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過後,李靈甫沒有立即找玄成詢問李璟找上青泥城的意思。在他居住的書房,最早跟隨他闖蕩遼東的控鶴軍的幾個騎將,還有他的三個業都剛成年的兒子,還有他父親老城主時留下的幾個步伯輩的老家臣,另外他的妻子高夫人也都一起參加這場核心會議。
“這李璟是何來路?”青泥城的幕僚總管,年紀已經近七十歲,歷經李家三代城主的老總管李孟發問道。老總管年紀雖然,可卻精神精神矍爍,鶴髮童顏,紅光滿面。他歷經了青泥浦李家三代城主,一直擔任着幕僚總管之位,李靈甫對他也多有倚重。
李靈甫摩挲着手指上的紫砂茶壺,轉頭望着才年僅二十歲的次子李居義,“二郎,我讓你搜集善於李璟的情報,你收集的如何了?”
李居義長的和李靈甫簡直是一個模子樣印出來的,他生於李靈甫還在遼西營州一帶爲馬賊之時,一直到十歲時纔跟着回了青泥浦。回青泥浦之時,十歲的他就已經跟着大哥和三弟三兄弟騎馬開弓射箭,追隨父親一起參加了救援青泥浦之戰,以十歲之齡不但上了戰場,而且還親自射殺三名都裡鎮士兵。至今他的的臉上,還少了半邊左耳,那是那次戰鬥中被一個都裡鎮士兵一刀削掉的。如果不是老大及時一箭射光了那名士兵,說不定他十年前就死了。
虎父無犬子,才二十歲的李居義已經是控鶴軍中的校尉。比起這些年一直留在城中跟隨父親學習治理城池的大郎李居仁相比,他更有乃父的那股氣質。他習慣性的摸了摸那邊只剩下半邊的耳朵。緩緩道:“李璟,字季玉。祖籍遼西營州,祖上世代爲平盧軍小校,後隨軍渡海至青州。其祖父爲淄青平盧節度使李師道衙內軍隊頭,後朝攻打淄青鎮,死於戰場。其祖母攜帶其父移居登州牟平縣清寧鄉王李莊,其父棄武從文,屢試進士不第。後爲郯城錄事,在李璟七歲時死於裘甫之亂。李璟自幼由其寡母撫養大,幼時隨母學文,取得過鄉貢資格,不過因其長兄送糧徐州死於龐勳之亂而未能參加科舉。”
“就在去年,其次兄又死於鹽丁之手,他也死裡逃生。後曾被人陷害入獄。差點遭遇流放伊犁,好遇天子大赦出獄。然後主動替同村參加登州團結兵,因路上刺殺盜匪而受到前任登州刺史崔芸卿以及司馬於琄和別駕、昭王李汭的賞識,而平步青雲,一躍爲團結兵將頭”
“年前,他就任大謝砦沙門鎮鎮將。上月,獨眼蛟親率近兩千海賊襲擊沙門島,卻被他以一羣新招募兵丁和一羣農夫擊敗殲滅。”
老總管李孟半閉着眼睛,“就這些?”
李居義翻了翻手上的手卷,“還有一些情報。不過都還未能證實。”
“先說來聽聽。”李孟直接道。
“還有,我們探聽到一些還未證實的情報。李璟入沙門鎮其實是登州新刺史宋溫的意思,意圖是想讓李璟如同一根楔子打入登州的戍軍之中,據說這也是淄青節帥宋威和崔芸卿的意思。還有一個謠言,說登州前任長史封彥卿其實就是李璟借海賊之名,奉崔芸卿之命伏擊刺殺的。”
“另外,前不久的貓島被襲擊攻佔之事,我們的人懷疑此事正是留字的鎮東海所爲,而李璟也參與到了其中,甚至是主謀之人。”
書房中安靜無比,這次都裡鎮和卑沙城攻打青泥浦的藉口就是他們襲擊了貓島。如果此事是李璟主謀,豈不是他們還被李璟給連累了。
“還有沒有?”一直沒開口的李靈甫出聲道,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剛剛纔收到的一條消息,獨眼蛟在鐵山的巢穴昨早被人攻破。昨日午後,鐵山港灣發生激烈海戰,封彰的一支分三十七艘的分船隊和獨眼蛟的十幾條船聯合,在鐵山港遭遇被懷疑爲鎮東海的勢力伏擊。此戰中,懷疑爲鎮東海的勢力使用了一種極其厲害的火,打的封家的艦隊大敗,只餘十餘條船逃回烏湖島。不過烏湖島卻被李璟襲奪,那十來條船最後逃走了李璟的口袋,被全部俘虜了。”
這個消息國連李靈甫也震驚了,“情報有幾成可信度?還有,封彰的那個分艦隊都是些什麼船,有多少人馬?”
