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原瞳孔驟然縮緊,那雙好看的眼緊緊盯着她,裡頭情緒紛亂,緊張的模樣幾乎是被蘇霓一眼看了出來。
慌亂無所遁形。
他再不敢對視,匆忙移開目光。
可這短短的幾秒裡,蘇霓已經得到了太多信息。
“看來,就是我想的那樣?”
輕言細語的,蘇霓又作出結論,“自然,你是不會害我的。而你又知情,那要做這件事的人是誰就呼之欲出了。”
“再者,你不敢、也不願開口,其實又證明了這一點。”
“除了莫雅薇,還有誰能讓你這般護着。”
陸原心又是一緊,慌張無比地看向她。
他了解蘇霓,就像他了解莫雅薇一樣。
二十多年的私生子,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臉色沒瞧過?
人心如何,其實很容易看透。
蘇霓是真心實意對他好,拿他當親弟弟一樣的。
可莫雅薇,卻又是他無論如何都捨不得傷害的女人。
“可你知道你護着的是什麼人?這麼縱容她,真是幫她麼?”
陸原想搖頭,脖子卻還被固定了。
他眼珠胡亂轉着,着急說話,“我沒法子,雅薇懷孕了。我不確信她會不會把那孩子生下來,可我是想要的。”
“霓姐,這件事是我的錯。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但千瓦不要遷怒到雅薇身上,昨天晚上她從樓梯上摔下來,現在情況也不好。這件事她或許知情,但一定不是她做的!”
“我保證,等她生下孩子就帶她走。絕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
越說越着急。
到後來甚至漲紅着臉,像是要喘不過氣了。
“慢慢說,還有時間。”
“霓姐我、我……”
蘇霓張張嘴,想讓他彆着急,甚至想靠近一些。
動了動身側疼了,纔想起自己的情況。
可此時陸原卻終於呼吸了一口,重重喘氣,“我求你別和她計較……”
呵……
“一句不計較就能說清麼,我哪有你想的那麼大氣。”
蘇霓自嘲了下,以前她沒想着要計較,可對方和她的想法卻不一樣。
現在她要自己的命,要孩子的命。
豈是一句不計較那樣簡單?
揚起頭,蘇霓還想說些什麼,可入目所及,卻是陸原漲紅了的臉,和身體上越來越明顯的抽搐!
她驚呼一聲,反射性要過去按鈴。
陡然響起。
護士站立刻有人往這裡趕,單澤奇也第一時間進來。
率先察看了陸原的症狀。
醫生推門而入。
他則冷靜開口,“病人呼吸困難、抽搐、心率下降,身上有明顯斑點,初步判斷急性過敏症狀……”
接下來的事不需要他插手,醫生已經搶先一步開始做人工呼吸。
可週圍的機器還“滴滴滴”響個不停。
單澤奇面色凝重,盯着那機器足足十秒不動。
而後忽然轉身,推着蘇霓迅速離開……
“怎麼了?陸原的情況怎麼樣,我們現在就走?”
蘇霓還慌着,急急忙忙地被推着走,再看單澤奇凝重的神色,又如何會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滴”的一聲上了電梯,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她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陸原的情況是不是,很嚴重?”
單澤奇沒應她,蘇霓只能仰起頭去看他的表情,想轉過身卻又是會牽動傷口。
可心裡頭的慌張情緒卻始終不曾緩解。
“他傷的那麼重,現在又過敏。看起來不像一般的過敏,我們走的時候醫生說要用除顫器……”
“除顫器的意思是……”
電梯到了負一樓。
單澤奇推着她往外走,到了車旁便立刻將她抱了上去。
他在幫她系安全帶,雙手忙個不停。
蘇霓終於有了機會,抓着他要關門的手臂,“是不是、不行了……”
視線停頓了幾秒。
下一刻,她便聽見了一聲淡淡的“嗯”字。
蘇霓手陡然脫力,被他塞了回去。
“過敏引起窒息,又到了他那種程度,能不能搶救過來很難說。我們留在那也幫不上忙。”
“那也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蘇霓有些激動,她此刻情緒滿溢出來,根本沒有理智。
只是想着陸原可能會死,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可能下一刻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現在不走,難道等着被當成嫌疑犯?”
“下午四點陸原才從加護病房裡出來,這麼快就因爲過敏生命垂危。醫院對他的身體進行過徹底檢查,這段時間用藥也不會發生太大改變。他突然過敏窒息,你覺得原因是什麼?”
單澤奇嗤笑,沒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加快速度開車。
“我們進去之前他狀態沒問題吧?那麼過敏這事就是出現在我們進去之後,哪怕你說你沒有嫌棄,但警察也會這麼認爲?”
