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天魔王趾高氣昂,帶着殘老村的老弱病殘向前走去。
“這村子裡的好多人都是手腳健全的人,爲何叫做殘老村?”都天魔王心道。
而今殘老村已經不能再算是殘老村了,村莊裡年輕人有司婆婆和秦牧,因此老這個字便有欠商榷。
馬爺、屠夫、瘸子已經手腳健全,還有司婆婆雖然是道心殘了,身體倒是沒有問題。
殘老村中,只有瞎子、藥師、村長、啞巴、聾子的身體不健全。
不過,都天魔王並不知道,對於殘老村的人來說,身體上的殘疾並非是殘疾,內心的殘疾纔是他們真正的殘疾。
村長困頓於自己的理念自己的責任無法實現,心灰意冷,就算手足健全也不會走出大墟。
藥師被太多的感情債逼迫得不得不割掉自己臉,他就算恢復舊日盛世容顏恐怕也不敢出去見人。
瞎子之所以落魄並不僅僅因爲眼盲,馬爺哪怕雙手恢復也會沉寂於妻兒的死難之中無法自拔,無法原諒自己。
司婆婆的心魔,瘸子的過往,聾子的故國,啞巴神秘的過去,屠夫向天揮刀的原因,都是困頓他們的桎梏。
他們內心上的殘疾,纔是真正的殘疾,他們各自沉寂在讓自己傷心的歷史之中,難以掙脫,纔是殘老村存在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們養大的孩子跑了出去,殘老村的人只會安安靜靜的留在村子裡,靜靜等待自己老死在那裡,然後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秦牧的到來,讓他們的心漸漸活了起來,但是秦牧也無法讓他們走出那段令他們變成殘廢的過去。
身體殘,內心廢,這才殘廢。
想要走出來,只能靠自己。
都天魔王不愧是另一個世界的魔王,懂得太多,即便是瞎子對他的知識底蘊也佩服不已,尤其是在術數上的造詣,都天魔王徹底將他折服。
他們已經來到森林的邊緣,即將走到盡頭,後面的路只有二里左右,但就是這二里多地,花費了都天魔王大半天時間這才走到盡頭。
“除夕到了。”司婆婆突然道。
馬爺搖頭:“村子裡的人沒有到齊,便不算過年。”
屠夫聲若洪鐘:“一定要尋到村長啞巴和藥師!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是死了,也要把他們拖回去過年!”
前方已經沒有了路,而是崩碎狀態中的無憂鄉。
這裡已經沒有了地面,森林的盡頭是一個整齊的截面,秦牧站在懸崖邊向下看去,看到另一片森林。
他不由微微一怔。
“另一片森林?”
秦牧驚訝道:“這片森林長在山崖上,樹木怎麼會與地面垂直?”
都天魔王向懸崖下跳去,噗通一聲,他穩穩地站在峭壁上,身形與秦牧垂直,在峭壁上走來走去,道:“這裡的封印比我想象的複雜,是由立方體組成,將無憂鄉封印在其中,控制了此地的地磁元力,你們走過來看一看便知道了。”
秦牧小心翼翼的探出腳,突然感覺到腳底傳來一股引力,他的腳步落下,另一隻腳擡起,發現自己也站在峭壁上,沒有絲毫不適。
非但如此,在他的視線中,他覺得自己正站在懸崖邊,司婆婆、馬爺等人垂直的站在峭壁上,自己和都天魔王站在平地上。
他四下看去,心頭微震,他看到了對面也有一片森林,垂直於地面。
除此之外,其他方向的天空也有一片片廣袤的森林。
這種情況像是一塊塊大地將無憂鄉包圍起來,拼成了一個巨大的空心球。
不過從地理來看,又不像是單純的空心球,而像是由千百個高低不同的立方體拼成了一個巨大的空心球,空心球的中央便是無憂鄉。
每一個立方體都是摺疊了千百里的森林空間,立方體的每一面都是正面。
這種神通已經是他不可想象的高度了,即便是延康國師這樣的存在,只怕也想象不出來世間還有此等神通吧?
“這裡的地磁元力被改變了。”
瞎子也走了過來,感應一下引力,道:“這種大神通非同小可,將整個無憂鄉都籠罩了,唯一的出口,恐怕便是咱們來時的路。”
“無數封印,爲的是不讓無憂鄉中的人走出去。”
司婆婆也走了過來,擡頭仰望,破碎的無憂鄉靜靜漂浮,距離他們還有一段很遠的距離,道:“村長和祖師神通廣大,應該是進入那裡了吧?”
都天魔王仰望,又走回來路,搖頭道:“空中的禁制不少,很難避開神禁飛過去。我需要計算一段時間才能算出生路。大概需要三五十年,倘若我真身在此,倒可以快一些,但也需要一兩年時間。留下封印的神魔太強,不是你們所能應付的。如果他們試圖飛入無憂鄉,多半他們已經死了……”
他喃喃道:“整個大墟都是被詛咒之地,詭異的規則籠罩大墟,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中還真是艱難。秦教主,你請我來這個世界,我也不會再來了。這個世界太變態!”
