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都磨快了嗎?”
“你們的長槍都還鋒利嗎?”
“你們的弓弦上好了嗎?”
赤山谷,一個小小的山谷,三面皆陡峭山壁,唯有一面出入。谷外是五千卑沙兵馬。
敗入山谷之中的正是從都裡鎮一路逃回的青泥城兵馬,以控鶴騎兵爲主,加上沙門鎮怒濤營的幾百士兵。除了沙門鎮的怒濤營數百兵馬,此戰其它的盟友不是暗中背叛,臨陣倒戈,就是在戰鬥不利後直接投降了都裡鎮,唯有黃鬍子四人所率兵馬沒一個孬種。
雖然陷入了絕境,但好在這山谷很小,因此李守義等死守谷口,砍伐樹木阻攔谷口,外面的卑沙兵雖然攻了數次,可卻也沒有攻進來。接連打敗了九次卑沙兵的進攻,原本就十分艱難的千餘兵馬,更是又增添了許多戰死戰傷。眼看着即將要天亮,可拼命突圍出去送信的弟兄還沒有把援兵帶回,李守義已經差不多明白恐怕不會有援兵了。
原本已經退兵的卑沙兵突然在此伏擊,早已經說明了卑沙城肯定不會放過空虛的青泥城。
李守義彷彿一下子成熟了十歲,一天一夜的時間,卻彷彿十年一般的漫長。青泥浦戰敗了,父親戰死了,現在他們也被困此地,無糧無水,最多隻還能堅持兩三天。整整一天一夜沒有休息,從都裡鎮殺到赤山谷,一直在做戰。他的臉色極其疲憊,眼窩深陷,面色蒼白。不過就算到了此時,他也依然不肯放棄,就算戰死,也得再拉幾個墊背的。
他的那匹精良的戰馬先前已經交給了送信的弟兄騎着突圍去了,現在他步行着在稍稍休整了片刻的八百控鶴騎軍的弟兄們面前。青泥浦的軍隊和聯軍幾乎死光,最精銳的三千控鶴騎軍也操作嚴重,但最後還是展現了他們的彪悍,到現在,依然還有八百人馬在此,基本上這八百騎兵已經是所有突圍出來的青泥城兵了。
掃視了一眼這支精銳兵馬,雖臨困境,卻無人恐慌畏懼,每一個人都反而更激昂戰意。這就是控鶴騎軍,父親一手打造出來的一支強兵。
“我們的刀快的可以砍下一百個趁火打劫的卑沙城狗賊,我們的長槍可心戳爛一百個無恥的卑沙狗的屁眼,我們的弓箭足夠射中一百隻卑沙狗的狗眼。”控鶴騎兵們齊聲大吼,戰意昂揚,一路上就是他們拼命突圍,才最終帶着三千餘人衝出了都裡鎮。出城後又是他們在後殿後,可惜當時眼見即將回到青泥浦,大家不免放鬆了警惕,結果前面的人一下子直接闖進了卑沙軍的伏擊圈中,要不是關健時候殿後的控鶴軍趕到,他們估計就全完了。
“少將軍,我們都準備好了,跟卑沙狗們拼了!”
“少主,不過是幾千卑沙狗而已,以往碰到我們,這些卑沙狗躲都來不及,每個控鶴軍的兄弟都能一個打他們十個。就算現在咱們落難,也一樣是虎威猶在,豈是可以任這些野狗可心來落井下石撿便宜的。”
“少將軍下令吧,咱們就算死,也得拉着這些狗一起墊背!”
李居義滿意的看着控鶴軍將士們完全沒有被失敗所打擊到,他很高興的感受着這股戰意。揮了揮手,大聲道:“好,咱們就痛打這羣野狗,我青泥城的弟兄,就算是死,也是死在衝鋒前進的路上!”
