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不該得罪的人了?
劉東生從挫敗的情緒中回過神後,腦海中一直迴響着郭豔紅臨走前問他的這個問題。
科室內近一個月都沒接診過什麼有背景有勢力的大人物,全都是平頭老百姓。
哪有什麼不該得罪的人?
誰有那麼大的能量,能夠直接影響到自己的上層領導,把自己安排了這麼一個可有可無的位置?
劉東生想了好一會兒,腦子裡仍是一團亂麻,沒有一點頭緒。
山本小左把任命通知書撫平放到辦公桌上,猜測道:“東生君,會不會是之前出門的那個年輕男人搞的鬼?”
“之前出門的那個男人?”劉東生擡眼看向山本小左,皺眉道,“你是說和李笑笑一起進來的那個男人?不太可能吧,他出門還不到十分鐘,就算要搞我,也不可能這麼快吧!”
劉東生把自己科室內所有病人都過濾一遍,唯獨沒有想到李笑笑一家以及剛纔進門的吳駿。
首先,在劉東生的固定印象裡,李笑笑一家都是平頭老百姓,普通小市民,沒多少錢,也沒有什麼人脈關係。
如若不然,也不會悽慘到今天這般田地,被自己拿捏。
如果他們有這份實力的話,何至於會進展到今天這種地步?
他們要是在醫院高層有關係的話,隨便往上面遞句話,自己還不得乖乖給高雅琴診療?
再者說,吳駿和李笑笑走了還不到十分鐘,就算找人拉關係,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拉到關係吧,哪兒有這麼現成的關係。
想求人辦事,送禮吃飯之類的怎麼着也得有點表示吧,這都需要時間。
“不是他們的話,東生君有懷疑的對象嗎?”山本小左坐回自己之前的座位上,端起茶杯喝口水,潤潤嗓子,繼續道,“東生君ꓹ 難道你不覺得這件事有很多蹊蹺的地方嗎?”
“蹊蹺的地方?”劉東生一臉謙虛地求教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ꓹ 我現在攤上這麼大的事,心裡已經亂成一鍋粥,很多方面都想不到ꓹ 還請山本君賜教,有話儘管說。解鈴還須繫鈴人ꓹ 現在最關鍵的是趕緊想辦法找到對我下手的那個人,找到他ꓹ 看看還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山本小左用右手捋了捋鼻子下方的小鬍子ꓹ 問道:“東生君,今天之前你有得罪過在本地有較深背景的人物嗎?”
“山本君,咱倆認識幾十年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瞭解嗎?”劉東生苦笑一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山本小左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他明白劉東生什麼意思了。
自己這位老同學ꓹ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八面玲瓏ꓹ 兩面三刀ꓹ 怎麼可能得罪什麼大人物呢ꓹ 舔還來不及呢。
山本小左說:“那就是了ꓹ 從今天清晨到現在,咱倆一直在一起ꓹ 要說發生衝突ꓹ 也就是之前和那位年輕男人在言語上的衝突ꓹ 他搞你的動機很充分。”
“可是,這纔過去幾分鐘啊!我好歹也是個主任呢ꓹ 不是醫院的實習醫生,想搞我至少得有副院長那種級別的關係,還得是很不錯的關係。”劉東生眉頭越皺越深,一臉不解道,“他們要是有這層關係,何至於被我這般拿捏?”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個就是可能。”山本小左意味深長地說,“而且,現在仔細想想,那個年輕人身上的氣度,給人的那種壓迫感,從直覺上就感覺他不像是普通人。”
劉東生沒着急反駁,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點上,猛吸幾口,卻是陷入沉思中。
之前吳駿和李笑笑進門和他交涉的場景,在他腦海裡重新構建,難道真是他?
山本小左繼續問道:“而且,東生君,你還記得他之前說過的話嗎?還記得他和那個女孩兒來這裡找你的目的嗎?”
