一戰就輕鬆滅了他幾年間拉起來的隊伍。後來鄭霸郎做了王進的一條狗,才撿下一條命。他沒想到,才短短几年時間,鄭霸郎不聲不響的居然練出了一支如此彪悍的人馬。
雖然這幾年遼海上也一直有獨眼蛟的一些傳聞,可他和王進都並沒有放在心上,以爲不過又是如當初在登州時那樣的不堪一擊。但是現在親眼看到這些海賊後,王福知道自己錯了,這支海賊和當初的那支海賊絕不一樣。他自己帶的家丁都。是王進手下花了無數金錢堆起來的精銳中的精銳,可如果和這些海賊相比,裝備什麼的是強上許多,可總少了些亡命與彪悍氣質。
王福仔細打量着這些海賊,一千號海賊。其中披甲的不多,只有那些頭目才披了鐵甲,其餘有三成左右是披的皮甲,剩下的根本就沒有披甲。海賊們拿的武器也比較雜。基本上都是短兵器,以橫刀和圓盾爲最多。基本上佔了一半。其餘還有許多拿的是長叉,也有一些拿着長刀,長槍,還有拿錘的。
不過更讓他吃驚的不是這些,而是這些海賊居然擁有大量的弓箭。他發現,基本上每一個海賊頭目都揹着一把弓,那些海賊嘍羅裝備弓箭的比率也很大,基本上半數海賊裝備了弓箭。除了弓箭,他們居然還擁有近百把單兵弩機。
這股力量太強大了,按鄭霸郎說的這還只是他的一半人馬。他的全部人馬加起來,那得如何強大?王進的登州水師才一千號兵馬,十幾條船,鄭霸郎的力量已經遠超登州水師了。王福心中暗自警戒,等回到登州後一定要向將軍稟報,得想辦法除掉鄭霸郎,換一個人來管理這支兵馬了。養虎爲患啊,養的狗比主人還強,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獨眼蛟還不知道他有心要向王進展示力量的舉動,已經引起了王福的警戒和殺機。他有些得意的指着正在列隊的海賊道:“有這這些兄弟在,天下之大任可去得。那個什麼李璟不是聽說還很會練兵嗎?這回我倒要看看是他練的兵強,還是我的兄弟勇猛。等攻破了堡城,城中的所有財物一律歸王將軍所有,在下只須將島上李璟的那些人全都帶走就行了。”
王福知道獨眼蛟說的帶走是什麼意思,那是將他們帶去遼東,當作奴隸販賣給契丹或者渤海人,甚至是遼東一帶已經滅國的高句麗人。遼東地廣人稀,各族現在都極需人力,奴隸買賣是一個極火的生意。把島上的幾千人運去遼東,轉眼就能賣上一大筆錢。這買賣,比販馬販糧販鹽都賺錢。怪不得獨眼蛟一下子開來了十八艘船,而且還有三艘能裝八百人的大海船,原來是早打好了主意的。
“李璟得留給我,其它的人,賣掉之後三七開,你三我家將軍七。”
獨眼蛟哈哈大笑起來,點頭說同意,但一轉身,他的臉卻陰沉下來,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王福看到了他眼中的神情,但卻假裝沒有看到,先他笑了一會,便道:“來,我給鄭當家引見幾位朋友。”
他一一將身後的幾人介紹,卻是王進家丁都的兩個隊正,另外一個則是王家一直安排在沙門島上的一個管事。
鄭霸郎對那兩個家丁頭只是哼了一聲算是見過,倒是聽到那個管事張安的介紹後,點頭示意了一下道:“張管事一直在這島上嗎?”
張安點了點頭:“我在沙門島上已經五年了,一直管理着石口碼頭之事。對沙門島很是瞭解,不過鄭當家的放心,島上並無人知道我是王家之人。”
鄭霸郎道:“既然你對沙門島如此熟悉,那你說一說我們該如何拿下沙門島?”
他一邊說着一邊一招手,立即有幾個海賊過來,那幾個海賊一副文人的裝束,好像是他的幕僚。幾人在碼頭攤開一張輿圖,上面正是沙門島的地圖。這張地圖也是王福之前交給他的,上面碼頭、堡城等標示的十分詳細。
幾個人圍在地圖旁,鄭霸郎指着地圖道:“沙門島雖然不大,可卻有三座山四個碼頭,另外有四個碼頭村,一南一北兩個流犯村,另外在中間的鳳凰山下則是原來的戍堡。李璟如今就盤踞在戍城之中,這戍堡我問過,雖然殘破,可是卻也是四牆完備,如果我們偷襲不成硬攻的話,我們的損失會非常大。”
張安指着地圖笑道:“鄭當家說的是過時的消息了,那李璟一到島上就開始不停的折騰。他前幾天才招募了工匠,正在修築新城。原來的東牆和南牆城都已經被扒掉的差不多了。”
王福眼前一亮:“那我們就繞過西門,從東門或者南門摸進城去。只要能摸進城去,李璟的人就是再多,也不過是一羣剛招募的農夫而已。憑鄭當家的這一千兄弟,不需要半天就能拿下堡城。”
鄭霸郎一直關注着張安,見到他並無贊同之意,連忙問道:“張老弟的意思呢?”
張安見問到他頭上,想了下道:“王將頭的提議不錯,不過其實不必那樣麻煩。傍晚我特意還到堡城前查看了一番,新城牆還只打了地基,南牆和東牆雖然拆了,可只拆了一半,現在還有近人高。而且因爲這兩面的牆拆了,所以最近李璟每晚都有特別加派不少人手巡邏查夜。從那邊摸過去,很有可能驚動城中的人。”
“那你說了半天,不是白說,剛纔又何必說什麼南城東城牆扒掉了?”王福有些不滿的瞪了張安一眼。
張笑討好的笑了笑:“我的意思其實是想說,南城和東城因爲城牆扒了,李璟重點防着那邊,所以西邊其實守備更弱。而且你們有所不知的是,這戍堡都是好些年的老城了,多年未修過,反正以往也都沒遇到什麼事情,所以就一直那樣了。在西城牆這邊,有好幾個豁口,那豁口寬的兩丈多,窄的也有近丈,而且只有二三尺高。晚上西門雖然會關閉,可那豁口其實就是不設防的突破口。我們只須從那幾口豁口摸進去,輕易就能進入堡城之中。”
“那幾個豁口的位置你熟悉嗎?”鄭霸郎問。
“熟悉,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錯。”鄭霸郎大笑道:“既然有這樣的豁口,那我們不有何擔心的。走,天亮之前徹底拿下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