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與聖瀾大域一樣臨海的南嶼大域內,一片荒山裡,重新改變了形態,成了異族模樣的浮邪,正在疾馳。
這兩天,他一路隱匿,先是在海底選擇前往外海。
在他看來,既然望古之東都在尋找許青,那麼自己去外海,應該會安全很多。
雖外海危機瀰漫,他也不敢輕易踏入,但相對來說,也更適合隱匿。
只是這個選擇,在他感受有一道無形的封印隔絕了內外海後,不得不放棄。
此封印,來自人族與炎月玄天族的旨意,以神威凌駕於規則之上,出口成印。
一旦碰觸,其隱匿難以平衡。
凝望許久之後,浮邪的心也越發低沉。
最終,他調轉了方向。
本是打算在海底尋個地方繼續隱匿,可是這兩日中,他感受到海底的神念數量,每時每刻都在暴漲。
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似乎內海的所有神性生物,都加入到了尋找之中。
就連海水,也都讓他感覺有些異常,似乎自己身體外的暗流,莫名的增多。
“尤其是那隻炎凰,無時無刻不在感知,這麼下去,大帝之寶也快要支撐不住……必須要離開這片範圍!”
迫於壓力以及那不斷上漲的危機感,浮邪在放棄了去外海後,又放棄了隱匿在內海,於是來到了這不是封海郡範圍的南嶼大域。
此域內幾乎沒有人族勢力,被七個中等程度的族羣掌控,平日裡與外界很少接觸,某種程度,算是一處與世隔絕之地。
且域內地貌以山巒爲主,邊緣區域則是無盡沙漠。
只是此域看似適合隱匿,可也正是如此,反倒會更引人關注。
所以成了浮邪無奈之下的選擇。
“不過,這裡雖也是東域,但卻不是人族直接掌控之地.…”
帶着這樣的思緒,踏入此域的浮邪,一路多次變換樣子,謹慎的剪斷所有痕跡與自身的因果,在這荒山中小心的疾馳。
同時也在時刻煉化殘塔,試圖將許青儘快同化在體內。
只是殘塔之力玄妙,氣泡的排斥始終存在,於是煉化的過程,無比緩慢。
這加大了浮邪的緊迫感。
更讓他心底煩躁的,是殘塔內的許青。
自己之前的一句話,被對方抓住了一些信息,於是在這幾日裡,許青的抵抗更爲強烈,時而還傳出一些神念。
雖這些神念都被他斬斷,無法傳出在外,可落在他的心中,還是讓他漸漸陰沉。
“上次的問題,你選擇不回答,看來你所在的邪生聖地,的確是動盪了。”
許青盤膝打坐,如今傷勢已恢復小半,傳出神念。
沒有迴應。
“又或者…已經不存在了。”
許青神色平靜,在神性的主導下,他無比的理智,所以即便是性格不喜過多言語,可他需要通過這位主宰的反應,去判斷外界的信息。
“那麼現在的你,應該是在逃遁吧,逃遁來自人族的追殺,躲避來自各方的尋找。”
許青繼續開口。
但浮邪也非愚笨之人,任憑許青如何去說,也沒有傳來絲毫迴應。
不過其內心的陰沉,已越來越濃。
而好在,他對南嶼大域的判斷似乎有些正確,在進入這南嶼大域的數日後,他沒有感受到如內海那般的神念搜尋。
於是衡量一番,浮邪選擇了一處洞窟,盤膝在內準備隱匿一段時間,全力煉化殘塔。
可這種安逸,也只是存在了數個時辰。
當夜幕降臨的一刻,浮邪所在洞窟之外,天地轟鳴,一道道強悍的神念,一波波橫掃。
那是來自此域強者的感知。
浮邪立刻睜開雙眼,警惕無比。
直至半個時辰後,這些神念消散開。
可還沒等浮邪鬆口氣,竟有更爲恐怖的意志,伴隨着神威,摧枯拉朽而過。
範圍覆蓋八方,所臨之處,蒼穹翻騰,大地震動,所有山巒都在搖晃。
那是神靈!
