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之後,忽圖對合不勒言道:“兄長今讓沙陀部駐於我境,長久以往,必爲我韃靼心腹大患,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兄不可不防啊。那李克用本就叛唐之將,如今我部收容他在此,已是冒着極大風險。數次借糧於他,他卻不知滿足,反而不停的招兵買馬,又不斷向我借糧。眼下長冬將至,我部也無餘糧啊。”
合不勒皺眉,“李國昌父子乃大漠英豪,中原梟雄。今遭此難,當厚待以報當初沙陀部族之照應纔是,切不可爲敵,不然傳出去,徒令天下笑話。”
“我知兄長曾與李國昌結拜,那李國昌也算是一個可信之人。但這李克用不同,心狠手辣,卻非良善之輩。我聞知李克用手中有一批精良鎧甲與武器,數量不少。今日宴上提議讓他們拿些出來抵押換取糧食,可你看他什麼反應?他只想要白借我們的糧食,然後拿着那些糧食招募兵馬,然後裝備精良鎧甲武器,卻絲毫不肯給我們。我看,須得防他喧賓奪主。”
“當不會如此吧?”合不勒還有些猶豫。
“兄長,我等誠心相待,只恐他生出圖我韃靼之心吶。想想唐國對沙陀李克用父子如何厚待,可結果他們不還是一樣的殺官造反了?李克用就是個白眼狼,再好也養不熟。有道是一山不能容二虎,留着他在此,只怕早晚是個禍害。”
合不勒也被說的有些心中煩燥起來,“只是如今我們已收留其父子在此,又怎好開口攆他走?”
忽圖上前一步,湊在合不勒的耳邊道:“大哥可還記得先前唐人使者?”
“他們還在?”合不勒驚聲道。
忽圖所說的唐人使者,便是鎮國軍驍騎司的秘諜,當初李克用逃脫後,李璟便派出了秘諜深入大漠,追殺李克用。不過暗中刺殺了兩次,結果都未能得手。後來李克用到了漠北。防範更嚴,出手機會更難。事情稟報李璟後,李璟便下令讓他們去聯繫韃靼部,準備挑動韃靼人向李克用動手。
不過一開始接觸並沒有取到希望的結果,合不勒直接拒絕了李璟的使者。不過使者卻也沒有放棄,這段時間一直在遊說忽圖,如今終於是說動了忽圖。雖然忽圖能答應下來,是因爲使者向他承諾願意給他豐厚報酬的結果。
忽圖點了點頭。
“不是聽說唐朝皇帝已經赦免了李國昌等人的罪責了嗎?”合不勒也已經打聽的到,唐朝皇帝免去了被俘的李國昌等人的罪責,雖然削官降級,但起碼還是得以保存下來,還擔任了軍職。率沙陀部往西川打仗去了。
“大唐皇帝雖然赦免了李國昌等人,可還沒有明旨赦免李克用啊。”忽圖立即回道,“那唐使可是鎮國軍李璟的使者。”
合不勒深吸了一口氣,鎮國軍李璟五個字給他的壓力很大。雖然他遠在陰山外,但唐國中如今新崛起的一位少年名將李璟的名字他還是知道的。
“使者就在我的帳中,我叫人前來如何?”
合不勒沉思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他可以不太在意唐朝皇帝。但李璟這人卻必須小心對待。李璟現在可是擔任鎮國軍節度、盧龍軍節帥、大同軍節帥、以及安東大都護府大都護。登州和遼東離他都很遠,可盧龍軍與大同軍卻是與他只有一山之隔,特別是大同軍,就在他的對面。而他的另一個鄰居振武節度使於琄,卻又是李璟的老師。
眼下整個陰山以南都是李璟的人,連契必、赫連、薩葛、安慶諸胡部,都差不多算是李璟的部下。一旦真把李璟給惹火了,萬一李璟發兵出塞。只怕就是一場災禍。
扮做忽圖親兵的使者很快到來,雙方見禮。
“不知李大帥的意思是?”合不勒問。
驍騎司密使笑了笑,“大帥讓我代他向莫賀咄問好。將李克用的人頭獻給大帥,大帥願意給十萬貫錢!李克用的義子、夫人、大將、兄弟等,每個三千貫錢,死活皆可。其餘沙陀將士,每個活的十貫。死的五貫,女眷孩童等不論死活每個兩貫。”
合不勒只是心中一算,便不由的有些喉嚨發乾,心跳劇烈。要是能把李克用一網打盡。至少能換個三四十萬貫錢,就算是對合不勒來說,這同樣是一筆鉅款。
“如果我替李大帥滅掉李克用,我要求五十萬貫錢,而且這些錢得換成鹽、茶、布、鐵器。”合不勒這時也已經顧不得和李國昌當年的結義之情了。
“沒有問題,當然,你得殺了李克用,剿滅所部。我家大帥的信用天下皆之,不用擔心。至於我家大帥的錢財,那更是天下皆知登州最富,這個你更不用擔心。”
“事成後,我希望李大帥向朝廷進表,幫我討封陰山都督之職。”合不勒又提出一個要求。
“只要將李克用的首級送到登州,李大帥自然會滿足你的要求。”使者很爽快的答應了,甚至沒有猶豫。
