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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君長是何人物,李璟聽到這個名字居然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李璟問倉曹參軍事韓仲武:“你可知道這個尚君長是何人物?”沒有想到韓仲武居然沒有半點的猶豫,立即答道:“此人乃濮州鹽商,爲人豪爽,常南下北上,行走各州,是個大商人。”
李璟本不過是隨便一問,沒想到韓仲武居然還真聽說過尚君長,而且還說他是一個豪爽的在鹽商。這讓李璟驚訝不已,這可與他對尚君長的認知不同。尚君長在晚唐的歷史上大大有名,留下了很重的一筆。但那絕不是因爲他是個豪爽的鹽商,而是因爲他是唐末大反賊王仙芝手下的二號人物,十票帥之一。
史載,鹹通末,仍歲飢,盜興河南。乾符元年,濮名賊王仙芝亂長垣。
這乾符元年,也就是鹹通十五年,正是今年。眼下年號還是懿宗年號,要到十月的時候纔會改元乾符。因此今年既是鹹通十五年,又是乾符元年。濮名賊王仙芝亂長垣,說的也就是今年王仙芝聚衆造反的事情。
王仙芝什麼人物?這裡說他是濮名賊,濮是濮州,名賊那就是有名的大賊。以李璟腦中的記憶,他知道,王仙芝確實是一個風雲人物,濮州就是在青州與洛陽之間,也就是在隋末起風雲的瓦崗不遠。和瓦崗聚義起兵一樣,王仙芝起兵造反。也不是倉促起事的。他們早有準備。或者說他們早有那個造反的本錢。
隋唐演義中,瓦崗的五虎上將單信義加入瓦崗之前,乃是河南有名的黑道大哥,二賢莊赤發靈官單二哥,人稱九省五路綠林英雄都頭領,爲總瓢把子林瓢把子。下面還有各寨各山,都是歸他管轄。
兩百多年過去,這塊土地上如今又出了一位有名的黑道大哥,那就是王仙芝。更巧合的是。單雄信的第十代子孫,單興、單旺、單茂、單盛。四人後來也參加黃巢起義,因作戰勇猛被人稱爲“黃軍四傑”。王仙芝和單雄信一樣,表面上的身份也是個大財主。王家世代販鹽,到了王仙芝時,已經是濮州的販鹽世家,和曹州的另一個販鹽世家黃家算的上是黑道世交。王仙芝表面是賣的官鹽,鹽商身份,可實際上,做的卻是私鹽生意。鋌而走險。富貴險中求。
隨着唐皇朝中央財賦越加困難,朝廷便越加的把鹽茶做爲了斂財的手段。茶鹽專賣。稅重無比。鬥鹽百多錢,百姓吃不起鹽。正因鹽價越高,販賣私鹽的利潤也就越大。鹽本不過是煮海爲鹽,成本鬥鹽不過幾文錢而已,卻賣上了百多文錢,幾十倍甚至百倍的利潤,這樣的利潤,足夠讓那些膽大之人爲之鋌而走險。
許多原本賣官鹽的鹽商紛紛開始加入販私鹽的行列之中,由於朝廷查處私鹽厲害,販一石以上私鹽者就要處死。因此爲了逃避處置,這些私鹽販往往開始武裝起來,進行武裝販運。到了最後,便建立了整個有組織的販賣團體。王仙芝就是濮州最大的私鹽販子,他的手下有十個武裝販鹽團伙,這十個頭目都是王仙芝的手下弟兄,黑道號稱十票帥。
票帥,就是剽悍的首領,也可以稱爲王仙芝這個武裝販運私鹽團伙的堂主、香主。在晚唐,販私鹽可比隋末的時候罪責大多了。隋末時程咬金販私鹽直接跑到衙門口去叫賣,大喊賣私鹽,結果也不過是挨一頓打,然後關進牢裡吃牢飯。但到了晚唐可不一樣,捉到販私鹽的一石以下直接流放千里充軍,一石以上的直接處死。這個刑罰尺度,在晚唐販私鹽就完全相當於哥倫比亞的大毒梟們武裝販毒,都是玩命的買賣。
尚君長是誰?那是是王仙芝首先的票帥之首,衆香堂的第一堂主。得力助手,心腹手下。王仙芝起義後,尚君長就一直是王仙芝的手下的第二號人物,二當家。他還有一個弟弟叫尚讓,也是一個香主級人物,最後王仙芝敗亡後,投靠了眼下曹州鹽幫的大首領黃巢,成了黃巢的二當家。
可以說,王仙芝和黃巢算是晚唐最風雲的人物,而尚君長兄弟卻是這兩個風雲人物的二當家,可想而知他們也非等閒之輩。馬上尚君長就要跟着王仙芝造反了,這個時候,他卻突然來到沙門鎮,而且還要求見李璟,這讓李璟不得不驚訝。
倒是韓仲武看李璟有些迷惑,直接道:“尚君長是濮州有名的大鹽商,他定是知道了我們南砣島上新出的鹽,色白,粒大且幹。我估計,他是想來我們這買鹽的。”
李璟驚訝道:“我們是官軍,他是鹽商,現在卻來我們這買鹽而不是從鹽運使那裡,那這就是買私鹽了,他難道就不怕我們把他拿下送官?”
