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合則我說的話你都當了耳旁風

徐晉南的語氣裡,有說不出的無奈和滄桑,可當他把溫月現在的照片拿出來時,蘇霓卻仍有些震驚。

以往那樣活潑的人,卻只目光呆滯地對着鏡頭,沒有焦距地望着前方,那眉眼裡沒有任何生氣。

她有些愣,手掌緊握成拳,因爲無法接受而神情激動。

“好端端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當年被徐老爺子帶走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蘇霓恍然想起什麼,他剛剛提到孩子……

“那,你們的孩子呢?”

這個詞,彷彿擱在徐晉南心尖上的一把刀,每每被人提起,都會像是在他身上重新劃一次。

傷口再度被撕開,鮮血淋漓。

轉過身,那佈滿悵惘和失落的臉上,更多了分被緊緊壓抑的痛楚。

良久。

蘇霓才聽見耳邊傳來一道嘶啞的音。

“沒了。”

“難道老爺子逼她……”

蘇霓脫口而出,換來的卻是徐晉南的搖頭。

恍惚間,她似乎感覺到對方的沮喪和幾乎要崩潰的情緒。

“是我逼的她。”

他低聲道,以往總是高大沉穩的模樣,如今卻頹然垂落着肩膀,彷彿失了生機一般。

蘇霓倒抽了一口涼氣,可瞧見他這副模樣,到嘴邊的質問,又生生嚥了回去。

當年徐老爺子派人把溫月帶走時,她就在身邊看着。溫月是沒有太多反抗的。

或許又該說,是明知道自己回去將面臨什麼樣的命運。

“這是地址,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發過來一行文字和剛剛的照片,徐晉南便再也沒有多說,漠然轉身離開。

蘇霓站在原地,默默捏緊了手機。

……

轉過身,緩步回到病房,最後一抹日光斜斜的從天邊落下。

落地窗不曾有任何阻擋,讓那橘黃色的光芒直直籠罩在她身上。

身影被拉長,推開病房門時,便逆着光,瞧見裡頭一片安靜的模樣。

清澈的眸,正對上那一大一小同時朝她看過來的目光。

“媽咪?”

一個清澈,一個凝實,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看看蘇霓,又看看陸長銘。後者只還躺在牀上,桌面的電腦裡不知在放着什麼,穿出些聲音。那雙修長的手正覆在身側的小手上,捏成了拳頭再將之裹覆起來。

深濃的目光只落在她身上,那張有些慘白的小臉,連笑容都那樣勉強。

頭髮被隨意紮起在腦後,面前垂落下的一縷,恰到好處地將那乾淨面龐修襯起來。夕陽淡淡的光落在側臉,平白多了分柔緩。

“回來了,徐晉南呢。”

他眼底是一閃而過的莫名情緒,隨即那絲諱莫如深便被脣畔笑容掩蓋。

朝她揮手,清雋的面容上雕刻着再細緻不過的溫柔,直到蘇霓已經靠近了病牀,下頜線條才稍稍地緩解。

“走了吧,看起來挺着急的。”

小姑娘本就是縮在牀邊的,她是想和陸長銘好好親近親近來着,可剛想爬過去,就被申楠警告,“你陸叔叔身上有傷,你沒個輕重,別靠過去。”

總是一邊說着一邊將她抓回去。

蘇霓過來時,她纔剛剛掙開魔爪,被允許靠在陸長銘身側。

如今瞧見了蘇霓,自然是默默從牀頭爬到牀尾,再伸開兩條短手臂,跪在牀上用力抱緊蘇霓。

“別鬧,好好坐下。”

“不嘛,媽咪你抱我。”

小姑娘也是個會看臉色的,雖然知道蘇霓現在不太開心,但更知道她需要自己的安慰,便怎麼也不肯下去,像只無尾熊似的緊緊攀附住對方。

蘇霓掰了下,又被黏上。便也沒了折騰的力氣,乾脆就這麼讓她靠着。

一家三口倒總算在同一張牀上,申楠和慕言之相視一眼,“這丫頭我也見着了,挺機靈的。改天申叔叔帶你去做個測試。”

“測試什麼呀?”

小姑娘從蘇霓肩上探出頭,有些煩惱地癟脣,“淼淼不會算數的……”

講真。

在倫敦時,她這樣的年紀幾乎還不需要接觸任何數學,平日裡在學校學的更多的課程反而是科學和音樂類等等。

回到國外才發現,班上的小朋友基本上都會算數哎,什麼勾手指啊、畫槓槓啊,玩的一溜一溜的。

厲害一些的連九九乘法表都會背!

