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哪有男人,是這麼愛人的

說了地址,又掛上電話。蘇霓這纔打開車門離開。

她徑直往電梯走去,燈光昏暗,路旁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的車輛都隱藏在陰影下。

有些陰陰沉沉的氣息,讓人不自覺想加快腳步。

打開小區門,等到快要進電梯的時候,她纔回頭看了一眼,陡然瞧見旁邊車窗裡的忽明忽暗的一點星火。

愣了下。

她實在太過熟悉那輛全身漆黑如墨的車子,哪怕遠遠看一眼,都能辨認出來。

陸長銘在裡頭。

蘇霓甚至能感受到那隔着車窗玻璃落在自己身上,卻依舊好似燒灼的目光。

“陸長銘。”

她輕喚他名字,可聲音很小,想問他在這裡守着做什麼,可話到嘴邊,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隨他好了,總歸影響不到她。

而男人,似乎並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連陸長銘自己都說不好,他忙完之後徑直將車開到這裡,忽然想起蘇霓今天去了蘇宅。

而他自己,則又鬼使神差地把車停靠在這裡,默默等到她回來。

蘇霓喊他的名字,有些忐忑的心情,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兩人隔着一條馬路,他坐在陰暗的車子裡,她站在佈滿光華的燈下。

陸長銘確定,她是看不清自己的。

而在他眼裡,蘇霓那瑩白的臉,有些失落又有些晦澀不明情緒的眸光,都那樣明顯。

半晌,他終於還是推開車門。

幾步走到她面前。

蘇霓揚起臉,沒有生氣,卻也沒有任何喜色浮現。

就好像,見着了一個陌生人,又或者是再普通不過的朋友。

“怎麼又來了。”

“有事。”

他理直氣壯,視線就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掃過,最終落在那格外平坦的小腹上。

陸長銘發誓他實在辨認不出來,那看起來和往日沒有太大區別的人,肚子裡是不是多了一條小生命。

放肆的打量,毫不避諱的目光。

蘇霓下意識往後縮了縮,雙手攬緊大衣,將小腹遮掩住。

“什麼事?”

她手掌握緊,盡力保持平靜,“這麼晚了,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嗯,聽說你在查當年的案子,懷疑上了誰?”

蘇霓一聽就凝下了臉。

他語氣實在不太好,張口,又是質問。

可天知道,原本陸長銘,也是不想提的。

“我沒有懷疑誰,只是事有蹊蹺,我身爲女兒,難道不該幫她查清真相,將兇手繩之以法麼?”

“至於你,跑來質問我有什麼用。死者之一是你爸爸。”

蘇霓說的簡單,垂下的眼睫在燈光照射下,在眼瞼處投落厚厚的陰影。

其實心裡有些不悅。

她斟酌了很久纔開的口,“我不知道你在顧忌着什麼,若是不查就算了,不要阻撓我。”

話落,蘇霓也失了和他爭吵的意思,撫着發疼的額頭轉身。

電梯“滴”的一聲正好打開。

陸長銘見她要進去,有些發狠,想也不想地就伸出了手,狠狠拽着她。

“可你難道不該,早就知道了麼?”

他靜靜開口,被煙燻過的嗓子啞啞的,像是在喉嚨裡摩挲了許久。

入了蘇霓耳朵時,那樣的醇厚。

手沒有放。

他其實是習慣性的想用這樣的方式留住她,但剛一用力,便瞧見蘇霓踉蹌了下。

忽然想起了什麼,“倏”的一下,握緊又鬆開。

很怕她跌倒。

……

蘇霓聽見那話,有些不敢置信。

人還沒有走進了電梯,她怔怔站在原地,燈光過了三十秒之後,滅掉。

她便只能就着路燈,努力瞧着男人那張陰沉的臉。

“陸長銘,你什麼意思。”

一開口,聲音不大,但燈倒是又亮了起來。

蘇霓就這麼緊緊盯着面前的男人,隔着一米不到的距離,那張清雋好看的臉上,除了她熟悉的冷漠之外,更多的是嘲諷。

他什麼意思?

什麼叫她早就知道?

若是知道,何必還查?

陸長銘用力拽緊手掌,似是在判斷她話裡的可信度。

他明知老太太當年和蘇霓有個交易。

一開始只當是蘇霓知道了老太太有私生子,可之後再細想,難道僅僅是私生子,就足夠老太太拿他的婚姻做籌碼?

想了想,凝實了音。

“這五年就沒問過你,和老太太交易的具體內容,是什麼?”

