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野花綻放。
谷底溪水奔流,蜿蜒穿過草原,月光在水面粼粼閃動。
溪邊,銀色戰馬輕聲嘶鳴,伸蹄刨開滿是紫色小花的草地。她陡然豎起耳朵,側耳聆聽。她聽到輕盈的腳步聲,雖然聲音是那麼的微弱,顯得朦朧模糊。
“蘭姨!”
慕容雪起身,對着空無一人的夜色中喊道。
身旁的篝火忽明忽暗,照映出一身銀色宮裝的倩影。
“雪兒,你真的打定主意要離開?”遠處夜色中,一道柔柔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帶着一抹嘆息。是不捨,是憐惜。
慕容雪站在夜風中,左手提着寶劍,右手不自覺的拿起頸間的一塊玉佩。玉佩還帶着體溫,一直珍藏在少女的心間。
“草原已經不再寧靜,契丹和沙陀的鐵蹄正在殺戮着無辜的牧民。”
“這不是你離開的真正理由。”隨着聲音響起,一個婀娜蔓妙的少婦出現在附近,一身紫色宮裝的少婦同樣提着一把劍,月色之下,與少女一起絕色傾城。
兩個與草原格格不入的麗人站在月色篝火下,相對無言。
良久。
“雪兒,你當初選擇了離開,不是已經決定放下了嗎?爲何今日,卻又要回去?”蘭姨有些心痛的道。
慕容雪玉齒輕咬紅脣,神色有些悵然。
“我不會再回去,再回去,他身邊也沒有我的位置。”低的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呢喃之後,她擡頭,目光堅定的道:“蘭姨,我只是出去辦一件事,事畢就回。”
看着這個亦徒亦女般的清麗少女,少婦哪會不知道她心裡在想着什麼,又豈會不知道她說的去辦一件事是什麼。
“你要去行刺契丹夷離堇還是要去刺殺獨眼狼?或者說你打算把他們還有劉嶽、高駢等人一起殺了?”少婦有些哀求道:“雪兒。既然離開,就莫回頭。就算你是一名厲害的殺手,可他們都非普通人。”
這段時間,少婦早就察覺到少女心神不定,經過觀察,她猜出了少女的心思。李璟最近遇上了麻煩,而這個小妮子居然打算冒險去行刺契丹首領和沙陀王。
她知道雪兒當初雖然離開了李璟。但心裡卻一直沒有放下他。雖然跟着她一起隱居在塞外,但卻一直在關注着李璟。眼下塞外都流傳着契丹和沙陀還有河北四鎮要聯手對付李璟,而李璟此時卻還被高駢拖在江淮。
她沒有想到,雪兒居然要犯險去刺殺契丹和沙陀首領來幫助李璟。
這個傻姑娘,一個絕世刺客,爲何遇到感情的事情時。卻怎麼的傻。
少女沒有回答她的話,看到這個樣子,蘭姨嘆息一聲,她知道她的性子,事到如今,就算是她也勸不回她。
“既然如此,蘭姨陪你一起。當初李璟饒我一死,還爲你梅姨報了仇,這次就算是還他的債。”
慕容雪有些驚訝和感激的望着蘭姨,眼淚止不住的流,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打算先找誰動手?”蘭姨問。
“耶律蒲古只。”
蘭姨搖了搖頭,“契丹雖然眼下是李璟之大患,但蒲古之不是好目標。”
“爲何?”
“蒲古只雖是契丹夷離堇,但實際上契丹真正掌權的是曾九任夷離堇的蒲古之的父親。就算你殺了蒲古之還有他的父親。殺了他父親,掌權的也還有世裡家族。我們第一個目標,我覺得應當選幽州鎮劉嶽。”
蘭姨笑着解釋:“劉嶽在河北四鎮以及契丹和沙陀聯盟中,屬於最弱的一個。但他的地盤卻居於各方之間,南聯河北其餘三鎮,西邊沙陀,北接契丹。只要劉嶽一死。幽州必亂,李克用一直虎視幽州,說不定就會趁機入侵幽州。”
慕容雪長於行動刺殺,但對於這種分析卻要弱些。聽了蘭姨的話。點了點頭。
蘭姨與慕容雪並肩坐在火堆前,閉目休息,心中長嘆,罷了,爲了雪兒,老孃再次重出江湖了。
淮河南岸!
