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貝勒府,正院上房。
西次間裡燈火通明,擺了炕桌,除了舒舒跟伯夫人之外,就是圍着一圈的孩子們。
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中午接過來,下午跟着豐生三兄妹玩了半天。
炕桌上,大多是適合小孩子吃的飯菜。
櫻桃醬土豆泥、煎雞肉塊、炸蝦餅、白菜肉沫卷,還有拇指包子、小米發糕、金銀小饅頭跟麻醬燒餅。
除了十九阿哥,需要保母餵飯,其他幾個孩子都能自己吃了。
每人前頭放了一個平盤,或是用勺子吃,或是直接用手抓。
幾個孩子吃的津津有味兒。
尼固珠最愛金饅頭,外頭皮是酥的。
豐生喜歡拇指包子,中間的餡料裡放了蝦肉,勁道彈牙。
這少鹽少油的,自然不合適伯夫人的口味。
伯夫人晚上這一頓素來用的少,就着八寶醬菜,吃了半碗白粥。
舒舒看了一下午的孩子,早就餓了,就用燒餅夾雞肉塊,放了不少芥菜絲,成了燒餅夾肉餅,吃了好幾個。
尼固珠瞧見了,立時指了燒餅也要夾雞塊。
燒餅只有棋子大小,舒舒就給她做了一個燒餅夾肉,遞給尼固珠。
尼固珠手裡抓着,咬了一大口,吃的擡不起頭。
豐生跟阿克丹見了,也都眼巴巴地望向舒舒。
或許同胞而生的孩子都是這樣,就是他有我也要,她吃我也吃。
不湊到一起還罷了,湊到一起,一式三份是標配。
舒舒就給他們兄弟也都做了。
十九阿哥正被嬤嬤喂土豆泥,吃得正美,沒有留意到其他。
十七格格看看侄兒,又看看侄女,猶豫着要不要開口。
舒舒知道小姑娘面皮薄,直接給做了一個遞過去。
“謝謝嫂子……”
十七格格雙手接了,乖乖巧巧道謝,吃起燒餅來也秀氣。
總共沒有幾個人,孩子們也不是性子吵鬧的孩子。
可是這屋子裡就顯得熱鬧。
舒舒陪了大半天,耳邊“嗡嗡”的,也是身心俱疲。
等到膳桌撤下去,又給孩子們晾了晾汗,就都叫保母給裹在一口鐘裡,抱着送到各自住處。
原本喧囂的屋子,立時安靜下來。
舒舒簡單梳洗了,就到西稍間躺了。
白果端了腳盆進來,道:“奴才給福晉按按腳?”
小松雖不在正院了,可白果連帶着臘月跟冬月兩個,都跟她學過些推拿。
舒舒起身,擺手道:“不用,我直接泡泡就行。”
她如今每天走不了幾步,腳也不疼,就是有些水腫。
白果是今日才從寧安堂回正院服侍的,這是因九阿哥不在家,不放心舒舒。
她想起了一件事,道:“福晉,宮裡送來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的衣裳,都不大合身,十七格格的小了,十九阿哥的也有些緊。”
舒舒聽了就笑。
由尼固珠帶着,原本文靜的十七格格也滿屋子跟着跑了。
原本吃不了兩口的小鳥胃也養大了。
這吃得好,原本單薄的身體,一下子就圓潤起來。
還有十九阿哥,剛開始添輔食,口極壯,也比來的時候胖乎了不少。
誰會想到,前後就一個半月的時間,兩個孩子會有這樣大的變化?
這送出來的衣裳,就不大合適了。
舒舒道:“原樣收好,回頭給他們帶回宮去。”
幸好貝勒府這裡,早給兩位皇子皇女預備了不少新衣裳,足夠換洗。
等到舒舒洗完腳,上了炕,白果就要去次間炕上值夜。
舒舒叫她在炕邊坐了,道:“你跟榛子同歲,轉年都十九了,也該考慮以後……”
白果跟榛子家是內務府包衣,是舒舒跟九阿哥在二所時分派下來的人手。
所以兩人親事,選擇的餘地就多了。
除了九貝勒府這邊的人,還可以家裡做主,在上三旗包衣人家中結親。
舒舒並不愛操心這些。
這女子嫁人,雖不是生死關,可是誰曉得往後日子是好是賴。
要是過得好還罷了,過得不好,還要跟着操心。
白果聽了,竟是生出幾分羞澀來,道:“奴才阿瑪跟額涅早說了,他們見識淺,讓奴才自己做主,奴才瞧上一個人,不過怕自己高攀了,要不福晉您幫着奴才參詳參詳?”
舒舒聽着這話,就有些影了。
白果是自己的貼身使女,在內宅當差,能見的男子有限。
她稍加思量,看着白果道:“是桂元?”
