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長了尖銳的聲音,忽的持續不斷地在她耳邊迴響。
像是夏日在耳邊吵嚷不休的蟬鳴,像是紀念日響徹天空的警笛,又或者是3d電影時那在耳邊360度環繞的戰爭號角……
總歸,刺在她心臟裡,瞬間剝奪呼吸。
醫生在十秒內趕來,呼吸器掛同時覆蓋住老太太面容,然而心率已經降低爲0,醫生正在做cpr。
“醫生,仍沒有反應……”
“準備除顫器……”
那些聲音越來越模糊,像是從虛無縹緲之處傳來。
蘇霓只覺得自己越來越聽不清楚。
她站在原處,也不知是哪位醫生推了推她,將她撥開到角落。
隨後眼前便是一陣恍惚,醫生的臉和老太太那枯槁的面龐交替出現,一時竟要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直到忽然間,有人在身後拉了她一把。
力道極大,幾乎是立刻便將她拽出病房。
裡頭“嘀嘀嘀”的聲響仍不曾停歇,直到某一刻,忽的陷入岑寂。
“趕緊離開這裡!”
那人沒有任何猶豫,抓着她便往電梯口走。
此時連同在外邊看守的警察也都擠到病房裡,裡頭鬧哄哄的開始各種混亂。似是又有了爭執,一時間到處都亂糟糟的。
蘇霓卻整個人哆嗦了下,臉色慘白。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擡起頭,喃喃出聲。
“她死了?”
“不然?”
傅北安沒好氣地回了她一句,腳步不停。這這麼短短的時間裡,兩人已經到了電梯口。
走廊上此刻不斷有人來來回回,原本要在下午被起訴參加庭審的老太太,在被確定死亡之後,引起軒然大波。
“怎麼就……突然這樣了呢。”
蘇霓一時有些想不通,素淨的臉上透着些許迷茫,一下子還沒有從這個事實中緩過勁來。
哪有這麼剛巧的事。
已經九十二高領的老太太,活了這麼些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哪能說走就走了。
可傅北安,卻只是將她拽到一旁,脣角揚起的笑帶着顯而易見的嘲諷。
“這世上沒有巧合,你自己好好想想。”
“咱們先離開這裡。”
話音落下,他幾乎是立刻就帶着蘇霓離開,手勁又極大,緊緊握着她手臂。
可就在兩人即將踏上電梯的那一刻,蘇霓忽的停住腳步。
沒有絲毫血色的臉揚起,明明有些昏沉的眼睛也立刻變得清明起來。
很快將手自傅北安掌心裡抽出來,甚至立刻往後退了幾步。
“怎麼了?現在不走待會警察反應過來就走不了了。”
蘇霓搖頭,雙脣緊緊抿着,“不,我不能走。”
她猛地朝後退,目光再度揚起時已佈滿了認真和堅定,幾乎沒給傅北安任何反應的時間,便猛地退到旁邊。
距離電梯遠遠的。
“老太太死在我面前,如果我走了,一切就會照着四年前重新發展。我自然是嫌疑犯。到時候別說脫離干係,恐怕是要被誤認爲負罪逃脫的。”
“但留下……”
至少還有一個辯解的機會!