瞎子喃喃道:“村長一定可以存活下來,這老傢伙做什麼事都不認真,但是隻要認真起來便一定能夠辦到……等一下,你們看這無憂鄉的形狀,像不像一艘船?”
衆人紛紛擡頭看去,無憂鄉極爲龐大,儘管已經破滅,但依舊可以看出昔日的輝煌壯觀,還有一輪即將陷入黑暗的太陽懸掛在那裡。
不過倘若將這些破碎的山峰、巨大的機器和毀滅的城市組合起來,形狀倒真的像是一艘大得不可思議的宏偉巨船!
相比起來,太陽船月亮船倒算不得什麼了。
“無憂鄉是一艘船?”
秦牧腦子有些不夠用,雖說天空中的那輪太陽是人造太陽,但也極爲龐大,無憂鄉的城市與羣山組合在一起,更爲龐大,勝過太陽船月亮船千百倍。
世間有這麼龐大的一艘船嗎?
“瞎子好眼神!”
瘸子眼睛亮了,呼吸有些急促,指着那輪被黑暗吞噬了大半的太陽,道:“這輪太陽應該是這艘船的能量源泉!那是一口大丹爐!一口難以想象的大丹爐……”
司婆婆白他一眼:“你抗不回家的。”
都天魔王也有些震撼,低聲道:“如此龐大的丹爐,這艘船是用來幹什麼的?爲何會被人封印在這裡?難道說……哈哈,我想多了。”
他乾笑兩聲,不再說話。
馬爺道:“船是用來載人的。船載人,是爲了到達目的地。這艘船有着它的目的地。”
聾子一直默不作聲,突然出聲道:“它不是無憂鄉嗎?無憂鄉無憂無慮,又何須需要目的地?有了目的地它便不是無憂鄉。倘若它不是無憂鄉,它的目的地是什麼地方?”
衆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真正的無憂鄉!”
秦牧怔然,村裡幾位老人的猜測讓他更加茫然了。無憂鄉,這裡不是無憂鄉嗎?
不過馬爺他們說的都很有道理,既然建造了這麼大一艘船,肯定有着其目的地。這艘船的目的地,可能就是真正的無憂鄉。
不過這艘船被敵人發現,將這艘船打碎,封印,船上倖存的人們試圖逃出封印,結果死傷慘重,花費了不知多少年纔打出一條道路。
黑暗中的魔物也在尋找無憂鄉,甚至認爲這裡就是無憂鄉,其實只是前往無憂鄉的船而已。
“這裡不是無憂鄉,真正的無憂鄉又在何處?”
秦牧茫然:“到底哪裡纔是我的故鄉?我的族人是否還有人存活下來?”
他心中一片混亂,就在此時,空中有銀色的光芒閃過,一艘銀舟從那片城市中飛出,銀舟上啞巴站在那裡,手中提着個木頭箱子,舟中還有兩位白髮皓首的老者,一位無面男子,一個少年。
啞巴操控銀舟,靈活的在空中飛來飛去,躲避空中的神禁。
都天魔王看得瞠目結舌,此刻銀舟的行進路線就是他眼中需要幾十年才能算出的那條生路!
這艘銀舟載着那幾人,靈動的穿梭在神禁之中,像是一條機靈的游魚在水中穿梭,避開各種危險。
過了片刻,銀舟空中降落,落在他們身前,藥師將村長抱起來,從船上走下,少年祖師搖頭道:“你何須抱他?他自己明明可以飛下來。”
藥師愕然,將村長矗在地上,笑道:“我已經習慣了。”
秦牧等人連忙上前,啞巴掀開木頭箱子,銀舟消融,化作一個個銀丸叮叮噹噹的落入木頭箱子中。
啞巴熟練的蓋上箱子,提在手裡,看到衆人走了過來,啞巴露出笑容,揚了揚手:“啊啊!”
衆人上前,將他們圍住,有各種問題想要詢問他們,尤其是啞巴。
連都天魔王這樣見識淵博的存在也需要幾十年才能計算出生路,他是如何知道的?
還有,他們去了那座天空中的城市,到底見到了什麼?
那裡到底是不是無憂鄉?是否還有幸存者?
衆人正要說話,村長飄了起來,向秦牧笑道:“牧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終於知道你的姓氏了。藥師,把東西給他。”
藥師從身上的袋子裡倒出許多東西,有腰牌,銅鏡,匾額,印記,玉佩,衣裳等物,這些東西上都有一個相同的字。
秦。
“你姓秦。”
藥師笑道:“那座城裡面,有很多這樣的東西,村長讓我搜集來一些。你看看上面的字跡,是否與你玉佩上的字跡一樣?”
秦牧腦中轟然,回頭看了看來路上的那個小村莊。
他心中生出了一線希望。
村長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道:“那裡或許並非是你出生的地方,那戶人家或許也並非是你的父母。你的父母,他們有可能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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