又是一聲不屑的笑意。
蘇霓其實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一個被她視作親弟弟的人正面臨危險,甚至將要離開人世,她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逃跑。
車內一下子安靜。
女主播的聲音溫柔好聽,單澤奇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說話。只是筆直地朝機場開去。
……
醫院。
陸原出了事,是第一時間報告給陸長銘的。
後者正躺在牀上閉目養神,白日裡睡的太多,此刻他睜着眼卻沒有睡意了。
“叩叩叩”的敲門聲格外急促。
“進來。”
話音剛落,護士便急匆匆推開門,臉上還有着匆忙跑動的汗。
“怎麼回事?”
男人斜斜揚起眸,“旁邊怎麼了,這麼吵。”
打開了門,外頭嘈雜的聲音就毫不遮掩地闖了近來。而陸長銘微微偏過頭,還能看見對面來回跑動的醫生。
很亂。
護士沒敢支支吾吾的,見狀立刻解釋,“是您弟弟,陸原先生出現過敏症狀,醫生說可能……不行了!”
陸長銘瞳孔驟然縮緊,說話間就要起來。
可他哪還有那個力氣,甚至略一動作便不住咳嗽,只是想翻個身,便讓他咳嗽個不停。
護士不敢亂動他,只好給他背後塞個枕頭,勉強坐起。
“申楠醫生在來的路上,他吩咐了沒到之前您不能下牀。另外……”
“另外什麼!”
又是一陣支吾,小護士顯然對他有些畏懼,說話也不利索。
陸長銘不住的咳嗽,臉頰漲紅,那尖銳的目光彷彿刀一樣,直直刺入護士心口裡。
她顫了下,哆嗦着就說了出來。
“陸原先生出事的時候,您太太,就是蘇小姐,在裡面,還有單醫生。等醫生急救的時候,他們倆卻都不見了。”
“蘇霓?”
聽見這個名字,陸長銘總算恢復了些冷靜。
那雙冰冷的眼緩緩眯起,格外迫人的氣息也漸漸收斂起來。到後來忽然想到了什麼,忽的低吼,“現在她人呢?!”
“不、不見了。”
男人怒不可遏,“什麼叫不見了!”
“就是誰也沒看見人,只知道他們上了電梯。可能已經、已經離開醫院了……”
“譁”的一下。
陸長銘彷彿聽見自己腦子裡那根名叫冷靜的絃斷掉,他凝了兩秒,而後忽然扯掉輸液管,作勢便要起來。
這一動作,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脾臟受損之後,他本就該在牀上躺着。
先前回國一陣折騰,現在又要下牀,護士眼看着阻止不了,整個人都慌了。
攔不住,她只能扶着,見他咳嗽幾乎要將肺都咳出來,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
“陸先生,您真的不能下牀。申楠醫生交代過的,您要是現在下牀,可能會造成脾臟二次破裂、心肺功能負擔過重……”
“閉嘴!”
咳嗽間隙,陸長銘終於能緩過神呵斥一句。
好在那冰冷的話語總歸是有效,護士立刻住了嘴,沒敢再發出聲音。
倒是外頭也聽見了動靜,申楠總算趕到。
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情況,陰沉着一張臉什麼也沒說就乾乾站在那。
“怎麼,你覺得你這個樣子能追到她?”
慕言之也跟在申楠後頭,站進來一瞧這情況便要去扶,“追誰?”
“她走了有一會了,再不追……來不及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完整說出一句話,接着便又是一連串咳嗽。
慕言之一個箭步過去扶住他,讓陸長銘身上大半重量都壓在他身上,他這才稍微好過些。
“申楠,把那藥給我。人追回來之後,我都聽你的安心治療。”
“她如果不是鐵了心,不會大半夜跑。何況陸原出了事,她也脫不了干係,這一跑,日後要再回來,嫌疑只會更重。”
“我得把她追回來……”
斷斷續續的,總算把一段話說完。
可申楠仍是一副不爲所動的樣子,等到話音落下,他已經捏緊了拳頭,驀地低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麼樣子!”
“蘇霓要走,你就算把她人攔下來,心還在這嗎?你就不怕追到一半,人回來了,你命沒了!”
一陣沉默。
護士早就退到了一旁,連慕言之也沒插嘴。
陸長銘還在咳嗽,一陣陣的不停歇。
等他咳完,模樣又萎靡了不少,連那雙透着光的眸,都彷彿睜不開了一樣。
可他緊緊拽着慕言之,手上用不了力氣,骨節都拽成青白青白的顏色,這才掙扎着說出幾個字。
“本來,就是值得拿命去的人……”
“她走了,就不會回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