“消息剛送到,還未證實,但可能性很高。這樣重要的消息,就算還未證實,探子也不敢胡亂傳回的。封彰的那個分艦隊有三十七艘戰艦,由黑山堡校尉吳遷率領,另有大謝砦數位校尉軍官,另有其侄子封明爲都虞侯監軍。三十七艘軍艦包括一艘樓船,兩艘鬥艦,十艘海鶻,四艘走舸,八艘艨艟,十二艘遊艇。其中還有四艘海鶻船是改裝的最新式鐵甲海鶻。”
室中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這樣的三十七艘戰艦,基乎相當青泥浦的那支三千人的可憐艦隊的全部實力了。這樣的一支力量居然說消滅就被消滅了,太不可思議了。
老三李居禮撇了撇嘴,不屑的道:“二哥怎麼什麼都拿來說,這怎麼可能?鎮東海不過是遼海上的一支勉強排的上號的海賊,連獨眼蛟都不比他們弱。就算他們和李璟聯手,可也不可能把如此一支艦隊消滅。更何況,這仗還基本上完全是鎮東海一羣海賊打的,李璟卻把烏湖堡端了,這怎麼可能會是真的?什麼時候海賊們如此厲害了,不但能悄無聲息的攻下貓島這樣的防備森嚴的堡城島嶼,而且現在居然連一個強大的艦隊都滅了。”李居禮此時才十九歲,他不似其大哥的文,也不似二哥的武,反有一種傲與狂。
李靈甫伸手製止了李居禮繼續說下去的打算,他嘆了口氣,沉重的道:“我看這事十有可能是真的。”
高夫人出聲道:“李璟的使者就在島上,何不派個人去問問他,不就一切都知道了嗎?”高夫人等閒不參與城中的事務,但李靈甫卻經常向她詢問一些城中的事務。她的話,在李靈甫心裡的份量很重。
老總管李孟也睜開了眼睛,一臉肅穆的道:“老夫也覺得這些消息都是真的,從李璟居然派人前來參加仲謀的壽誕,且還送來如此重禮,剛剛更在宴席上送給我們一樁賺錢的大買賣,就可以看出,這李璟非等閒尋常人也。你們剛剛也聽到了李璟的情報,去年他還只是個有過鄉貢資格的農夫,還差點死在獄中。可現在,一年不到,他就已經是一員鎮將,有自己的地盤兵馬,甚至還曾只憑一已之力就將來襲的千多海賊殲滅,此人能文能武,而且還得貴人相助,實在不簡單。他做出再多什麼事情,老夫也不覺得奇怪。”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李璟就太膽大了,不但刺殺過上官上彥卿,而且還與海賊鎮東海暗中勾結,甚至還襲擊了貓島。眼下更是將封彰的那支分艦隊擊滅,還襲佔了烏湖島,他這豈不是要造反?他現在找上我們,是什麼意思?”老大李居仁暗自心驚,這個李璟也太生猛了一些,完全就是一個無所畏懼之人。
“老夫倒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李孟經歷了太多,見過了青泥城的起起伏伏,看待事情也比李居仁三兄弟要透徹的多。“看這情況,這個李璟完全就是一頭猛虎,甚至可以說這是一頭宋威和崔芸卿等人故意放出來的猛虎,爲的就是攪亂登州的那團混水。本來登州的事情和我們是沒有關係的,但其實大謝砦和我們青泥浦相距不過百餘里而已。這李璟既然敢襲擊貓島,入都裡鎮鐵山剿獨眼蛟巢穴,誘殲封彰分艦隊,甚至是奪佔烏湖島,就可以看的出來,這不是一個按套路出手的人。”
“這樣的人老夫見過很多,一般分爲兩類,一類是瘋子,這種人最後不是被敵人殺人就是被自己手下殺人。還有一種就是如李璟這種,看似莽撞,實則每一步都是經心計算過的。走一步,他已經算到了三步,看到了十步遠。這樣的人如果是敵人很可怕,但李璟不會成爲我們的敵人,這是幸事。”
“何以見得?”
“利益,萬事皆因利益。我們和李璟現在並沒有利益衝突,甚至可以說,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我們最主要的敵人是都裡鎮,而李璟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封彰,大家不要忘記了,都裡鎮的那三十六個掌事代表中,有一個可是封家,和封家相連的還有數個家族。李璟找上我們,自然是因爲他害怕都裡鎮出手對付他。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都是都裡鎮的敵人,所以我們可以是朋友。”
老總管一臉的智慧,“仲謀,去把那個和尚使者找來吧,現在是時候和他談一些正事了。朋友歸朋友,該問的還是要問清,該談的條件也還是要談。什麼事情,把條件先談好了,這關係纔會穩固。”他扶着手杖起身,“好了,剩下的事情就由你們去辦吧,我這老骨頭天一暗就昏昏直瞌睡,我先回了。晚上貪杯,忍不住誘惑喝了一小杯那個五糧液,現在感覺勁頭上來了。對了,仲謀,這個酒回頭讓人給老頭子我送兩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