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木園
晚上7點的木園酒吧依舊燈火通明,清吧裡放着幾道安靜的音樂,襯着別有特色的裝修,氣氛那樣好。
此刻天色還不算晚,裡面卻已經坐了不少人。
兩個男人坐在吧檯前,一個冷峻英挺,雖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但總歸有着吸引人的氣質。另一個卻斯文溫和,五官生的比女孩更好,正正應了古語那句公子世無雙。
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偏生又都生得俊朗好看,甫一出現便吸引到不少目光。
陸長銘眯着眼,那眉宇緊攏的模樣,說不出的煩躁。
他吐出了個菸圈、任憑那繚繞的煙霧遮住臉。而後倏的有了不悅,便伸出手揮開、而後指尖落在酒杯上,輕敲了下。
“怎麼,誰又惹了你?最近你的消息不少,今兒怎麼還有空找我喝酒?”
申楠實在看不過眼纔開的口,卻被陸長銘橫了他一眼。
這幾天他簡直受夠了,自從前天去參加了二叔公的壽宴之後,電話和邀約就沒有停下來過。
他到那時候才忽然發現,陸家竟有那麼多親戚是他幾乎不認識的,而這羣人,每一個都是他長輩!
申楠卻輕嗤,推了推鼻樑上的金色邊框眼鏡,“以前沒發現你還酷愛和老人家打交道,我們家老爺子讓你陪他下個棋,哪次不是推三阻四,最後還得讓我被他拿來練手。”
天知道每回都被老人家殺光了車馬炮兵再慢吞吞將軍時,他心裡是什麼滋味。尤其老人家還常常特有誠意地留他主帥打光棍。
陸長銘沒理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電話正好在這時響起,便別開目光,拿了起來。
周弋的聲音從裡頭傳出,“大少,您明天的行程單已經發到您手機上。那什麼,後天、下週一分別有壽宴和週歲宴,週歲宴的是您外甥……禮物已經備好了,到時候我會再提醒您一遍。”
他抿緊了脣,嘴角在不經意中,又抽搐了下。心中鬱結時,便一邊聽着周弋的電話,一邊吩咐侍應上酒。
修長指尖敲在吧檯上,“咚咚咚”的響,“這些事什麼時候是個頭?”
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是蘇霓……
陸長銘倏地又想到這個名字,眼睛立刻眯起。
而耳邊,周弋的聲音又默默傳了過來,“什麼時候是頭我還真不知道……還有啊大少,馬上就到年關了,二少爺說今年想回宅子過年,但家裡那邊。”
陸長銘頓了下,扣在桌上的指尖倏地扣緊,玻璃杯因此彈了下、連帶着裡頭墨綠色的液體也跟着晃了晃。
一下子光怪陸離的,多了分奇異。
“他什麼時候生出這想法?”
“啊?我瞧着今年二少收斂了不少,想來也是要好好表現一番好讓家裡邊同意……”
周弋頓了下,“您都不清楚的話,我就更不清楚了。”
陸長銘沒好氣地打斷他,嘴角抽搐着,恨不得將手機直接甩在地上,“他現在在哪?”
“這,許久沒聯繫過了,或許您可以親自打個電話?”
周弋沒說完,陸長銘卻已經將電話掛掉。
陸原的身份本就見不得人,終歸是私生子、哪怕搬上了檯面,也不被承認。他一直以來也沒怎麼往這方面想過,也不知近來怎的生出這心思……
一旁聽了半晌的申楠卻輕笑出聲,拿着酒杯和對面身材惹火的美女碰了碰,聲音溫雅又好聽,“找陸原吶?前夜裡還瞧見那小子送蘇霓回家來着,想來兩人關係不錯。如果你想勸陸原,不如先聯繫蘇霓?”
申楠一向擅長察言觀色,明知陸長銘嘴上雖不說,但心裡頭怕已很想把蘇霓追回來,這才故意推波助瀾一番,“要不,現在就過去看看?”
“別說我沒提醒你,這女人吶一旦不說要走了,那就是真要走。就蘇霓的性子,現在不把握機會,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咯。”
陸長銘身體僵了僵,忽然坐得直直的,連那差點被他拍倒的酒杯都緩緩拿了起來,甚至將裡頭的液體一飲而盡。
“哼,誰關心這些。他們倆什麼時候攪合在一塊的?我的弟弟有事不來找我,怎麼反倒去找她了?”
一邊吐槽,他卻已經站了起來,修長的手指握着大衣往外走,指尖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袖口的金屬鈕釦。
腳步略急。
申楠搖搖頭,對旁邊的美女抱歉一笑,而後跟着起身走到門邊,一面走一面解釋,“老二說,前些日子陸原飈車闖禍,是蘇霓撈的他。再往前,他的學業出了問題,也是蘇霓幫忙才解決。”
“媳婦嘛,得哄。趁着這機會,給她買個禮物好好哄哄也就是了,別等到追不回來再後悔。”
話沒說完,陸長銘已然停下腳步,倒讓申楠略有詫異。
“怎麼,不信?”