夜幕下的風中又隱約傳來了卑沙兵的鬼叫爛吼聲,這是他們在準備第十次進攻了。
李居義騎上了一匹失去主人的控鶴騎兵的戰馬,八百僅剩的控鶴軍緩緩向谷口前進。谷口處此時正輪到沙門鎮怒濤營的五百剩餘兵馬值守,鎮東海的四個當家此時都受了重傷,白鬍子在都裡鎮中左眼中了一箭,他直接把箭連眼珠一起拔了出來,現在左眼包紮着,卻依然不肯退下,手持着那把大號橫刀,要多殺幾個夠本。
黃鬍子的左手捱了一刀,整個手肘都沒有了,成了個獨臂刀客。紅鬍子也好不到哪裡去,身上中了八箭,居然命大沒死,外面的皮甲全都穿透,可靠着李璟送他的那件內甲,八箭雖然都入了肉,傷的不輕,可卻至少還保住了一條命,他躺在谷口,手裡還端着一把單弓弩,地上還放着兩把,說是如果谷破就要再殺兩個墊背,然後最後一支弩箭留給自己,死也不做俘虜。
黑鬍子的情況也不算好,突圍時掩護白鬍子,自己小腹被捅了一槍,當時腸子都流出來了,可他愣是先把那個捅他的都裡鎮兵給砍了腦袋然後用手把腸子塞回去了。現在腰上圍着厚厚的一圈紗布,幸好怒濤營的士兵也都配備了戰場急救包,用酒精洗了傷口,再用止血藥止了血,再用針線縫合了傷口。雖然他現在躺在紅鬍子旁邊,啥也做不了,但至少命還是在的。
其它跟隨進入都裡鎮的兩千老海賊兄弟,傷亡慘重,現在只剩下了五百人。原本有八百多人突圍出來,可被卑沙城一番伏擊,只剩下了五百,還個個帶傷。
獨眼的白鬍子正在給手下弟兄們訓話,用他的話說,就算死在這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腦袋掉了腕口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反正當初做海賊就早有了這種心理準備,而如今他們就算死也是官軍了。他們的妻兒父母,還有李璟幫他們撫育贍養,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白鬍子正說着突然看到本來正在休息的李居義兄弟帶着控鶴軍騎馬而來,不由驚訝。
“賢侄你這是要做什麼?”
“白世伯,青泥浦可能已經陷於賊手,我們不會有援兵了。卑沙狗圍困我們於此,攻打不斷,我估計頂多天明之時,都裡鎮就會有追兵殺到,那時難逃一死。既然如此,就算是死,我們也不願意龜縮在此,就算是死,我青泥城的人也要死在衝鋒前進的路上。白世伯,打開谷口吧,我先率弟兄與卑沙狗決一死戰,如果僥倖能勝,那麼到時我們一起走。如果我不幸戰敗,白世伯也可以趁機率部撤走。”李居義淡淡的道,好像他不是走赴死,而只是卻參加一場夜宴。
白鬍子咧嘴一笑:“好小子,跟你爹一個脾氣,老子就喜歡你這樣的。說的好,反正估計一時也沒有援兵來了,不如出去殺個痛快。”
谷外一陣吶喊響起,這是馬賊們的傳統,進攻前的鬼叫其實是在鼓舞士氣。這支卑沙軍的統兵將是卑沙城城主張德威的弟弟張德武,他親率着五千兵馬前來伏擊,清一色的五千步兵,不過雖號五千之數,其實真正的精銳只有兩千,剩餘三千屬於卑沙城軍士們的子弟。這次大戰,大量子弟隨軍來,既是壯軍威,其餘也是來參與劫掠的。這些子弟如果參與作戰,他們能獲得一半的賞賜,而他們的繳獲劫掠所得,也要上交一半給城主府,餘者都是他們的。雖然上交的有些多,可反正都搶劫而來,所以來的人依然很多。
昨天一場伏擊,成功的斬殺了一千多個青泥城的首級,令張德武十分興奮,本以爲能順勢一舉殲滅剩下的千餘人。哪料到,這些青泥兵退入小小的山谷中後,反抗異常激烈,他已經連續進攻了九次,可愣是每次連山谷口都沒衝進去,打來打去,他自己反而折損了四五百人馬,這個憤怒可想而知。
經過一個時辰的調整,他重新調整了陣勢,這一次他已經下了死命令,必須拿下。所有人只准進,不準退,違令者直接斬首示衆。他已經想好了,哪怕是拿人命填,也得把他拿下。
“勇士們,準備出擊!”張德戰鬥的熱血急速沸騰起來,“用青泥狗們的鮮血洗刷你們的戰刀!”