之前吳駿和李笑笑進門,總共也沒說幾句話,而且,吳駿當時的態度還極其惡劣。
惡劣程度是劉東生從醫幾十年來從未遇到過的,他對此記憶深刻。
雖然我不是醫生,但我能請到最好的醫生!
我要讓你身敗名裂!
成年人要爲自己的言行負責,勿謂言之不預!
他這是給臉不要臉!
吳駿之前說過的話,在劉東生腦海中不斷回放。
他看向自己時那蔑視的表情,不屑的眼神,難道真是他?
他之前所說的每句話都是認真的,不是吹牛,不是在自己女朋友面前打腫臉充胖子?
山本小左繼續問道:“東生君,之前那位年輕人有來過嗎?”
“沒,沒有……”劉東生此刻終於開始重視吳駿,以及他走之前說過的話,對自己的警告了。
劉東生和山本小左對視一眼,兩人都將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瞄準了吳駿。
劉東生一臉謙虛地問道:“山本君,你幫我參謀參謀,我現在該怎麼辦?你說,我還有沒有可迴旋的餘地了?”
“你跟主管人事的院長關係……算了,當我沒問。”山本小左問到一半突然不想問了,自己明顯問了一句廢話。
如果老同學劉東生跟主管人事的院長關係親近的話,也不會發生此刻這種事情。
“哎,我們醫院,像我這樣的科長十幾個,下面想往上再進一步的副科長几十個。”劉東生一臉曬然道,“今天這事兒你親眼所見,我一個小小的科長,在醫院高層領導眼裡,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隨手就能打發的小卒子。誰都想跟院長打好關係啊,關鍵是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一年到頭甚至連說話的機會都沒幾次。”
“唉,東生君不用說了,我都懂,我懂你的不易。”山本小左也是醫生對劉東生最是感同身受,嘆口氣說,“正如你所說,解鈴還須繫鈴人,我認爲,你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去找之前那個年輕人,看看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去找和李笑笑來過的那個年輕人?”劉東生神情複雜地看向辦公室門口,雖然內心一萬個不願意,但眼下自己也沒有其他路子可選了。
過了好一會兒,劉東生終於下定了決心,他不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在保住面子和保住職位之間,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職位。
保住現在的職位,也就相當於留住了面子。
自己要是從主任的位置上行下去,社會上誰還會給自己一丁點面子?
“山本君,咱倆同學一場,又是幾十年的老相識,現在老朋友遇到麻煩你,你可得幫幫我。”劉東生看向山本小左,一臉凝重地說道。
山本小左說:“那是自然,朋友有難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只是……東生君,我能爲你做些什麼呢?”
劉東生一臉凝重地說:“山本君,你在這件事裡面的作用舉足輕重,我需要你拿出十二分的技術,來幫我完成我那位老同學的手術。”
山本小左點點頭說:“沒問題,本來我就已經答應你要幫她做手術了,不是嗎?”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病房。”劉東生一句話,彷彿火燒屁股一樣,從座位上起身離開,大步流星地朝辦公室門口走去。
認識這麼多年了,山本小左還是第一次看到好友這麼緊張。
換位思考一下,換做自己遇到他這種棘手的問題,可能比他還要更緊張吧!
