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彼岸。
陸長銘掛下電話的時候,那金髮棕眸的男人正好推開門進來。
“陸先生,羅切特先生馬上就到了,您看我們是不是下去迎迎?”
對方沒說話。
那人便操着明顯的口音,又勸了幾句,“這次來的人,是羅切特家的重要人物,合作案還需要看對方的面子……”
助理解釋了幾句,卻發覺陸長銘沒有半點反應。
他只是用手掐着額角,周身氣息格外的陰霾,這會還低着頭也不知在思考什麼。
“陸先生?”
那人又催促了幾句,臉上已經滲出些許汗漬了。
畢竟這位不好伺候就算了,那邊那位也不是好相與之人吶。
他遲疑了一下走進去,卻發現身側走過來的人已經趕到他前面。
“他人呢?”
申楠急速走到陸長銘面前,彎腰拍了拍陸長銘,“怎麼回事?”
陸長銘這回卻徑直撥開他的手,那揚起的臉上佈滿煩亂,兩道濃眉緊緊皺起,中間是深沉的溝壑。
便連看了沒看他一眼,便甩了話。
“給我訂張票,我要馬上回去。”
他說不出的煩躁。
剛剛電話那頭的人,他確定是個陌生男人。
那女人的膽子真是頂天了,他這纔出來幾天,就敢和別的男人搞在一起?
真當他死了不成?!
“還愣着幹什麼,沒聽見?”
無端被吼了一句的歪果仁一臉的莫名其妙,但仍舊站在原地沒動。
陸長銘哼哼哧哧的終於站直身體,這麼一晃動,只覺得腦袋更疼了。
而下一刻,他眼前就變得模模糊糊的,用力甩了甩,眼前卻好像多了一層霧……
身後,便是申楠的一道冷哼聲。
“大衛,麻煩你去準備車,聯繫醫院。”
……
半個月之後。
冬末,已近年關。
氣溫降到極致。
蘇霓將視線往窗外投去,漸漸的都能瞧見一些張燈結綵的店面。
今天是6號。
下車前,她又瞧了一眼自己定好了的日期,只還差兩天而已。
“他還沒有回來?”
身側,單澤奇將車子緩緩停靠在邊上,眼角餘光落在她身上,又不着痕跡地開口。
“不急?”
蘇霓蹙了蹙眉,“怎麼不急,可他這樣真是……”
沒意思。
已然鬧到這個地步,蘇霓是真不懂他還在矯情什麼。
單澤奇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忽而挑眉,笑着開口,“開庭日是8號吧,或許他是真不願和你離婚,避而不見。”
“畢竟人在國外,這樣的拖延政策倒是不錯。”
那彎彎的眼兒又眯了眯,往身後看去。
蘇霓沒瞧見他閃爍着的目光,只盯着手機,忽的有些煩躁。
“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總歸是要面對的,他這麼逃避有意思?”
“這就是男人啊。”
望着後視鏡,單澤奇莫名奇妙來了這麼一句,那彎彎的眉眼裡盡是笑意,讓蘇霓看也看不透。
蘇霓也深究,瞧着車子已經停下,她便提着東西下去。
外頭風大,單澤奇幾乎是同時走到她身側,替她將東西接過。
“你的傷差不多都好了,明天最後再過來換一次藥。”
“好。”
蘇霓從善如流。
這半個月以來,她幾乎每隔兩天就會去一趟醫院。
單澤奇幫她換藥之後,還能順便和她一塊回來。
此前她也沒料到,對方竟然就住在外婆的小區附近。
……
外頭風大,小區的綠化又都差不多枯了。
冰冷的風越過建築物直接往她面上吹,吹到蘇霓整個人都有些蒼涼意味。
兩人一塊下去,並肩走了進去。
從遠處看,他們一人穿着米色大衣,一人則是藏青色西裝。襯着蕭瑟的背景,這般默依偎朝前走的模樣,倒真有些郎才女貌的意思。
有人默默望着這一幕。
那背對光線的地方,男人的臉被一層白霧遮擋住。
偶爾有火光閃爍下,露出那格外深沉的視線。
陸長銘怎麼也沒想到,他在國外呆了半個月回來,自家老婆搬家了不說,還這麼快就和別的男人親親我我!
甚至,在離開的時候,那男人還攬了下蘇霓的手!