冒雨強行軍十里後,朱瑄終於到達了淮軍大營外。
此時,渾身溼漉漉的朱瑄距離淮軍大營的營柵只有十步。
這個距離若是在晴好的白天,他早已死於那木牆上箭樓的箭下。就算是在普通的夜晚,他也早被守夜人幹掉了。
可今晚,他進入了大營下十步,對方都根本無人發現。
傾盆大雨,讓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巨大的雨聲,更是完美的幫他們掩護了行動的聲音,讓他們悄然摸到了營外而無人知道。朱瑄努力的將目光掃過對面的寨牆,既不見巡邏隊,也不見寨上的崗哨。
今夜如此大雨,讓值守軍士軍心懈怠,此時躲在各處避雨,根本沒有人發現,秦軍居然已經殺到了身邊。
而且就算防範,寨中的守軍也都只是勉強盯着北面,卻絕沒人想到,秦軍會在這個雨夜,選擇在大營上游十里登陸,然後一路行軍到了大營的南面。
那裡,是五萬民夫的營地。
伸手打了個就地防禦的手勢後,朱瑄蹲在雨中。
片刻後,陸戰第七軍軍主傳下命令,一刻鐘後全軍發起攻擊,目標淮軍民夫營。
陸戰隊是秦軍的新式部隊,既是步軍,但同時卻又不完全同於普通步軍。陸戰隊擁有八個軍,水師四軍,每軍配兩個水師陸戰軍。水師陸戰軍,都選調習水性的沿海沿河沿湖戰士,接受專門的水陸協同作戰,搶灘登陸作戰等特別訓練。
第七軍與第八軍都是配屬於水師第四軍怒濤軍的陸戰軍,第七軍傳下的命令就是空襲淮軍民夫營,製造混亂。
遠處響起軍號,低沉哀怨,令人不寒而粟。
朱瑄將腰間水壺取下打開,一仰脖就灌了兩大口。頓時一股火熱自腹中升起,整個人如同被點燃一般,剛剛淋了半夜雨,急行軍的疲憊溼冷一掃而光。
用力的呼出一口酒氣。朱瑄眼冒紅光,整個人熱血沸騰。
這時第七軍前廂右營五百陸戰隊員都已經喝了幾口燒刀子,整個營瞬間激昂起來。陸戰隊特別裝備的燒刀子,專爲解決淋雨、渡江、水戰等情況下的特別裝備。戰前來上兩口,整個人就都激昂起來,不管是淋雨也罷,受寒也好。還是行軍疲憊也好,都能取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長槍一震。
朱瑄呼出一股酒氣,向前一指,率先怒吼一聲衝向淮軍民夫大營。
前廂右營五百將如猛虎出籠,直撲而出。緊接着,還有更多的秦軍士兵也紛紛撲出。
暴雨中的淮軍民夫營中的徵召民夫們躲在破漏的帳篷中。淋了大半夜的雨,一個個也是疲憊不堪,就在這時,突然從雨中衝出無數的凶神惡煞,舉槍揮刀,左劈右砍,如潮水一般的殺將過來。
淮軍民夫們懵了。瞬間就被淹沒了一大片。
當民夫營中駐守的淮軍士兵反應過來時,秦軍已經勢不可擋,而民夫們正哭爹喊孃的四散崩潰奔逃。
“敵襲!”
“是秦軍!”
“快跑啊,秦軍殺過來了。”
“逃啊,北營破了!”
“淮軍大敗。”
“高虞將軍戰死了!”
雨夜之中的淮軍大營在迅速的崩潰,從民夫營開始,漸漸越來越亂,最後整個民夫營徹底崩潰。然後在黑燈瞎火,一片流言驚慌之中,迅速的席捲蔓延到中軍大營,北大營、西大營、東大營......
混亂之中,高虞從夢中驚醒,他試圖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沒有一個人能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想要召集軍隊。可無數的亂軍潮水一般的涌入他的中軍,緊接着,又有數不清的秦軍從後面驅趕殺到。
高虞和他身邊的千餘親衛被洪流裹挾,載浮載沉。一路心不甘情不願。稀裡糊塗的被衝出了自己的大營。
離開了大營之後,身邊的情況纔好了一些。那些秦軍似乎並不急着追殺他們,或者說,攻過來的秦軍也許數量並不多。高虞如此判斷,是因爲那些秦軍一直在營中四數衝殺,並沒有追殺離開大營的人。
有了這喘息之機,高虞終於慢慢的找到了姚歸禮、俞公楚等諸位大將,匯合各自的兵馬,也勉強收攏了萬餘人馬。算是勉強遏止住了混亂的潰散局勢。
“秦軍從哪裡來的?”高虞有些驚魂未定,心中憤恨羞愧,手中握着五萬兵馬,居然被打了個拱手不及。大意了,以爲有淮河相隔,再有大雨,夜晚就鬆懈了下來。卻沒料到,李璟能有今天,又豈是等閒之輩。
“最先是從南營的民夫營開始亂起來的。”姚歸禮披頭散髮,身上赤膊,騎了一匹馬,狼狽萬分。“看樣子,秦軍極有可能在上游渡河,然後繞到南營發起攻擊,製造混亂,然後驅趕民夫衝散了其它的兵營,製造了更大的混亂。”
高虞對這樣的事後諸葛亮沒半分好感,他想的只是如何挽回敗局。
“收攏人馬,反攻奪回大營。”
“少帥不可。”俞公楚立即勸說。“眼下我軍混亂,此時反攻,軍心士氣低落,不宜再戰。不如暫時回返楚州收攏兵馬,待雨過天晴之後,再率兵馬來戰。”
其它諸將也紛紛附和,眼下敵情未明,連秦軍多少人打過來都不清楚,大家身邊也是一片混亂,士兵跑了大半,這個時候在雨夜中戰鬥,實在是太冒險了。
高虞見如此,最後也只得點點頭,派人傳令,暫且先撤回楚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