青泥浦和都裡鎮是世仇,卑沙城和青泥城的關係也好不到哪去。青泥城和卑沙城都是馬賊起家,青泥浦還有個港口,卑沙城純粹是座山城,兩家最強的武力都是騎兵,靠的又近,因此摩擦也是不斷。不過一直以來,卑沙城從沒有打贏過青泥城,因爲青泥城有一支威名赫赫的控鶴軍,上次卑沙城偷襲青泥城,三千騎兵直接就被被伏擊,三千對三千,騎兵對騎兵,結果卑沙城的騎兵大潰,剩下不到千人逃走。而控鶴軍大勝,損傷極其輕微。
都裡鎮一直壓着青泥城,青泥城好歹還經常偷襲下都裡鎮,搶劫他們一下。而青泥城壓着卑沙城,卻是讓他們根本擡不起頭來,聽到他們的名字,都有些驚懼。這一次,好不容易翻身,張德威恨不得把每一個青泥城的人都斬殺乾淨。
迴應他的是幾千卑沙城士兵和子弟們的狂野吶喊,山谷裡面的那點殘兵抵擋了他們九次進攻,相信已經到了極限,這一次,他們定要踏破山谷,斬盡敵兵。
張德武抽出自己的那把金色的黃金彎刀,向山谷方向一指,高聲道:“吹角!”
卑沙城沉悶的號角響起,幾千人馬分成數個梯隊開始向山谷口緩緩壓上。
黎明前的晨曦微光之中,在卑沙軍的後方山谷轉角處,突然出現了一面高高舉起,迎風飄蕩的旗幟,上面繡着一個一條巨大的鯨魚,後面緊跟着又是一面旗幟出現,繡着的卻是一頭兇猛的鯊魚。然後又是兩面旗幟出現,一面寫着鎮海,一面寫着怒濤。
接着越來越多的人影出現,鐵盔皮甲,長槍如林,橫刀出鞘如雪,間中夾着無數的紅色旗槍,三角紅色小旗在槍頭下獵獵飄揚。
越來越多的兵馬出現,進入了卑沙軍的後方,不緊不緩的開始就地調整陣列。
鯨旗在左,鯊旗在右。左面鎮海營,右面怒濤營。兩支水兵營陸上戰場,排開的陣列很簡單,前面是一排盾牆,然後是一排長槍手,接着兩側是刀排手,然後就全是弓弩手。
這支兵馬完全沒有掩飾他們的到來,就這麼突然出現,然後又緩緩的壓上前來。
張德武驚訝的看着突然出現的這支軍隊,身旁的親兵隊悄聲道:“鎮海、怒濤,鯊魚旗和鯨魚旗,這好像是登州沙門鎮李璟的鎮海和怒濤兩個水師艦隊,不好,李璟出兵來援了。”
張德武面色微變,心中猶豫許久,最後一咬牙道:“不過區區二千人的樣子,又有何懼。既然他們趕着來送死,那我就成全他,傳令,停止攻打山谷。前陣變後陣,後陣變前陣,我們先滅了這臭魚爛蝦,回頭再收拾谷中的殘兵敗家,喪家之犬。”
晨曦之中,卑沙兵臨敵變陣,突然前陣變成後陣,後陣變成前陣。幾千人的陣形,一時間亂了起來。一邊變陣,卑沙軍一邊已經向沙門軍衝了過來。
怒濤鎮海一左一右,都是十分的鎮定,沒有半點驚慌。
梅根冰冷着臉看着亂轟轟的敵軍並沒有魯莽追擊,敵軍是他們的兩倍有餘,這一伏得慢慢打。不過看到山谷並沒有攻破,她懸着的心終於是長舒了一口氣。“傳令,壓住陣腳,穩住,弓弩準備迎敵。”說完又輕聲轉頭對茱麗道:“姐姐你速帶一小隊弟兄趁機親自進入山谷,告訴他們援兵已至。如果谷中還有能戰的兄弟,讓他們準備一下,適當的時候從敵軍背後出擊。另外,再看看父親和叔伯他們情況如何。”
茱麗點點頭,“你放心吧,父親叔伯他們多少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眼下這點小風浪算的了什麼,又豈會有事,你不要瞎操心了。我帶幾個弟兄一會看準時機,就過去。”
卑沙軍急急的衝了過來,似乎想要一口把這區區兩千援兵一口吞掉。
沙門鎮軍毫不驚慌,按部就班的準備迎戰。當卑沙軍進入到了射程之內,弓手們一齊放箭,衝在最前面的十幾名卑沙兵頓時中箭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