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眯起眼,眼底似乎閃爍着一絲細細的光亮,瞧着蘇霓時,眼眸便緩緩眯起,裡頭情緒濃郁得彷彿要溢出來。
她撇撇嘴,卻全然不在意,徑直走到牀邊,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開個玩笑而已,你介意?”
陸長銘挑眉,瞧着她現在的模樣,卻搖了搖頭。
說的倒是沒錯,只是吩咐她把門關上。
莫雅薇還未及走遠,高挑的身形正在不遠處。
等到病房門被關上時,蘇霓還隱約可以瞧見她被拉長的身影。
回頭又默默打開莫雅薇剛剛送來的箱子。
裡頭放了些陸長銘的換洗衣物,她準備拿出來放在櫃子裡,一伸出手進去,就瞧見被平整放在裡頭的褲子。
那麼小小的一片布料,被疊得整整齊齊,三件款式一樣,除去顏色之外再沒有不同,就這麼靜靜躺在下面。
蘇霓挑眉,不知爲何臉竟有些泛紅,他過去多年穿的款式幾乎就沒有過變化。那小小的黑色布料包裹着堅實有力的肌肉,中間還有賁張的地方……
都說男人喜歡女人穿性感的黑色貼身衣物,可男人穿着黑色的褲子,襯在那小麥色肌膚上,又何嘗不迷人?
蘇霓陡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反手摸了摸臉,有點點燙。
忽然想到自己這手剛剛是抓過他底褲的,又迅速收了回去。
“你可以再多欣賞幾眼。”
身後輕飄飄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蘇霓有些惱羞成怒了,將餘下的東西一股腦地塞在櫃子裡。
“砰”的一下將整個櫃子門甩上。
她是有些生氣了,可這副模樣落在陸長銘眼裡,卻平白多了分小女兒的嬌嗔。尤其臉兒正泛紅,低垂着臉的樣子,說不出的嫵媚。
“有什麼好欣賞的,莫雅薇把這東西給你送過來,卻不知道她欣賞過多少次。”
陸長銘挑眉,濃密的眉往上挑了挑,雙手從桌上移開,“強詞奪理,這是管家整理的。”
陸宅一向分工明確,管家和林嫂各司其職,一個負責平時採購,另外一個負責對內打理。除此之外,他的東西一般也由管家打點。
倒是陸安知麻煩了些,小小年紀就懂男女之別,三歲開始就怎麼也不肯讓林嫂進他房間。平日裡自己管自己。
他轉念一想,也懶得逗她。換了個姿勢繼續躺着,雙手環在腦後,黑髮略有凌亂地落了一縷在額前,陽光淡淡灑在他臉上。
平白多了分慵懶的味道。
“你打算去哪?”
他半靠在枕頭上,眼眸一徑盯着蘇霓。瞧着她從包包裡找了些瓶瓶罐罐往臉上抹,抹完了又默默地塗上口紅,看那模樣、是要離開的。
蘇霓沒應,對着鏡子又整理了下凌亂的發,再看看身上皺巴巴的衣服,想着怎麼也得回去一趟。
可牀上的男人越發不悅,陰沉沉的眸掃過去。
“嗯啊,我也是要工作的。”
她穿上鞋,臉色已經好看了不少,“前些日子我不是註冊了事務所麼,最近打算開始接案子了。”
蘇霓攤開手,“日子總得過不是。”
原本也是打算在海城長住的,爲了那件往事暫時耽擱還能說過去。可如今案子已經告一段落,怎麼也不好再坐吃山空的。
可那男人臉色確然不好看,也不知是否因爲昨夜裡動過一次小手術,如今面色仍有些蒼白。
她走過去,掀開你被子瞧了瞧,胸腹處的紗布白皙乾淨,約莫是已經換過了的。
按說傷口已經好了不少,可那男人的臉色,卻越發的難看。
“現在就要走?”