他倒是沒發怒,可聲音冷冷的,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的心緒。

蘇霓不是例外。

她只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管他藏着什麼心思,想知道就告訴他好了。

便嗤了聲,收攏衣裳。

那清冷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裡,脆生生的很好聽,“我嫁給你,讓莫雅薇入獄至少五年,五年之內給她生一個曾孫。而她,救德陽、幫我嫁給你,讓你……愛上我。”

各取所需,十分簡單。

寂靜的樓道里盡是她溫溫柔柔的解釋,平靜無波。

想了想,蘇霓還是加上一句,“你似乎是有所懷疑才問。非要說,確實,我還知道她以前一些,不太好的事。也知道她和爺爺並不像外界所說的那樣相敬如賓。”

私生子。

其實大家心裡昭然若揭。

陸長銘彎腰,沉沉看她,“還有呢?”

“這些,是我從爺爺的筆記裡知道的,再沒別的了。”

蘇霓自認爲自己說的很詳盡,可不知爲何,那男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

活像她又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

“這就沒了麼。”

他忽然拽緊拳頭,“那你我父母的死因呢。”

“我還在查啊。”

蘇霓有些委屈,“要不是事情過去這麼多年沒人理會,怎麼會到現在都沒人知道真相!”

“難道你不知道麼!”

他驟然開口,有些煩亂的樣子。

身上帶着的煙味竄到蘇霓心裡,讓她本還是平靜的心緒,忽的要炸開一般。

她猛地抽一口氣,“我爲什麼會?”

“若是不知,哪來老太太的以死相逼,哪來我們的婚禮!”、

他有些生氣了,一早就有了打算,這件事暫時不要提。

就算真提起,只要她好好說,他就能理解。

總歸再不擇手段也是爲了自己,有哪裡不能體諒呢?

可蘇霓總是不認!

她做過的事沒做過的事,不與他解釋,不求他原諒,就只會否認!

蘇霓瞪大眼,望着他鐵青的神情,忽然想到什麼,反手指着自己,“你覺得,我一早就是用這件事,和老太太做的交易?”

哈。

簡直好笑。

“否則,你憑什麼說服老太太以死相逼,讓我娶你?”

他沉沉地開口,聲音落在蘇霓耳朵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就在腦海旁忽然爆裂一樣。

“所以你認爲,我爲了嫁給你不擇手段,連明知道自己母親的死有蹊蹺,也視而不見。甚至用這消息和老太太利益交換,讓她對你以死相逼?”

蘇霓眨了眨眼,怎麼覺得那樣荒唐呢。

可男人那冷凝着的一張臉,顯然是默認了她的說法。

“你以前什麼樣大家都知道。”

她原本,就是爲了達到目的不顧一切的人。

蘇霓嗤笑,手指掐着掌心,任憑上頭青白的顏色露出來。

有些疼,又好無覺察。

“你當時就算不知曉全部,也應當得到了消息。否則老太太不會爲你讓你嫁給我,以死相逼。而現在,我們離了婚,你們的交易作廢,所以你又翻出這些陳年舊事。”

“你都已經認定了,還過來問我做什麼?”

蘇霓生不出爭吵的力氣。

她大概是已經習慣了,再度聽聞他的指控,心底竟連半絲波瀾也沒有。

以往,他認爲她陷害了莫雅薇。

後來,認爲她城府深,有心機。

再後來,連莫雅薇差點被強,也怪到她身上。

如今倒好,她除了不擇手段之外,還成了爲了自己的目的,連母親的仇都不報的人。

“我必須聽你的解釋,你是我……”

“妻子麼?”

蘇霓嗤笑,也不知已經聽他說過多少遍。

彷彿說說,就真能改變事實似的。

“陸長銘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爲很好笑。”

她揚起臉,那瑩白的面龐在燈光下,彷彿透着光一樣。

一層濛濛的東西蓋在上面,平白多了分迷離的模樣。

其實很迷人。

陸長銘眯了眯眼,卻將那些心思收了起來。

他聽見她乾淨清冷的音,“你說我是你的妻子?可你真有把我當成過妻子對待麼?”

“甚至,口口聲聲說要和我重新開始,說你心裡是有我的,還說,其實你愛我。”

“可事實呢。”

“事實如此。”

他理直氣壯,沒有半絲遲疑。

原本就在意蘇霓,她的一舉一動早已能影響自己。

對於這件事,陸長銘自己再清楚不過。

可蘇霓只是笑,那樣悵惘又無奈,甚至帶着一絲悽愴的意味。

“哪有男人,是這麼愛人的?”

她實在無法相信,更無法理解,臉色被憤怒染了一層薄薄的紅色,漲着臉開口,“你見過有誰,會打着在意的旗號,卻根本不瞭解她需要什麼,想要什麼。”

“見過有誰說着要重新開始,卻非但沒有任何改變,還比以往更變本加厲!”

“你見過有誰,會相信別人的指認,所有的錯都歸咎於自己的妻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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