合不勒呼吸有些粗重,最後捏着拳頭低沉着聲音道:“好,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在下就靜侯莫賀咄佳音!”說完,使者離去。
忽圖笑道:“李國昌只是匹夫之勇,如今雖保一條命,但已不足爲慮。唯獨這李克用,膽識過人,兇猛異常。我聽聞最近敕勒川來了三個女人,極爲美貌,先前有不少人想打他們的主意,結果都丟了吃飯的傢伙。我打聽的清楚,這三個女人原本是長安有名的殺手。不如派人去請這三人出手,先殺掉李克用,然後直接出兵滅了沙陀人。”
合不勒搖頭,“要是能靠刺客做掉李克用,李璟自己早出手了。估計這個法子他們已經用過,而且失敗了。依我看,先暫時答應李克用借糧之事。然後等天晴之後,約其圍獵,於圍獵之時,暗布伏兵,藉機而殺之。”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是李克用先對我們不敬在先,兄長莫再遲疑。”
合不勒沉思許久之後,終於下定決心。
第二日,恰雨過天晴。
合不勒便派人通傳李克用,告訴他可先向沙陀借一部份糧食,其餘等些時日,然後又約他一起明日圍獵。
李克用招康君立、李嗣源、李嗣恩還有劉氏等相議。
“昨日宴席之上忽圖言語之中。大有不容我等,有逐走沙陀之意,料其必有謀我之心。昨日不肯借糧,多般爲難。今日卻突然同意借糧,又邀我等明日一起圍獵,恐其有詐。不得不防。”劉氏早知道了昨日宴席上發生的事情,因此充滿擔憂道。
李嗣源十萬贊同,“我看前番是接風宴,今番卻恐是鴻門宴,明日我帶三百精騎於左右,可保大春無憂。‘
康君立搖頭,“切不可帶兵前去。若帶兵護衛,只怕連合不勒也不夠生防我之心。不如干脆裝病,由我等代一人代爲參加圍獵。”
劉氏道:“如果韃靼人真有謀害之心,那麼此地不宜久留,乾脆今夜趁夜離開,就說部中發生急事,需要早回。”
李克用正進退兩難之際,忽侍衛來報。有人求見。
把人帶上前來,卻是一個十四五歲少年,名張污落。這人李克用卻是認得,他乃是回鶻人。其父張君政早年投奔於韃靼人,現在合不勒帳下爲將。早年李克用與張君政一起比過箭術,兩人算是有些交情。
“污落前來有何急事?”
張污落喘着粗氣道:“將軍快快離去,我阿耶無意中聽得合不勒與忽圖密謀。要在明天圍獵之時,趁機謀殺將軍。他們已經與唐國的李大帥做了交易,要取你人頭獻給他,並以沙陀族人性命換取五十萬貫錢財和陰山都督之職。”
李克用聞言大驚。連忙謝過張污落。當即命令李嗣源立即護送劉氏等人先行,自己帶康君立等人隨後棄營離開。
“不行!”帳中突然傳來一聲反對,卻是劉氏出聲。“夫君,韃靼人定然是與李璟達成交易,這個時候逃走,就算現在逃了,但韃靼人一旦調兵前來,一樣不行。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先下手爲強。”
“先下手爲強?”李克用驚愣了一下。
“此處只是合不勒本部人馬,五千帳而已,幾萬人口,兵馬只有幾千。我們擁有一千精騎,如此突然發難,擊敗他們並非不可能。”
李克用這時靜下心來一想,確實如此。如果能打贏這一仗,俘虜合不勒、忽圖等人,對他們大爲有利。就算捉不到二人,也能奪取一大批的牛羊馬匹糧草,甚至得到不少的人口兵力補充。
半夜之時,李克用率一千沙陀精騎,突起發難,直攻韃靼大營。韃靼人完全沒有想到,沙陀人居然先動了手。全不勒本意明天動手,因此爲防打草驚蛇,營中並沒有加強防備,一切如常。誰知道,李克用倒是先下了手。
李克用、李嗣源、康君立、李存璋、李嗣恩、劉氏等皆披甲執銳,一千人馬猛的殺出,直取中軍。韃靼人大亂,合不勒、忽圖等抵擋不住,兵敗而逃。
合不勒、忽圖只帶着數百人馬逃走,李克用領兵衝殺半夜,到天亮時,多達兩份千餘韃靼兵棄械投降,兩萬多部份被俘,奪得糧草器械大批。
戰後打掃戰場,有士卒來報,張君政來投。李克用欣喜往見,卻見張君政丟盔棄甲身中七箭已經倒地不醒。等軍醫救治醒來,卻已經快要不行。張君政拉着張污落的手對李克用道:“合不勒發現事情由我泄密,殺我全家,膝下惟此子得存,今託付於公,來日全仗此子報仇。”言罷氣絕身亡,李克用厚葬張君政,收張污落爲養子,改名李存信。
李克用帶着戰利品和戰俘返回沙陀營地,爲防韃靼報復,一路退到陰山腳下,安營紮寨,全力備戰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