韓仲武笑了笑:“真說起來,咱們現在曬鹽其實也是違反了朝廷對鹽的管制的。我們私曬鹽,既不將產出的鹽給鹽運使,又不交稅,其實和那些鹽商販私鹽沒啥區別。這尚君長既然來,肯定也是這樣想的。”這個商人家族出來的進士,眼下又當了李璟的妹夫,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多的顧忌,“我看倒是可以見一見這個尚君長,他們是河南最大的鹽販,咱們的鹽如此的好,哪怕有再多,他們也都能吃的下。如果把鹽賣出去,這可是一大筆錢財。不然,我們島上軍民雖多,可鹽也不能當飯吃,總不能真的全拿去進獻給皇帝吧。”
鹽曬出來賣,李璟是早有計劃的。不過要賣給尚君長,李璟卻是沒有拿定主義,這尚君長可是馬上就要謀反的反賊頭目了。現在和他們做生意,這到時會不會牽連到自己。
“尚君長帶了多少人來?”李璟問。
“他帶了十來個人。一個個看似彪悍之輩。估計都是些鹽幫打手。”
李璟心中猶豫。他很想現在把尚君長拿下,可是以什麼名目,說他是私鹽販子?那這個理由也達過牽強了,沙門鎮又不是鹽運使衙門,哪裡管的了這些事情。可難道要讓他說尚君長馬上就要謀反,會是反賊的二號人物?這話說出來誰信?
沉吟半天,李璟最後還是決定放棄這個生意,和反賊做生意。還是私鹽生意,這個太過危險。不過這個人倒是可心先見見,“把人帶來吧。”
很快尚君長被帶了進來,雖然尚君長穿着一身絲綢綿緞,但是隻一見面,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裡就透露着一股子草莽驃悍之氣。不到四十的年紀,七尺身高,虎背熊腰,一張大闊臉上,滿臉的大鬍子。一見李璟。立即十分有禮的彎腰行了個拱手禮,一開口。就如同獅吼一般大聲道:“在下濮州鹽商尚君長見過衙內!”
李璟打量着這個如虎似狼的男人,很難想到,這樣的一個人,過不了多久便敢和王仙芝扯起造反的大旗。做鹽商難道不是很賺錢,或者說他們已經覺得自己積攢了足夠的實力,可以賭一把了?
李璟想起了去年大饑荒,淄青鎮西面的太平節度下的濮州和曹州正是饑荒最嚴重的地方,甚至還引發了大大小小的數十起的流民聚衆劫掠,失去鄉村的事情。劉守謙的家就被遊民們搶了,據劉守謙所說的,雖然那些暴徒大多數是饑民,但引導和組織他們的其實卻是山匪和鹽販。最後雖然被官府平定了,可這些事情卻被捂了下去,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也許,去年的那些動亂的背後就已經有了王仙芝、尚君讓等人操縱試探的可能。
“王仙芝最近在忙什麼?”李璟突然問道。
尚君讓微微吃了一驚,沒有想到他突然問起王仙芝來,當下無語。
李璟又問:“本將聽聞王仙芝與你及諸票帥,正日夜打造兵刃,招兵買馬,收攏流民,有聚衆謀反之心,是與不是?”