瞬間,他心裡頭的火焰,便蹭蹭蹭地往上冒。
下一刻,陸長銘沒有半點遲疑的跟着下車。
……
蘇霓在岔路和單澤奇分開。
她手裡提着的是外婆吩咐要買的日常用品,有些沉。旁邊超市的塑料袋質量不算好,拎了一會便在手掌心勒出了紅痕。
刺疼刺疼的。
想想,蘇霓乾脆停下腳步,將那被冷風吹亂了的發挽到耳後,連衣服也緊緊攏起,這才換了個姿勢,將袋子抱在懷裡……
下一刻,腕上陡然變輕。
她眼睛轉了一圈,天旋地轉的一下,便撞到一道溫熱的懷抱裡。
那沉在她懷裡的物件,憑空到了別人手上。
“買的什麼,這麼沉。”
男人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略一翻開瞧着。發現只是尋常生活用品之後,才又收斂起情緒。
“外婆就住在上邊?走啊,愣着幹什麼。”
他作勢要去牽她的手,可當那粗糲的手指觸及她時,蘇霓又倏地收了回去。
那格外清冷的眸揚起,眼睛裡盛滿了陸長銘的模樣。
隨着她深深的呼吸,脣畔也漸漸顯露出兩隻梨渦。
“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陸長銘眯了眯眼,眸色沉沉的。
他此刻才發覺,面前的女人長得那樣好看。整張臉都小小的,在寒風吹拂下,小巧的鼻尖發了紅。
他蹙了蹙眉,沒有繼續解釋。而是徑直往前走,便指着前方的那棟樓,“是這嗎?哪個房號。”
……
蘇霓忽的有了脾氣。
他這麼雲淡風輕的算什麼?
隔了整整半個月,又像個沒事人似的出現在她面前?
蘇霓咬着脣,瞧着男人那顯然有些憔悴的神色,又在他眼底望見了被掩藏得很好的憤怒。
於是伸出手,將東西搶回來。
“陸先生大概忘了我們的關係。”
“天色不早了,慢走不送。”
話音一落,她心裡憋着的那股氣放不下,便頭也不回地轉過身去……
可偏偏,有一道熟悉的音從樓上傳來。
“死丫頭,你怎麼說話呢。長銘好不容易來看我一回,你這就要趕人走啊。我可警告你,再這麼欺負長銘,我跟你沒完。”
蘇霓嘴角抽搐了下,耐着性子揚起頭,“外婆,你說什麼呢。”
“長銘,上來吧。外婆做了好吃的。”
老人家沒理她。
她極喜歡陸長銘,見着他出現,便熱情地從二樓陽臺探出身子,“快些,霓霓,別磨蹭!”
蘇霓的腳像生根了似的站在原地沒動,反觀陸長銘倒是從善如流,迅速走上樓去。
那背影較之往常像是瘦了些,也不知在國外這段時間是不是太忙碌,沒有顧着身體……
他胃,原本就不好。
“蘇霓,還不上來。”
外婆的訓斥聲打斷了蘇霓的沉思。
她纔想起自己竟是看陸長銘看呆了去,便搖搖頭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摒棄掉。
他過的好不好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那胃,就算破敗倒以後靠着輸營養液過活,也與她無關。
……
“長銘啊,你可是好久沒來看望外婆了。是不是工作太忙?還是霓霓又惹你生氣?”
“霓霓這丫頭脾氣是不好,你多擔待着點,千萬別跟她置氣。嘿嘿,不划算!”
外婆也才70不到的年紀,性格開朗,平時最愛的便是和朋友一塊出去旅遊,倒沒有一般老人的嬌氣。
蘇霓把東西收拾好,耳朵尖尖的聽見陸長銘應。
“她很好。”
“真的。”
像是生怕老人家不相信,陸長銘還特意強調了一遍。
蘇霓的臉色卻並沒有因爲這句話好起來,反而更冷一些,便將東西都塞在櫃子裡,擦了手走出去。
他若是覺着她好,兩人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那瘦削的身軀正背對她坐着,也不知又和外婆說了什麼,讓對方那樣高興。
蘇霓嗤笑,約莫也猜到兩人的話題。
老人家麼,瞧着他們結婚五年還是兩個人,總也脫離不了孩子。
“我盡力辦,快的話,明年這個時候,您就可以完成心願。”
“啪嗒”一下,她拽着杯子掉落在地。
清脆的聲響讓前頭兩人都回過頭來。
老人家嘖嘖兩聲,“你這丫頭怎麼搞得,這杯子可是一套的。上回去古鎮玩,我們幾個老朋友好不容易纔買到的……”
那男人卻立刻起身幾步走到她面前。
沁涼的指尖碰着她的。
“沒傷着?”
“怎麼總這麼不小心,還說能照顧外婆。我看,是她照顧你還差不多。”
他笑眯眯地開口,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蘇霓想了想,突然發現陸長銘這個人,在長輩面前一貫是這樣的。
無怪乎外婆對他印象好。
那樣一個會演戲的男人。
於是緩緩抽出手,冷着瞧了他一眼,“還要裝模作樣到什麼時候,這恩愛,我秀的也累了。”
陸長銘忽的一頓。
那狹長的眸陡然眯起,連氣息也沉下不少。
他忽的想到先前的畫面,蘇霓和那陌生的男人,那樣親暱地一塊回來。
若非他們在路口分開,他懷疑自己會忍不住衝出去揍人。
至於此刻。
陸長銘再度扯開脣角,眼尾漸漸上挑,“你乖,別在外婆面前鬧。耽擱了半個月是我不對,別生氣,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