浮邪面色一變,立刻取出那把剪刀,抹去權柄蔓延,加大隱匿的同時,他所在的洞窟外,大風呼嘯。
風中,有詭異的聲音起伏。
“許青……許青……許青……”
音調沙啞,帶着某種說不出的音律,迴盪八方。
這是有神靈,展開自身的神權,以名呼喚。
所傳之處,天地色變,浮邪身後的大劍更是震動,殘塔內的許青,雙眼也驀然睜開。
就在這時,浮邪當機立斷,直接咬破舌尖噴出自身珍貴的道血,落在剪刀上。
剪刀一震,其上鏽跡更多,最終一剪之下,將一切抹去。
許久,那聲音漸漸散去。
而浮邪的面色,已然蒼白。
他不敢繼續在此停留,確定神靈離去後,他立刻走出,剪刀也不曾收起,維持抹去權柄之力,急速前行。
就這樣,又過去了兩天,他翻越了無數山巒,多次改變方向,最終走入到了一片沙漠之中。
這兩天裡,浮邪可以說是心驚肉跳,他多次遇到神靈之念,若非他擁有那把大帝的剪刀,怕是早就不知被發現了多少次。
可就算是有大帝剪刀,這般頻繁的使用,消耗也是巨大。
尤其是他多次噴出道血,這讓他剛剛晉升的修爲,都出現了一些不穩。
可他沒有辦法。
此刻心中的壓迫感,已經極爲強烈,於是在這沙漠裡,浮邪身體一晃,變化成了沙礫,隨風前移。
第一天,一切正常。
第二天……正在小心挪移的浮邪,所化沙礫忽然一頓,他聽到了歌謠。
“十里沙呀找一找,百里澤呀撈又撈,千里墳呀跑呀跑,萬里竹呀尋得到,浮邪浮邪你在哪裡,我要在此等到你。”
這歌謠詭異,語調帶着森然,落在浮邪的心中,更是成了驚天駭浪。
因爲其內,竟點出了他的名字!
下一刻,整個沙漠隨着歌謠的迴盪,震顫起來,無數的沙礫懸空,匯聚出一隻只沙土小手,如草原一般,在那裡搖曳起來。
那歌謠聲,赫然是從每一顆沙礫上傳出。
迴盪與搖曳之間,一股大恐怖之感,驟然降臨在了神色大變的浮邪心中。
化作了強烈的生死危機。
浮邪呼吸急促,沒有任何遲疑,將所化身的沙礫自爆小半,形成不多的道血,落入浮現出的剪刀上。
咔嚓一下。
剪斷自身因果,剪斷自己痕跡,更是剪斷時光,甚至還動用了這把剪刀自身的源。
下一瞬,四周的一切在浮邪的感知中,都模糊起來,當一切重新清晰的時候,他已離開了沙漠所在的區域,憑着剪刀的源之力,強行挪移,出現在了一片未知區域的沼澤內。
剛一現身,他就忍不住噴出一大口鮮血。
沒等鮮血落下,他瞬間擡起手,將鮮血抓住,將其抹去。
他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其目中,驚恐之意極爲明顯。
“那是什麼層次的神靈……只差一點,就要將我全知!!”