這府裡的僚屬,舒舒能記得名字的,沒有成親的就只剩下郭絡羅氏兄弟與邢河、元寶。
邢家是戶下人,元寶腦子笨,沒有前程,能讓白果說出高攀的就只剩下郭絡羅氏兄弟。
白果點頭,落落大方道:“桂爺家就剩下他一個,這日子清淨,想要回到府裡當差也容易。”
舒舒想了想這兩人身份。
白果家只是內務府尋常包衣,父兄都是尋常上差的,不是品官。
桂元雖在貝勒府當差,可依舊是上三旗包衣,身上還有郭絡羅一族的世襲包衣佐領,兒孫正四品前程。
白果是舒舒身邊的人,這身份就擡起來了。
所以說也不算是太高攀。
畢竟誰都曉得自打小椿跟核桃出去,白果就是舒舒眼前第一人。
九阿哥名下幾家旗屬佐領跟包衣佐領,能跟這邊遞上話的,都打聽過白果的親事。
真要說起來,都是舒舒身邊人許給九阿哥身邊人,跟核桃許給高斌差不多。
區別就是,核桃多了一個當官的叔叔。
白果這裡,數得上的親戚,就沒有帶品級的,是上三旗包衣中的底層。
高斌只是九阿哥照拂過提挈過的下屬,不像桂元還是九阿哥的隔房表哥。
一增一減的。
這親事,外人說起來,就有些不大合適。
舒舒跟白果做了四、五年主僕,曉得她並不是攀高枝才惦記桂元,而是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她跟在舒舒身邊,一年到頭能見到的男子,就是貝勒府這幾個。
這婚姻之事,還得兩情相願。
舒舒就道:“平日裡你跟他打照面,他待你如何?”
白果道:“規規矩矩的,眼觀鼻、鼻觀心的,都不正眼瞅奴才。”
舒舒聽了,並不意外。
桂元當過九阿哥的哈哈珠子,在宮裡生活十年,規矩上錯不了。
這女主人身邊的丫頭,就算不是通房預備役,也不是外人能褻玩的。
舒舒就道:“等爺回來,問問他有什麼打算沒有……”
桂元剛在這邊當差時,就議過一次親事,不過他是承重孫,沒等過禮就開始守祖父孝,親事就不了了之。
桂丹那邊差不多,從三十七年開始就張羅親事,後頭三十八年郭絡羅家變故,他也是先後守祖父喪、母喪,就耽擱下來。
白果跟在舒舒身邊,看着小椿、核桃這些姐姐在親事上都是自己拿的主意,也有了章程,道:“奴才孃家借不上力,嫁妝就是奴才自己攢的,要是桂爺心中已經有人選,福晉就幫奴才遮掩些小心思,省得叫人爲難,也丟臉。”
她只是覺得這個人選好,即便高攀了些,也是伸手能夠得着的,倒沒有非他莫屬的心思。
舒舒點頭道:“放心,不會鬧的沸沸揚揚的……”
白果這裡,舒舒大概有方向了。
就是不想外嫁罷了,想要像小椿那樣還回來當差。
白果並不是莽撞人。
就算兩人打交道時,桂元沒有什麼表示,可這態度肯定和煦客氣,白果纔會生出這個念頭。
所以彼此有意的可能性五五分。
桂元要是不合適,就從旗屬人家裡找人口簡單的。
旗屬人家也好,包衣人家也好,分到了九阿哥名下,就是九阿哥的世僕。
能夠娶福晉的心腹丫頭,那是他們求也求不來的好事。
反正自己待產,還有一兩年的時間,纔會放白果出去,可以慢慢挑人選。
當年同時到二所的四個宮人,如今府裡還剩下三個。
核桃嫁了,如今在香河做縣令太太。
花生不嫁,管着針線房。
還有一個榛子,家裡是宜妃名下的內管領下人,跟白果同庚,早年跟着小棠在膳房,後來伯夫人過來,就去了寧安堂,如今管着寧安堂膳房。
白果,原本叫桂圓,還是舒舒起的名字。
後頭桂元從盛京回京,來皇子府當差,身份爲尊,桂圓才改名爲白果。
想到這裡,舒舒挑了挑眉。
難道兩人的緣分,早就在三十七年她起名字的時候,就定了?
*
後配院。
桂丹與桂元兄弟正在說話。
桂丹家有宅子,地安門外的賜宅,並沒有在這邊要院子,平日裡不想回家,就歇在桂元處。
眼見着曹順搬家,將最後的兩進院佔了,桂丹看着桂元道:“早讓你跟九爺說搬到前頭去,你不搬,以後想搬也沒地了!”
等到娶親生子,這小院子住着就不方便。
他們從小也都是錦衣玉食,使奴喚婢,到時候肯定還要添置人手。
這女主人肯定要跟前頭的人分開。
桂元道:“不着急……”
富慶跟額爾赫是來熬資歷的。
等到資歷熬夠了,就該升轉了。
還有張廷瓚那邊,再升就是六部侍郎,也到了皇城賜第的品級,不會再在小院住着。
桂丹輕哼道:“不分前後院,等你成親,我就不方便留宿了。”
桂元道:“不是還有小院空着麼?到時候你跟九爺打聲招呼,收拾出一個就是了。”
桂丹搖頭道:“不行,我家的宅子我不能騰地方,否則我阿瑪耳朵根子軟,就該聽了我繼母的攛掇,將我分出來了。”
他阿瑪在喪妻一年後就續絃了,是個紅帶子老姑娘。
早年八旗嫡長子被分家出來的,比比皆是。
近些年,才少了。
桂丹早先是嫡子兼獨子,可是有了繼母,就說不好了。
桂元道:“佐領在你身上了,家裡還有什麼?”
分出來,未必是壞事。
桂丹道:“不能只看這些,我們可是娘娘的母家,女眷有資格往宮裡遞牌子請安,我不能將這個資格讓給我繼母,省得她回頭心大,再生出其他念頭來,好不容易家裡才安生下來,可經不起波瀾。”
桂元這才曉得,他想得這樣多。
他就道:“如今五爺跟九爺開府,情況跟早年不一樣了,早年兩位爺年歲小,郭絡羅家才能打着娘娘的招牌在外作威作福,如今有兩位爺看着,到不了那個地步。”
桂丹想想也是,不過小心無大錯,自己還是不能懈怠。
他能力有限,不能給五阿哥與九阿哥盡什麼力,只能看着家裡人不給兩位皇子拖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