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有沒有想過,蘇霓她非要離婚、總跟你生氣,惹你發火,除了感情上的因素之外,還有別的呢?”
莫雅薇緩緩靠近,染着深黑顏色的指甲不經意在眼前劃過,讓陸長銘皺着的眉越發明顯。
“畢竟,蘇霓一向是理智的。她和我們不一樣,思考的方式並不一定是因爲感情,而更爲現實一些。”
男人蹙緊的眉沒有鬆開,只輕挑,“別的?”
“是呀。”
莫雅薇將聲音放得柔柔的,她極其享受這樣的氣氛,不大的空間裡只有他們兩人,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她覺着自己吸氣的時候,鼻尖都能嗅到男人身上的氣息。
魅惑、撩人。
“比如,你父親和她母親的事故,我聽說她前些日子因爲某件事和老太太大吵一架。約莫,是說什麼交易之類的。”
陸長銘輕哼了聲,聲音被煙嗆了之後,又沙啞了幾分。
“她和老太太的交易,衆所周知。”
一個要婚姻,一個要孩子。
只不過老太太的心願,終究沒有達成罷了。
莫雅薇沒有立刻反駁他的話,只狀似不經意地走到他身側,就站在他身側,讓男人的目光揚起時,正好能看見自己,“真有那麼簡單麼,要趕走我、要嫁給你、還要幫助德陽。蘇霓拿了這麼多好處,老太太難不成,就只要個孫子?”
“或許我不瞭解蘇霓,可難道我還不瞭解老太太麼。她是精明瞭一輩子的人,怎麼會做讓自己吃大虧的生意。”
誰都知道老太太的精明。
甚至陸長銘也不止一次想過這個所謂的交易的公平性。
然而比起蘇霓和老太太聯手隱瞞自己什麼,他更願意去相信老太太把他的婚姻,看的比交易砝碼更重要。
可莫雅薇的話,總能恰到好處地擊潰他的自信。
“老太太要真疼你,哪捨得讓你娶她?”
畢竟五年前,他堅持要的娶的人,名叫莫雅薇啊。
不經意地又提起這段感情,莫雅薇總算學乖了,沒敢再明目張膽地要求他娶自己。
一個心思散了的男人,再要抓回來,卻是不太容易啊。
……
陸長銘似是在思考她的話,並未發現莫雅薇那有些迫切的目光。
他沉吟許久,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口煙霧,“那場事故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年,確認了結案的事,沒人會想再翻出來。”
“若是有人想翻呢?”
莫雅薇跟上,腳步細微。
“若是藏了你我都不知道的秘密,而有人,又想把這個秘密翻出來呢?”
誰會翻。
不言而喻。
莫雅薇沒往下說,但其中隱藏的心思,陸長銘卻是一清二楚的。
確然蘇霓最近的動作有些不對,下邊的人報告過幾次她往警察局裡跑,但,查十幾年前的舊案?
她吃飽了撐的不成。
陸長銘陡然想起了什麼,黑眸眯緊。
他身上氣息變化得太快,快到莫雅薇幾乎要反應不過來。
剛剛還只是沉鬱迷人的模樣,轉瞬間就變成了冰冷森然。
莫雅薇整個人僵在原地,有些畏怯於他此刻的氣勢,便不敢再開口。
“長銘,你怎麼想?”
陸長銘已經走到了窗臺邊,細細密密的眸光都落在不遠處深沉晦暗的天色裡。
他凝眸,“你先出去吧。”
“啊?”
“我讓你出去。”
莫名其妙的脾氣、莫名其妙的呵斥。
莫雅薇掐着掌心,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可她嘴角蠕動了幾下,分明是想說什麼的,但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吞嚥了回去。
於是默默點頭,“那好我先下去陪陪他們,你、休息吧。”
莫雅薇心有不滿,卻只能轉身離開。
男人直到聽見房門被關上的聲音之後,才緩緩回過頭去,在確定房間裡沒有第二個人之後,驀地揚起手,將菸頭按下。
用力捻熄。
樓下幾名老人還在打麻將。
差不多到了十點半才結束。
陸暖暖被陸彎彎強留着帶着米米留宿,其他人除了莫雅薇之外,倒都識趣離開了。
濃郁的夜色下,車子一輛接着一輛離開,因爲陸暖暖和米米的留宿,整個陸宅都熱鬧了起來。
“奶奶,我和暖暖要去給米米洗澡,你要來麼?”