蘇淼淼有些沮喪,畢竟她是唯一一點也不會的那個。

申楠見狀微微一哂,揉了揉她的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很好玩的。”

“走了,你們一家三口呆會吧。”

慕言之搖搖頭,跟在他後頭也走了出去,只是到門邊時忍不住吐槽,“有意帶過來刺激你的,也不多瞧瞧。”

“沒意思。”

申楠似是很不屑,昂首闊步下了電梯。

身後卻是慕言之毫不留情的嘲笑,“我看是你忍不住想自己生一個。”

畢竟有人單身快十年了……

想到這,慕言之不免有些同情。

默默朝他看了一眼,下意識站到一側。他是即將有家室的男人,不好跟人同流合污的。

……

最後一抹夕陽落下,病房內的燈光也顯得更加明亮。

窗外深沉,天花板上橘色的光落在男人臉上,將那冷硬的下頜線條軟化了不少。他只緩緩靠回到枕上,修長的雙手交疊在身前,身上彷彿自帶了一股暖意。

“聽他說了溫月。”

陸長銘刻意等她緩了緩纔開口,聲音沉沉的,卻是陳述句。

蘇霓悶悶地應,“你一早就知道。”

“我又沒離開海城四年,徐家這麼大的事,自然知道。”

“可你沒告訴我。”

這話有些胡攪蠻纏了,陸長銘面色沉了沉。自然他先是失憶,又忙於公事,並沒有義務也沒有機會特意告知她。

可瞧着她那有些委屈的模樣,那些辯駁又生生塞回肚子裡,“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可我已經……”

蘇霓抱緊了小姑娘,乾脆將她抱在一側,擰緊着眉走到牀邊,瞧見男人眼底的無奈之後,才掐了掐手指,按下那些糟心的情緒。“她怎麼變成那樣的。”

“就算沒了孩子,月月也不是會封閉自己的人。何況她對徐晉南的情分,更不可能用這種方式放棄他。”

陸長銘皺眉,斟酌着要如何說明,“徐家四年前出了變故,溫月是被逼無奈放棄了肚子裡的孩子。國後不久徐家老爺子去世,徐晉南和葉衫舉行了婚禮。”

之後的事他自然不必再說。

蘇霓狠狠抽氣,只恨不得能追出去狠狠揍徐晉南一頓,“他怎麼能和別的女人結婚?!”

“月月那麼愛他,她陪了他二十幾年,徐晉南怎麼就能……”

娶別的女人呢?

她是親眼見過溫月對徐晉南那些刻骨情意的,哪怕明知兩人不倫的關係,卻飛蛾撲火一般地靠近他。分分合合不知多少次,到最後她也以爲兩人終究能打破世俗束縛走在一起。

豈料隔了四年,竟是這樣的結果。

“徐氏危在旦夕,娶葉衫既能顧全公司,又能保護溫月。他這麼做於情於理都是應該。”

應該?

蘇霓瞪圓了眼,聽着男人那輕飄飄的語氣,全身都不舒坦,“於情對不住月月犧牲了的孩子,對不住月月這麼多年對他的付出。於理更對不起他曾經的承諾!”

“換做任何男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會做這個決定。”

就事論事,徐晉南當時的情況,早已沒有更好的選擇。

可這話一出,蘇霓臉色幾乎是瞬間就變了,一聲聲粗重的抽氣聲響起,她幾乎是再也忍不住,衝着那男人低吼,“陸長銘你什麼意思?所以換做你,也會和別的女人訂婚,拋棄我和淼淼?!”

他愕然。

滿臉的不解,俊臉上佈滿了莫名其妙,“這怎麼能混爲一談?”

“蘇霓你不要胡攪蠻纏,我們和他們的情況怎麼能混。早前我就告訴過你,他倆是他倆,無論關係如何也影響不到我們。”

“可他們那樣相愛,現在月月卻落的這個下場。你呢?甚至你並不愛我,我們的下場只會更慘不是麼?”

哪來的邏輯?

陸長銘一掌拍在桌上,臉色鐵青。

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蘇霓瞧見男人陰沉的面色,那透着一股涼氣的雙眸,情緒跟着沉下。

低咬着下脣,“跟你說過的話,敢情你都當成了耳旁風是不是?”

這一巴掌大約拍的太大聲。

在角落裡玩平板的小姑娘嚇了一跳擡起頭,眼睛裡有些驚懼神色。

蘇霓回頭瞧見了,心裡更是煩亂,連忙走過去抱着她。

他說什麼了?

除了承諾不會和她搶淼淼之外,什麼也沒說不是麼。就算現在周弋還叫她陸太太,就算他昨夜裡拖着傷病的身子大老遠去找她,抱着她安安分分睡了一宿。

可那又能代表什麼呢。

“媽咪,別吵架啊。”

抱緊那小小軟軟的身子,膩膩的音就已經落在她耳邊,隨即是蘇淼淼溼濡的脣,直直印在她臉側,“吵架不好的。”

她沒吵架。

蘇霓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她只是有些亂了。溫月和徐晉南如何,說到底跟她和陸長銘是沒有太大關聯的。可她篤定了的是那兩人如今的結果。

她有些害怕,四年前若非命大現在恐怕是真慘烈的。

可如今兩人之間似有若無的有多了些東西。

他甚至還失憶了。

那自己呢?

又和當年一樣,不管不顧地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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