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腦中轟然,各種思緒紛沓而來,亂糟糟,耳邊也嗡嗡作響。
清幽山人吐露出的東西實在太驚人了,不僅如此,裡面包含的訊息也令人震撼!
小玉京、天聖教和人皇殿,竟然是同源所出,都是同一個時代,同一個地方走出來的人所創造,不僅如此,這三座聖地的竟然都是同一個地方的碎片!
他轉過身來看向村長,村長面色如常,情緒沒有絲毫波動,似乎清幽山人的話儘管驚天動地,但依舊難以撼動他的心靈。
抑或者說,他早已知道這三座聖地的聯繫,所以很難讓他感到震驚。
而老如來和老道主則是一臉震驚之色,顯然這兩大聖地的前主人並不知道這裡面的故事。
這兩大聖地的來歷更爲古老,但是有些歷史並未記載下來。
清幽山人從村長身上收回目光,看向秦牧,微微一怔,笑道:“看來老人皇並未告訴你內情。你也不曾去過人皇殿。年輕的人皇,你應該去一趟那裡,會讓你知道許多秘辛。”
秦牧定了定神,沉聲道:“還請清幽仙明言!”
清幽山人又看向村長,村長面色如古井無波。
清幽山人笑道:“你不說,只好我來越俎代庖。人皇請隨我來。”
他向山下走去,秦牧跟上,村長也悄然無息的漂浮起來,跟在兩人身後。熊惜雨遲疑一下,拉住熊琪兒,搖頭道:“中土的事情,我們不宜參與太深。”
熊琪兒頗爲不解,熊惜雨卻有着自己的顧慮,西土真天宮的事情已經足夠她頭疼了,而中土的事情更是可怕,她敏銳的覺察到有些秘密自己還是不要知道爲妙。
老道主和老如來對視一眼,老道主笑道:“無事一身輕,我們已經是小玉京的仙人了,還是不要去知道更多的秘密,免得壞了自己的心境。”
老如來看他一眼,道:“那本金書寶卷中記載的,是連接神橋的法門,道友不動心?”
“那又如何?”
老道主悠然道:“創造出連接神橋法門的人,而今何在?”
老如來怔了怔,哈哈大笑,也沒有了跟上去的打算:“歷代人皇都敗了,我們也就沒有必要湊這個熱鬧了。”
至於龍麒麟也沒有跟上去,而是趴在一旁睡覺,鼾聲如雷。
“會被吃掉的。”熊琪兒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龍麒麟連忙擡起腦袋,警覺地望了望四周,發現秦牧不在,向小女孩道:“我再睡一會兒就起來鍛鍊。”
熊琪兒信以爲真。
秦牧跟隨着清幽山人走過長長的索橋,繞過幾座仙山,來到一座漂浮在空中的仙山上。
清幽山人引領着他們來到山頂的大殿,這座大殿極爲古老,似乎因爲年久失修,有些破敗,斷掉宮殿牆壁,還有幾根柱子沒有支撐殿頂,像是毀於戰火。
大殿叫做青史殿,匾額上的字跡有些模糊,但還可以看出書寫着三個字的人在書法和畫道上的造詣極高,青史殿幾字有一種歷史的厚重感,字裡行間一股滄桑撲面而來。
“開皇紀時期,青史殿是赫赫有名的地方。”
清幽山人走入殿中,這殿內已經沒有了書籍,只剩下一排排古老的書架,內殿是原形的空間,很是廣闊,秦牧看到許多書架竟然是放在圓穹狀的牆壁上,需要行走在牆壁上才能去那裡看書。
只可惜的是這裡的書籍都不見了。
“此地的書籍很多毀於戰火,殘存的書籍被我們搬到其他的大殿保存。開闢小玉京的那一批仙人原本打算拆掉青史殿,但是又覺得留下來很有意義,所以便沒有動這座大殿。”
清幽山人走上牆壁,行走在一排排空蕩蕩的書架間,手掌撫摸着這些古老的書架。
秦牧也跟着他走上牆壁,微微一怔,牆壁傳來地磁元力,將他的身形吸住,讓他們可以在牆壁上自由行走。
“開闢小玉京的那一批仙人,他們在開皇時期,是負責記錄歷史的。”
清幽山人道:“不僅僅是記錄開皇紀的歷史,也是記錄開皇之前的時代的歷史。正是因爲他們記錄歷史,所以看到歷史上的一次次失敗,深知兇險,所以在開皇紀毀滅之後,他們將青史殿搬來,創造出小玉京這個聖地。小玉京遠離塵世,不參與塵世之爭,只是靜靜的漂浮在塵世之外,記錄世間興衰。人皇知道青史殿原本處在開皇紀的什麼地方嗎?”
秦牧搖頭。
清幽山人走到穹頂上,頭下腳上,道:“那麼人皇應該知道玉京這個詞的意思吧?”
“玉京,天帝所居的京城。”秦牧道。
清幽山人嘆道:“是啊,天帝所居的京城。玉京,就是天庭。小玉京這個名字,本來就是紀念天帝所居的京城。青史殿記載的歷史,其實是給天帝看的。”
秦牧心頭大震,怔怔的看着他,喃喃道:“小玉京來自玉京?”