浮邪呼吸急促,這一路走來,他遇到的情況越發兇險,也越發詭異,即便是他是主宰修爲,但也感受到了生死一線。
而此刻他還沒等看清四周,其本就波瀾的心,忽然再次翻騰。
因爲……這片未知區域的沼澤內,水在波動,泥在震動,四周的枯木在搖晃,淤泥裡的蟲子在扭曲。萬物,似有了意志。
這意志不多,彷彿只有本能,可這本能……是尋找他,尋找許青。
於是在浮邪的感知裡,危險的感覺,又一次爆發。
他來不及思索,只能再次激發剪刀的源力,身影瞬間被剪去,消失無蹤。
數次之後,在挪移了多個區域,在那剪刀的裂痕越來越多中,身心都越發疲憊的浮邪,終於出現在了一處如孤墳般的禿山上。
到了這裡,那種心悸的感覺才慢慢消散。
可他的心,已如被烈日烘烤的大地,乾裂無比,被焦慮籠罩。
而許青的神念,也在此刻傳來。
“你的時間,不多了。”
“閉嘴!”這一次,浮邪在經歷了衆多兇險後,終於忍不住迴應了一句。
雖只是兩個字,可殘塔內的許青,眼睛裡精芒驀然閃耀。
他得到了答案。
“看來,你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浮邪面色陰沉,斬斷了許青的神念,心底殺念升騰。
“那就看看,是我先將這許青煉化,還是先被你們找到!”
說完,他正要離開此山,可就這時,此地的天際,突然出現了無窮無盡的雲。
如海一般,正向着這裡,翻騰而來。
更是在那雲霧內,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嬰兒,在內飛速爬行。
浩瀚的天威,在這一刻降臨而來,伴隨其一同的,還有嬰兒的啼哭以及呼喊爹爹之聲。
帶着憤怒而來。
這聲音的迴盪,規則顫抖,法則匍匐。
浮邪更是雙眼睜大,失聲驚呼。
“天道!”
吸氣間,浮邪頭頂漂浮的剪刀,被他又一次催發,形成隔絕之力,猛地一剪,咔咔之聲從剪刀上傳出。
此剪,裂縫更多,看起來觸目驚心的同時,浮邪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出現時,他已徹底的迷失了方向,只能憑着本能與直覺,一路疾馳,期間多次聽到嬰兒啼哭,多次感受神靈氣息,每一次都讓他顧不得心疼,操控剪刀之力。
同時將道血,一次次的噴出。
直至,在一路逃遁的第八天,已經疲憊到了極致的他,來到了一處區域。
這裡沒有強者的神念,沒有嬰兒的啼哭,也沒有神靈的呢喃,有的……只是一片萬里竹林。
赤色的竹林!
清風吹過,竹林如紅海,搖晃間傳來的不是樹葉交錯之聲,而是彷彿風吹沙漠,捲起沙礫的沙沙之音。
伴隨此音的,還有讓浮邪內心崩潰的童謠。
“十里沙呀找一找,百里澤呀撈又撈,千里墳呀跑呀跑,萬里竹呀尋得到,浮邪浮邪你在哪裡,我要在此等到你。”
這童謠,如天雷,在浮邪心頭炸裂的同時,竹海,走來一神。
天幕,因祂的到來,升起紅光。
大地,因祂的出現,散出紅霧。
時光,因祂的降臨,染成紅河。
一切的紅,從天從地從時光而來,匯聚成一件紅色的衣袍!
走來的,是一個俊美的中年男子,一頭長髮飄搖,每一根髮絲上都流淌光芒,渾身上下散出的神威,可讓日月失輝。
此神,名爲玉琉塵!
他一步步,走到渾身顫抖的浮邪面前,輕笑一聲。
“浮邪浮邪你在哪裡,我要在此等到你。”
浮邪腦海徹底轟鳴,失去了一切反抗之力,就連思緒在這一刻,也都靜止了。
唯有那句童謠,在其腦海不斷的迴盪,印證他這一路,走過的所有。
與此同時,在那無盡的虛無中,有一支由大量泥人組成的依仗,扛着一座神龕,走在時光裡,所去方向,正是玉琉塵所在的林海。
二牛的身影,也在泥人之中,擺弄神藤,感知方向。
“沒用的牛兒,不用折騰你那細藤了,我已知曉許青的位置。”
慵懶之聲,從神龕內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