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太明顯地質問,只是深黑眉眼裡仍透着說不出的低迷。
在他眼底,蘇霓卻是默默坐在一側,單薄的身軀蜷在沙發上,軟軟小小的,讓人瞧了說不出的心疼。
那細軟發白的耳根如今正透着些許緋色,許是回來時被風吹涼,耳蝸處還有些許青白顏色。
陸長銘低頭,修長身軀在燈光下被拉長,細細長長的,陰影正好將他籠罩其中。
很是沉靜的氣氛。
蘇霓視線落在男人腳上,進來時着急也沒換鞋,那雙鋥亮的皮鞋便落在她眼底。
深沉的顏色,低啞的聲音。
“至少,有事的時候給我消息。”
他輕嘆,“蘇霓,你要什麼時候纔會第一時間想到我。”
蘇霓怔了怔,十根細嫩的手指捏在一塊,絞弄成十根白玉小結,許久才輕啓紅脣,“告訴你,你能立刻趕到嗎。還是告訴你,一切都能解決……我就都不用管,只等着依靠你嗎。”
“你試試。”
他沒有說當然,更不會肯定地告訴她“能”。
只是壓低了音,好商好量地靠在她耳邊,低低沉沉地道,“至少你要試試。”
有些無奈又莫名地情緒低落,明明費了那樣多的心思,可偏偏她卻從不在意。
蘇霓眼睛閃爍了幾下,總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隨即緩緩垂下眸,“我習慣了自己處理。”
男人輕哂,“顯然今天並不是。”
他聲音有些啞,說到底仍是介意她在第一時間找到了單澤奇,而並未給他任何消息。
此刻定定凝着她,心裡頭卻也說不出任何責怪的話。
“陸長銘我不想和你吵。”
蘇霓抓着手指,心裡的慌亂到現在仍不曾平息。
心亂如麻,聲音細細膩膩的,又帶着些軟糯的意味,這麼直直入了陸長銘耳裡時,竟讓他心口微微刺了下。
於是乾脆蹲在她面前,厚實的掌心帶着強烈的燒灼感,緊緊握住她的。
指腹粗糲,摩挲着她細軟的皮膚。
“別怕。”
他只能輕吐出這兩個字,眉目灼灼的,裡頭是深藏其中不可觸碰的溫柔。
蘇霓將手自他掌心抽走,他也不介意,只是起身朝一旁走去。
小姑娘就站在那。
面前是已經構好圖的畫紙,一副簡簡單單的水墨畫,還瞧不出是什麼景色。
“爸爸。”
手裡仍有髒污,蘇淼淼在圍裙上用力擦了擦,這才揚起頭走到陸長銘面前,抱緊他。
“爸爸你哄哄媽咪,她一整晚都不開心。”
雖然不知緣由,可那細嫩敏感的心,卻總還能感覺到蘇霓的不對勁。
小小的心裡總想着,只要爸爸出現,媽咪總該是要好起來的。
可陸長銘卻只蹲下身,手落在小姑娘的肩上,把那被她弄的有些髒亂的圍裙取下,眉眼沉沉地凝着小姑娘,“知道媽媽爲什麼不開心嗎?”
蘇淼淼搖頭,小心地朝着蘇霓的方向投去視線。
她雖是不明白,卻總歸是聰明的。
自家爹地會這樣問,自然是有別的因素在。
便小心翼翼地低着頭,怔怔望着陸長銘,“是因爲……淼淼嗎?”
“她擔心你。”
男人將她身子扳正,黑黢黢的眸上下掃過,最終視線便停留在那張瑩白的小臉上。
手指粗粗的落在她掌心,捏了捏,“她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接受陌生人的東西,更不要隨便和陌生人離開。尤其,是那些長得好看,卻不知是否善良的。”
“說了。”
這些話蘇霓幾乎是時時刻刻耳提面命着的,她不用多加思考便已能想到。
“可是傅叔叔不是陌生人呀,他認識淼淼的。知道淼淼的名字也知道你和媽咪的名字,還有你們的合照。”
“爸爸,你們不是朋友嗎?”
陸長銘有些僵硬,一時半刻竟也沒有反應過來。
小姑娘的邏輯也算清晰,他怔愣地望着那張佈滿迷茫的小臉,心口微蹙,“曾經是朋友,現在不是了。”
“但是你要懂,無論爸爸還是媽媽,都不會讓你不認識的人去找你、接放學等等。之前的保鏢曾叔叔你也見過的,爸爸是不是特意帶她到你面前介紹過。”
“是。”
蘇淼淼到現在總算想通,又朝蘇霓的方向探出頭去,小臉上有些沮喪。
“那,所以媽媽一直在生淼淼的氣嗎?”