這話帶着股威喝,尚君讓聞聽後面色一變,右手馬上就已經習慣性的去掏兵器。可摸到幾下都摸空了,纔想起來在堂外的那座石雕青狼下,他隨身的長刀被那守衛扣下了。
李璟坐在堂上冷冷的觀看着尚君長被他一句話就給弄的失了方寸,不由心中確定,看來王仙芝確實如他所預料的一樣,早有反意了。史載王仙芝得到年底才正式起兵,但他剛纔一詐,就已經詐出,王仙芝早已經在暗中做着準備。要不然,他如何可能一起兵,就有幾千人衆。
這個尚君長留不得,更不能與他們做生意。
“來人啊,將這個逆賊押下去,即刻送往登州刺史府。”李璟手上並沒有真實的王仙芝等人謀反的證據,不過他覺得還是有必要給宋威提個醒,天平節可是緊靠着平盧軍,濮州王仙芝一反,首當其衝的就是緊鄰着他們的淄青鎮了。把人送過去吧,至於信與不信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李璟原本還想一刀殺了尚君讓,但想想,還是留個活的送給宋威,也好讓他親自審問。
看着尚君長被五花大綁的押上去登州的船,李璟不由心中感嘆,這一去,也許晚唐的歷史上就將少了一個風雲人物。他現在死了,只不過是一個廖廖無名的私鹽販子,與攪起天下反的王仙芝手下第一大將的身份比起來,可就差遠了。
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如果他讓李維帶一隊人潛入濮州與曹州,把王仙芝和黃巢給幹掉,那歷史又會如何走向?晚唐即將掀開的三十年亂世會就此消彌嗎?
沉默的有些出神,一陣巡邏士兵的腳步聲驚醒了李璟,他搖了搖頭,暗歎自己這是怎麼了?就算他殺掉了王仙芝、黃巢又能有多大的作用?歷史雖然充滿偶然性,可也充滿着必然性。以眼下大唐的局勢,只要這天災繼續,饑荒繼續,百姓們沒有了飯吃,隨便有那麼一兩個有野心的人挑動一下,這場大動亂依然避免不了。
既然這場動亂已經不可避免,那沙門鎮就要加快準備了。以往李璟還總覺得現在天下一切太平,總有點興平盛世的感覺。可當他親眼看到了尚君長的時候,才突然醒悟,他現在所在的登州在晚唐那是實實在在的富裕之地,其它地方根本沒有這麼好的日子。而且災情繼續,新的流民潮就要開始了,王仙芝一起,一個人吃人的唐末時代就要開啓。
回到鎮將府中,李璟立即召來了鎮將府的兵曹參軍事張宏、倉曹參軍事韓仲武,錄事參軍事李純,另外還有兵曹佐崔致遠,倉曹佐馮國用,監軍張承業等如今鎮將府中的五個幕僚頭和監軍。另外下面的二個鎮堡的兵曹和錄事也都前來列席,十幾個幕僚文官濟濟一堂,是頭一次沒有其它武將參與的會議。
“韓倉曹,我們的糧食儲備了多少了?”
亂世一起,糧食就是命根子。李璟一直以來都在不斷的增加着糧食儲備,但糧食永遠不會有多。
“目前我們一共存儲了三十七萬石糧食,其中包括大米、小麥、粟米、高粱、大豆等各種糧食品類。這些糧食有很大一部份是歷次以來剿匪滅賊所得,還有一大部份是我們一直以來持續的購進,還有一批是我們目前的白酒作坊的一半貨款用糧食交易收入的。”
三十七萬石糧食,按一人一年三石糧食標準算,夠十二萬人一年使用。如果考慮到有婦女兒童老人,把標準降爲平均一人兩石,甚至是一石半的話,那麼勉強可夠現在島上的人兩年口糧。
“還不夠。”李璟緊皺着眉頭,“糧食還要繼續購進,要加大力度,我們現在還有多少錢,要把一半以上的錢都拿來買糧食。另外以後的白酒全部用來換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