“沒錯,小玉京就是來自玉京!”
清幽山人轉過身來,看着他和村長,沉聲道:“小玉京來自開皇紀的京城玉京!人皇殿也是來自那裡!聖臨山也是來自那裡!他們都是玉京的碎片!創造三大聖地的,無論是小玉京的仙人,還是人皇殿的初代人皇,亦或是天聖教的樵夫聖人,都是來自開皇紀的玉京!”
村長眼中光芒閃動:“既然是同源所出,爲何小玉京不能相助?秦人皇是天聖教的教主,人皇殿的當代人皇,於情於理,你們小玉京都應該鼎力相助!”
清幽山人從穹頂上走下,搖頭道:“老人皇,你還是壯志難消,也還是那麼頑固,冥頑不靈,食古不化。我真想讓你看看小玉京中記載的歷史,真想讓你見識一下歷史的殘酷,將你的執着執念信念統統擊垮,看着你趴在地上痛哭無助的樣子,看着你萬念俱灰沒有任何生機的樣子!”
他吐出一口濁氣,淡淡道:“我無需這麼做。因爲我只需要讓你看看這幾座石像,便可以將你擊垮。”
他走出青史殿,看向遠方的一座仙山。
秦牧與村長也離開青史殿,秦牧站在他的身後,村長飄在他的身邊。
遠處的仙山雲氣嫋嫋,仙光滌盪如同長虹彩帶,環繞着一尊尊高大巍峨的石像,這些石像氣象萬千,不知是哪位天工般的人物雕琢而成。
清幽山人走下這座仙山,沿着索橋向那邊走去。
他們來到石像所在的仙山上,秦牧眼角突然跳了跳,他看到一個樵夫打扮的石像,手裡拎着個石斧。
石像很高大,像是巨人一般。
這樵夫被雕琢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不像是手工雕琢而出,倒像是一個人石化了一般。
“這位就是天聖教所尊的聖人。那個樹下傳道石上傳經的樵夫。”
清幽山人仰望樵夫石像,道:“他傳經傳道之後,萬念俱灰,來到了小玉京,選擇與開創小玉京的仙人一樣,變成這一尊化石。你看,他的目光是看向哪裡?”
秦牧心頭一顫,聲音沙啞道:“大墟。”
“他在看向大墟。那裡曾經是他的故土,只是那時便已經變成了不毛之地。他改變不了什麼,做不了任何事情。”
清幽的話,像是刀子一樣切入秦牧的內心,平淡的語言似乎化作了最可怕的神通要摧毀他的意志:“你們天聖教的歷代教主,何其驚採絕豔,但是哪位教主的成就超越了樵夫?他是你們的聖人,然而又能如何?還不是心灰如石,變成了小玉京的一尊石雕?”
他來到第二尊石像前,這尊石像是個書生模樣,目光悲天憫人,手捧書卷,雖然書卷打開,但他的目光卻不在書上。
他也在看向大墟。
“這位是開創小玉京的仙人之一,開荒時代負責青史殿的史官之一。”
清幽山人繼續向前走去,來到第三尊石像前:“這位也是青史殿的史官。還有他,還有她!”
他走過一尊尊石像,然後來到一尊高大的石像前,這尊石像有一種神武不凡的氣度,雙手拄着一口劍,寶劍插在地上,他的目光卻在遠眺,還是大墟的方向。
“故國故土,變成了廢墟,即便是赳赳壯懷,激烈澎湃,也難免壯志消沉。”
清幽山人仰頭,露出敬仰之色,道:“那位在上古時代,開皇紀毀滅之時,奮力救世,爲人族掙扎求存的人物,也不免萬念俱灰,身化爲石。老人皇,你們人皇殿的歷代人皇的屍身,少了一具罷?他就在這裡。”
清幽山人黯然神傷,道:“他就在這裡……”
村長心中轟然,擡頭望着這尊巍峨不凡的石像。
人皇殿的開創者,第一代人皇,拯救了大大小小無數門派,爲後世的文明留下種子,被各族各個宗派共尊爲人族之皇的男子,開創了人皇殿這個聖地這個傳承的神話中的人物,到頭來心死了。
他在小玉京化作了石像!
村長心中傳來轟鳴,那是所有的堅持崩塌的感覺。
又像是回到了他的手腳被斬斷的那一天,一切的堅持一切的信念,突然崩塌,他又變成了那個被砍斷了手腳無助的老人,想要掙扎,卻沒有手去抓住任何東西,想要站起來卻沒有腿只能趴在地上!
那是當時。
秦牧來到殘老村後,他才從那種無助與絕望中慢慢走出來。
而現在,他內心中的那尊神祇轟然崩塌,又讓他重溫了那種無助與絕望的感覺!
他的老眼朦朧,想要伸手去抓,卻抓不到任何東西,他的身體跌倒在地上,想要站起來卻站不起來。
秦牧將這個白髮蒼蒼的無助老人抱起來。
“牧兒……”
這個前代人皇哭了出來,祈求道:“我們回殘老村吧,回去吧,不出來了……把人皇印給我,給我!我不能讓你走我的老路,我把它帶到墳墓裡!你擔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