他顯然有些不悅,濃眉蹙了蹙,連下頜線條也緊緊繃住。
蘇霓捏緊手指,眼睛落在男人深濃的眸裡,似要被拉扯着往裡頭走,整個人都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
思忖良久。
她默默地抿着脣,倏地湊過去在他額上親了下。
“好了,晚上帶淼淼過來看你。”
那輕柔的脣落在額上,輕飄飄的卻帶了分意味不明的味道,哪怕陽光尚好,哪怕她衣冠整齊,可忽然身下卻是一熱。
全身都暖洋洋的,彷彿躺在下邊曬日光浴,她印上時,陸長銘腦海裡忽的閃出一行字。
落在額上的吻,代表原諒。
……
蘇霓非要離開,其實也沒有說的那麼嚴重。
只不過是覺着再呆下去,心裡頭那些緊緊壓着的情緒,就越發的要噴涌出來。
她離開之前,是去了一趟醫生辦公室的。
申東對她雖稱不上熟悉,卻也還算知道身份,蘇霓問他要看這幾年陸長銘的病歷,他也沒二話地給了。
翻開再看,才發覺他的身體根本不像平時表現的那樣。
四年前一個強壯的男人,因爲兩場車禍,因爲一份未曾上市的藥劑,身體狀態急劇下降。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身體檢查陸長銘是每月都會做的,檢查單上各類項目,許多都在紅線以下。
“除開之前車禍和藥物對身體造成的傷害之外,最近這幾年他一直不曾好好修養也是問題。怎麼說呢,也不是沒辦法休息,事實上這幾年大家都勸着他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可一來陸氏問題太多,最近這段日子更是,他沒法子閒。二來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大概是怕靜下來會胡思亂想吧,除了住院的時間外,幾乎都在工作。”
“陸氏這幾年還能穩定發展,多虧了他。”
蘇霓心裡想的卻是,他努力了整整四年的成績,可能這一次就敗光了。
“既然你已經回來了,以後好好照顧他就是。慢慢調養一段時間,現在除了一些劇烈運動不能經常做之外,大體也和正常人沒有太大區別。”
她點頭,思緒卻有些亂。
現在的自己和陸長銘算是什麼呢,旁人叫她陸太太,可自己終歸不是。真要到那一步,她又……
“這個單子你收着,早些日子徐晉南也找我拿過,說要給人調理身子,現在卻不知怎麼樣了。男女通用,有機會你們可以交流交流。”
“徐晉南?”
蘇霓訝然,“他還在海城?”
這是什麼話?
申東愣了下,“徐氏集團的董事長,不在海城要在哪?”
原來徐晉南和溫月一直在海城,可怎麼一直沒聯繫她呢。
她下意識的想聯繫溫月,拿出手機給對方發了消息,“我在海城,你呢?”
“桃枝也回來了,有空見個面吧。”
……
走出醫院,外頭是格外和煦舒適的天色。
路旁行人三三兩兩。她走在路上,還能瞧見許多揹着書包匆匆往學校裡趕的學生。
她總會下意識想起自己家裡的小姑娘,朝旁邊櫥窗裡看過去時,忽的瞧見那陳列整齊的小裙子。
逛了一會街,出來時已經快十點半。
正對面就是廣場,她走出去時,聽見身側一陣竊竊私語。
“看,就是她。狠心殺了自己親生兒子的女人。”
“我老公就是在陸氏工作來着,聽說最近公司一直在裁員,海外部門都裁的差不多了。講道理還不就是因爲她。”
蘇霓停下腳步,眸光澄澄往對面看去。
對面商場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新聞,平日裡都是廣告的屏幕上,此刻顯露出卻是一張有些蒼老的臉。
已經九十二歲的老太太,背景是醫院。
“爲什麼要這麼做?現在說這些,沒意義了。”
記者只有聲音,看不見模樣。
倒是老太太的表情被高清攝像頭拍的清清楚楚。
她輕笑,“我只能說,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僅僅是隻爲我自己。人已經死了二十四年,現在翻出來,你們覺得有意思麼?”
話音落下,蘇霓便聽見身側傳來一陣喧鬧。
有人格外氣憤,她看過去,似乎正是那位丈夫在陸氏工作的人。
“這人,怎麼那麼不知廉恥!”
“害死了自己兒子,她還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是啊,看着道貌岸然的,真沒想到內裡這麼兇殘!”
蘇霓卻不說話,入目所及之處,老太太面上甚至還帶着淡淡的笑容,她如今卻是連做戲也不願意了的,就只是靜靜瞧着屏幕上的採訪。
廣場格外安靜,透過屏幕傳來的聲音也異常清晰。
老太太那張佈滿皺紋的臉,不知爲何竟讓蘇霓覺得渾身發冷。
就像身邊那人所說。
她怎麼也無法想象,這樣慈祥外表下,原來藏着一顆冰冷殘忍的心。
“這麼說,陸先生和趙小姐之間的緋聞……嗯,我是說他們彼此在婚後互相出軌,偕同私奔一事,也是假的?”
“呵,兩人私交不錯倒是真的。我那兒子,不會做人吶,明知對方早已結婚,卻還牽扯不清,引人誤會豈不是該?”
記者似乎也有些憤怒,言辭愈發激烈。
“可是路老太太,你既知真相,還隱瞞了二十四年。良心可安?”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大多都安靜下來。
只等了幾秒,又忽的羣情激憤。
蘇霓其實不解,哪怕已是山窮水盡,她卻也沒必要連自己名聲都不要。
可忽然,屏幕裡傳來老太太的聲音,“你們什麼都不懂。”
“但是,你想要的我都幫你做到了。趁我還有時間,來見我一面。否則……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