山本小左端起茶杯,喝完杯裡最後一口水,放下杯子,起身跟上劉東生的步伐。
出了辦公室,兩人直奔樓上高雅琴的病房。
劉東生和山本小左和在樓下抽菸剛回來的吳駿走了個前後腳。
吳駿剛進門還沒站穩,兩人後腳就跟着敲門進去了。
一進門,看到病房內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該裝的東西都裝上了,該打包的行李也打好包了。
高雅琴也換下了病號服,穿了一件長款的黑色羽絨服。
在馬冬梅和李月靈的攙扶下,高雅琴已經下地試着走動,隨時準備出發下樓了。
屋內一幫人看到門口推門而入的劉東生和山本小左,都沒有好臉色。
“劉東生,你這個混蛋王八蛋還來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滾出去!”李月靈看到劉東生後,臉一下黑了。
之前嫂子的病還要仰仗劉東生來治療,雖然早就看他不爽,但也不敢對他有絲毫不敬。
現如今,吳總出馬聯繫到了國外的權威專家,自然不用再鳥他一個小小的科室主任了,李月靈總算能出口惡氣了。
想到劉東生這段時間對大哥大嫂一家的爲難,李月靈自然不會口下留情,沒罵他八輩祖宗算是很收斂了。
吳駿已經接到了邊學道給他回的電話,知道他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姓劉的這會兒肯定是遇到大麻煩了,大概率是想來求饒的。
想到這位劉醫生對李笑笑一家的所作所爲,在李笑笑一家身上施展的手腕,吳駿對他也不會手軟。
劉東生這樣的人,醫術怎樣先不論,首先人品就不行。
像他這樣的人,繼續留在醫院也是禍害,以後指不定禍害多少人呢。
把他弄下去,就當是爲民除害,替天行道了。
劉東生聽到李月靈的話後,老臉脹紅,內心熊熊怒火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點燃了。
但看到一旁冷眼旁觀的吳駿,他再大的火氣也壓下去了。
自己此次前來是來解決事情的,不是惹事兒的。
不就是幾句難聽的話嗎,忍了!
“哎呀!雅琴,你這是幹什麼!不要命啦!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可不能胡亂走動,快回病牀上去!”劉東生裝作沒聽到李月靈的話,一臉關心地上前關心高雅琴一句。
“假惺惺,噁心!”李月靈怒視劉東生道,“你要是早點關心我嫂子,也不會弄到今天這步田地!”
“李女士息怒,我這次是來給諸位道歉的。”劉東生環視病房內衆人一週,一臉誠懇道,“這幾天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我的靈魂每時每刻都處在煎熬當中,我和雅琴同學一場,幾十年的緣分,如今她有難了,我不幫她,誰幫她呢!我要是不全心全力地幫她,我劉東生還是人嗎!”
一屋子人彷彿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劉東生,眼鏡跌了一地。
衆人心裡幾乎是同時想到一個俗語——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按好心!
“姓劉的,你,你今天吃錯藥了?”李月靈一副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劉東生。
“李女士,剛剛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肺腑之言。”劉東生擡眼看向高雅琴,一臉真摯道,“對不起雅琴,希望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和山本君一同幫你完成手術,要不然我這輩子都無法安睡,我的靈魂將終生得不到救贖。”
“劉東生,你……”高雅琴一臉茫然地看着劉東生,總感覺他那裡不太對勁。
李笑笑和父親李景山一言不發地看着劉東生,臉上寫滿了警惕。
之前還冷言冷語,甚至拿病人的病情做爲籌碼威脅,今天卻突然“幡然醒悟”變成了大好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吳駿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了,揮手打斷說:“行了姓劉的,求你快別演了,今年的影帝給你好了,頒獎晚會上記得去領獎。”
李東生轉身看向吳駿,訥訥道:“這位,這位,這位……”
劉東生突然傻眼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連怎麼稱呼眼前這位都不知道,太大意了!
山本小左見狀,在一旁解圍道:“這位尊貴的先生,請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東生君這次是誠心誠意要爲他的好朋友高女士治療,先前您進辦公室的時候,我和東生君正在討論的就是高女士的病情,正在研究手術的最佳時機。”
“高阿姨的手術,不用勞煩二位了。”吳駿看向山本小左,一臉不屑道,“實不相瞞,我對二位的醫術不太放心。”
劉東生見縫插針道:“先生您大可放心,我和山本君在這方面有着幾十年的臨牀經驗,坐過的手術有上千臺,山本君更是該領域內著名的專家教授,我們兩個聯手,手術得成功率保守估計在30%以上!”
山本小左一臉自信道:“先生,請您相信,除了鄙人,沒人敢給您保證這麼高的成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