陸長銘的迴應是一聲輕哼,濃郁的眉宇緊緊攏着,心思都暗藏在深黑的瞳裡,旁人誰也不知他此刻的想法。
等了許久之後,他才緩緩提步,走了出去,那深沉沙啞的嗓音便在安靜的空間裡迴響,放在身側的手掌不自覺又緊了緊。
“這些爲什麼我都不知道?”
兩人都是一頓。
申楠腳步停下,先是失笑,而後理了理衣襟,溫潤如玉的手指頓在領帶那。有些無奈地扯了扯,望着陸長銘時,眼裡多了分複雜,便輕嘆。
“自個媳婦的事不知道,還有理了您。”
他嗤笑,兩人並肩往前走,背對着霓虹,任憑那五彩燈光落在兩人側臉上。
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
“照我說蘇霓甩了你是正確的,這幾年你特麼就沒把她當媳婦過。我們哥幾個是你兄弟,可也是蘇霓的朋友。就這麼眼睜睜瞧着她從以前的張揚天真到現在內斂悲傷,誰心裡好受?”
“非但陸原的事大多是她在顧,連你那破敗的胃,不也是她照看?這五年哪個月她不到我這來開藥。聽說還特意讓傭人給你加在湯飯裡……”
陸長銘忽然停下腳步,高大頎長的身軀在燈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那一貫負在身側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經握緊。
他的確是什麼都不知道,蘇霓何時和陸原關係親密、何時照料的他、何時花的心思哄那一票倚老賣老的長輩……
甚至,就連她何時決定要離開他,也不知道。
耳邊傳來一聲輕嘆,又多了分說不出是悵惘。
陸長銘斜斜覷過去,瞧見對方面上的無奈,“看來你是真沒把她放心上,我說三兒、要真是不喜歡,也別耽誤她。蘇霓還年輕,趁早給她自由,她還能重新找個男人。”
男人?
這話落在陸長銘耳裡,不知怎的那樣刺耳。
他幾步走遠,眉眼裡幽幽暗暗的,多了分複雜神色。五彩的燈光落在他臉頰上,隨着走動的步伐,讓那整道身影都多了分迷離。
走了幾步便拉開車門坐上去,點了根菸,順着繚繞的煙霧,繼續思緒。
他心裡不舒服,撫了撫還覺得悶悶的。
蘇霓怎麼都是他妻子,結婚五年的原配妻子。
待她好也好、不好也罷,也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何況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他是個正常男人,想來心裡不舒服,也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改嫁?
“叩叩叩。”
申楠呆在車外頭冷,試了兩次發現打不開,面上便有些不耐了。
他擡手又敲了敲,推了推眼鏡,動作越發急促。
車門沒開,陸長銘反而當着他的面,揚長而去。
黑色賓利在夜色中留下長長一道影子,迅速消失。
“自個媳婦,犯什麼彆扭!”
申楠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那道背影,嘴角抽搐着,恨不得一腳踢過去。
……
半個小時後,車子再度停在路邊,若有人目光越過車窗,還能瞧見裡頭忽明忽暗那一抹星火。
男人坐在駕駛座上,面前是繚繞着的輕煙白霧,薄薄的卻能將他大半張臉都覆蓋住。透過這層,依稀能望見男人冷厲的五官整個堆積在一塊,深黑瞳仁裡映着“一品鮮花”幾個字。
那堅毅的面龐除去先前的漠然之外、又多了抹糾結。
幾分鐘前,他藉機又和申楠通了電話。
那在木園外漫無目的打的的男人,滿臉憤恨。
“哈,讓我幫你?陸長銘我特麼真小看了你!自家女人還放不下面子?我說你幾句怎麼了,你特麼自個沒做好還有理了啊,活該被甩!”
很好。
陸長銘收起手機,沒有再開口。
他只是將車子靠邊停下,眼眸沉沉的想着,那婦科名醫申楠申醫生、最近可能是太閒了……
正前方是花店。
車子停在這也不算巧合。
他雖沒哄過女人,但也知道鮮花禮物是利器。預算遲疑了許久,第三次掐了菸蒂,纔拿着手機下車。
店員有些訝異,大晚上的還有人開着豪車過來買花,尤其男人走進來時全身僵硬的,像是有要命的東西。
“您好,要買什麼花呢?”
男人居高臨下地站在店中,瞧着環繞周身的花朵、只覺得憋悶。便蹙緊眉,指着角落裡最大團最明顯的玫瑰,“它。”
店員會意,互相對視了眼,其中一人忍不住偷笑,“先生是第一次來買花?應該是買來送給女友吧。按顏色、數量都有不同的寓意,您看……”
陸長銘再度蹙眉,沒料到買個花還這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