陸彎彎拎着那小小的毛毯,噌噌噌往浴室跑,滿臉興奮的樣子,讓人看來不覺失笑。
老太太本也是有興趣的,可忽然瞧見樓梯上站立着一道身影,便搖搖頭,輕斥,“娃兒還小,你別粗手粗腳的碰傷了她。”
“我哪能啊,我疼她還來不及呢。”
陸彎彎想起那乖巧聽話的嬰兒,便忍不住發笑。也顧不上老太太還站在自己面前,連忙往浴室奔去,“奶奶我不說了啊,我抓緊機會多抱抱她。”
畢竟今天不抱,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陸彎彎很想讓大哥取消她的禁足令,可一想着他和蘇霓越來越僵的關係,便也沒了膽子去提。
反正還有幾天就開學了,她忍忍吧。
倒是雅薇姐,最近總是怪怪的。
她沒注意她今晚在哪,更沒注意到樓上那有些陰沉的人影。
“怎麼了,今兒的人哪又惹你不開心,大晚上的給我擺臉色。”
老太太拄着柺杖上樓,那越發沉重的腳步,終於還是讓她決定將臥室搬到樓下。
樓梯上沒開燈,老舊的設計讓人夜晚站在這裡,臉總是揹着光瞧不清楚。
第一次來的人看了,怕還會有些滲人。
她站穩,任由陸長銘扶着自己的手腕,緩緩走進書房裡。
一邊走一邊解釋。
“雅薇是我叫來的,年也過完了,你的婚也離了。我這不是想着讓你抓緊機會和她培養培養感情麼。”
“早之前,你總說喜歡她不是麼。我也想通了,既然你喜歡,那我就不反對。”
她說的理直氣壯,若非那偶爾閃爍着的目光,怕是沒人會覺察到不對。
那一貫語重心長的口氣,長輩的慈祥關懷,若非瞭解老太太,陸長銘怕也是要信了。
可他鬆開手,定定站在原處。
“奶奶當真這麼關心我,生怕我找不到合適的女人,還是怕我就此孤苦一生不給咱們家生繼承人。又或者……”
“是怕你以前的荒唐事,被人揪了出來!”
彷彿“譁”的一下,整個空間都靜默下來。
老太太略有佝僂的身影就站在書桌正前方,身影在書房的閱讀燈下只是小小一團。
她看起來那樣弱小。
可誰都知道,那副身體裡,是一個怎樣有力量的靈魂!
陸長銘陰沉着臉佇在原地,眼漠然瞧着她的背影,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因爲煙燻而越發的沙啞。
“五年前你強迫我娶蘇霓,礙於雅薇的刑期、礙於陸家的面子、礙於你的面子、礙於陸氏那即將到手的案子,我認了。”
“可五年後,你竟還想故技重施一次?這一回,是不是又要告訴我,因爲她掌握了關乎陸家門楣的密事,因爲她用過往的荒唐來威脅,還是因爲雅薇她,也知道了十幾年前之所以出那事故,是因爲你的私生子?!”
老太太全身顫抖了下,柺杖歪歪扭扭的,幾乎要落在地上。
她眼前忽然恍恍惚惚的,像是過往的許多事,帶着鮮明的畫面感,直直衝到她面前。
那場鮮血淋漓的事故,那被人在背地裡恥笑的過往,那被她小心翼翼遮掩了許多年的舊事!
“長銘,那些事情一旦被人翻開,我們陸家、我們陸氏,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老太太色厲內荏,瞪大了眼睛,顧不上已然疲倦了的心,聲嘶力竭,“多少人在背地裡盯着我們,多少人恨不得我們出錯。”
“你站在現在的位置,俯瞰整個海城!自然要承擔這個位置應有的責任。”
她曾差點被人奪權,所有到現在,恨不得能一直將這份權利攥在手裡。
恨不得到死的那天,陸氏都只握在她自己手裡!
兩人已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這樣爭吵過了。
管家本是端來牛奶過來的,可到了門邊就聽見裡頭傳來的吵嚷聲。
立刻停下步伐。
正前方走來一道身影,他欠身,“莫小姐,您的房間在樓下。”
“我知道,老太太在裡頭麼,她讓我陪她說說話來着。”
“您最好等會再來,現在不方便。”
具體怎麼個不方便,依管家的性子自然不會多說。
他甚至主動靠近門邊站着,把莫雅薇攔在一米之外,沒給她聽見談話內容的可能。
莫雅薇笑了笑,隱約只能聽見一陣爭吵,卻聽不清具體說了什麼。
只好輕笑,“那好,我晚些時候再上來。”
“您慢走。”
管家緊緊盯着她,直到身影消失在樓梯下。
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書房房門,忽然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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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個位置是我在做,旁人看的也是我。老太太你的那些陳年舊事,還有幾個人感興趣?要是真怕晚節不保,不如和三叔公一樣,早些出國頤養天年!”
“爲了保住你的私生子,我們已經犧牲了多少,現在還要犧牲多少!”
他本無意再惹惱老太太。
上了年紀的老人經不得氣,能不爭吵就不爭吵。
陸長銘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昔年,她和蘇霓一個交易,斷送了自己的婚姻。
如今想故技重施一次?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