“不,不是生氣。”
陸長銘仍軟言好語的,朝沙發上看去,聲音低啞深沉,“她只是擔心。”
……
一如他對母女倆,哪怕蘇霓在那關鍵時刻真沒想起過他,心裡卻也生不出太過責怪。
好似來之前申楠所說。
你的心,從來沒有這麼柔軟過。
……
蘇淼淼自然又被耳提面命了一陣,蘇霓到後來已經有些杯弓蛇影了,只恨不得自己能時時刻刻呆在她身邊。
陸長銘過了不久便已經離開,在深黑的夜色裡疾馳而去。
他離開之後,小姑娘也去洗澡睡覺。
而放在角落裡的那個紙袋,終於被人記起。
傅北安特意遞過來的東西,蘇霓終究是有好奇,雖然沒有告訴陸長銘,卻還是將之打開。
裡頭的一本相冊。
扉頁是深棕色木質模樣,雕刻了幾樣小飾,看起來也格外精緻。
翻開裡頭卻也和尋常相冊沒有多大區別。
沒有任何文字介紹,更沒有署名。
蘇霓心微沉,面上表情不自覺變得凝重。
隨後手指落在一側,緩緩掀開。
一張再過明顯不過的照片映入眼簾,女人躺在牀上,未曾穿戴什麼衣物。
那模樣和姿勢,已然可以讓人知道是什麼。
她恍惚想起許多年前震驚娛樂圈的某個“門”,如今照片相差也不大,只是那張臉。
是莫雅薇。
強忍着嘔吐感,蘇霓仍迅速翻看起來。
厚厚的一個相冊,竟已放滿了照片,而看拍攝時間,都是十年前。
那時的莫雅薇,大約是愛傅北安到了極致,別說這樣的照片,到後來不甚至還願意爲他頂罪麼?
而在相冊最後,夾了一張紙。
“拿着這些照片,足以讓她身敗名裂。”
“你看,她曾經也和你一樣,對陸長銘死心塌地,但在我面前,沒有自尊可言。”
……
蘇霓忽的僵住,只覺得傅北安那張臉幾乎要透過這些字詞顯出來。強烈的噁心感讓她在也忍不住,將相冊扔在地上,直直跑到了洗手間。
……
幾乎沒人知道這個相冊的存在。
蘇霓無比確信,傅北安把相冊給她,無非是要告訴自己他的勢在必得。
又或者,是想借她的手讓陸長銘看見,成全他那變態的心理滿足。
於是到手邊的消息又一次放棄發送。
臥室裡傳來小姑娘的聲音,蘇霓放下手機,應聲走了過去。
……
黑色汽車在夜色中國劃過一道明顯的光亮,男人深沉的眉眼在昏黑的天色中時隱時現。
手機裡通話的聲音始終不停。
“大少,傅北安最近的行程查過。他見過的人很多,有一個或許您可以留意一下。”
“誰?”
“莫小姐。”
男人面色陰沉,手指關節捏在方向盤上,骨節上透出一陣陣青白顏色,和那深黑的方向盤,映照成最明顯的對比。
黑色賓利穿過車水馬龍,沿着通明的燈火一路朝陸宅行駛而去。
“他們是在木園見的面,一前一後進去。在停車場角落,沒過多久又分別離開。兩人說了什麼目前還不知道。”
“大少,您打算怎麼處理。”
週一在電話那頭的聲音略顯焦急,然而想比較而言,陸長銘卻格外冷靜。
他只是默默將車停靠在院子裡,在管家關切的聲音中踏進玄關。
深沉的目光掃過整個客廳,最終停留在角落。
有人站在那,手裡捧着一杯紅酒,身上寬大的睡袍正微微敞開,露出姣好的模樣。
“長銘,你回來了呀。”
“今天要在家裡住麼?安知剛剛去睡覺了,你找他的話我去叫……”
陸長銘卻只是擰緊了眉,眸色深沉的叫人看不出深淺。
在莫雅薇的溫言軟語中,人已行至她面前。
隨後垂下頭,面無表情。
“你和他有聯繫?”
他聲音沙啞,身上帶着強烈的厲色,彷彿風雨欲來一般的氣息,讓莫雅薇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可日積月累的怨恨讓她早已不再懼怕,便揚起下巴,笑容明豔,“你在說什麼呀,他指的是誰?”
“你明白我的意思。”
莫雅薇聳聳肩,笑容豔麗,甚至還揚起手,輕輕抿了一口紅酒,舌尖輕輕舔過脣畔的酒液,低笑,“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呵……
讓他說?
陸長銘面上的和緩終於全部斂起,隨即揚起手,掐住她脖子。
人也跟着靠近,強烈的壓迫感朝她襲去,“我一再的容忍你,一再的給你機會,不是讓你一次又一次去挑戰下限,不是讓你在背地裡使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更不是讓你作踐我僅剩的耐心!”
“告訴我,你和他什麼時候開始的聯繫。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給他傳遞消息……他現在的藏身之處,又在哪?!”
莫雅薇想。
她大約是許多年沒有見過這樣暴怒的陸長銘了。
因爲她的得寸進尺也好,因爲她和老太太那些明裡暗裡的計劃也好。這個男人早已悲喜不驚,只當她是陌生人一般的忽略掉了。
而如今,他卻再一次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