傅北安聞言,也終於停住步伐不再移動。
那張比女人更要漂亮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笑容,隨即是漸漸上揚的眼角,和滿是讚許的目光。
“你真的很不一樣。”
蘇霓輕笑,朝病房的方向投去視線,警察已經走出來,正四下尋找什麼。
她反而鬆了一口氣,“可能因爲你對你充滿警惕。”
從頭至尾,她都不曾信任過傅北安,也下意識的會對他做的決定生出牴觸。若是換做其他人,恐怕就真跟他走了,可偏偏是傅北安……
蘇霓用力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主動朝警察走去。
沒發現在她身後,男人帶着笑意的眼眸漸漸染上一些莫名的情緒。
十年前那人死在他和莫雅薇面前時,他們倆第一反應便是離開,卻不料留下的痕跡根本沒有擦乾淨。很快便被找上門。
不但成爲了嫌疑人,甚至還多了個逃脫的罪名。
若非最後哄了莫雅薇主動承擔,他少不得要在裡面呆上幾年的。
但蘇霓……
是真不一樣。
她清醒、冷靜,哪怕在那樣慌張的情況下也仍舊清楚知道自己的境況,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此刻她已經站定在警察面前,正試圖解釋。
身形雖然單薄,可背脊筆直,纖細的模樣在日光的照射下,更顯得堅強。
……
蘇霓最後還是去了病房。
不久之前還威脅她的老太太,此刻正躺在牀上,身體僵直。
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看起來無比慘白和蒼老,曾經精明又總是佈滿了殘酷和冷漠的一雙眼,也再不會睜開。
她死了。
到現在蘇霓終於接受這個事實。
只是旁邊一左一右地站定了兩人,無時無刻都有視線在她身上掃視。
醫生正在仔細檢查……
很快有了初步結論,“這段時間患者病情已經逐漸穩定,情緒上的波動也很少。雖然下午就要參加庭審,但早上查房時看的出來她很平靜。”
“這樣的情況下暴斃的機率很小很小。”
“初步斷定死亡原因是由於異常藥物攝入和情緒起伏,導致心臟負荷加大,突發性休克。”
醫生緩緩看向蘇霓,自然也是知道她是這房間裡最後出現的一個人。
“蘇小姐,冒昧向你確認。患者死亡之前,是否有四肢抽搐、眼白上翻等症狀……”
蘇霓咬着脣,點頭。
室內氣氛一時凝重,醫生遲疑了許久,才終於開口,“如果是這樣,我想初步可以斷定,患者的死亡大部分是人爲因素。”
“一是情緒上極其劇烈的波動,二是藥物反應以及、異常藥物攝入。”
“具體原因需要法醫詳查。”
這話一出,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蘇霓身上。
她張了張嘴,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還沒來得及開口,卻已經有了百口莫辯的感覺。
“蘇小姐,或許要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蘇霓沒有迴應,手腕卻已經被人拽住。
她擡起頭,再看向病牀上躺着的人,心上某種情緒忽的往上涌。一點一點累積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戳了幾下,猛地爆發出來。
一時全身發抖,需要狠狠掐着掌心才能按住這些情緒。
是啊,她怎麼會在這樣剛巧的時候死亡,怎麼會因爲她那簡單的幾句話就失去理智繼而發病死亡?
那是陸家的老太太!
她就是恨自己,恨到就算死也不肯放過!
“蘇小姐,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蘇霓身體發顫,下脣被牙齒咬出細細的豔紅之色。
說不上心底那強烈的情緒是什麼,可身體卻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有了反應,就這麼狠狠地揚起手、將人甩開。
“我沒有殺她!”
她試圖解釋,“老太太恨我,你們大可以去查監控,我從頭到尾都沒有碰到過她,除了……”
“除了最後……”
最後老太太幾乎是整個人都撲到了她身上。
蘇霓四下的看,驟然發現監控是安裝在房門上的,從這個角度看過來,她自己只有背影。
大約,也只能看見她和老太太糾纏在一起,而無法瞧見具體情況……
“如果沒有做,我們調查之後自然會還你清白。但現在,還請你配合調查。”
警察也失了耐心,陸家老太太的案子全城矚目,甚至網絡上已經準備對庭審進行直播。他們全然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出生事。
真要是病情發作自然死亡還好,如今多了他殺的可能性,他們作爲看守人已是失職,若還不能找到兇手,恐怕……
於是再沒有要聽蘇霓辯解的意向,就這麼朝她走過去,甚至掏出了手銬。
蘇霓下意識後退,那銀色閃光的東西在眼前晃啊晃的,心臟猛地揪緊。
“看來蘇小姐是不願意配合了,我們只能強行帶走。”
“抱歉了。”
話音未落,手銬已經到了蘇霓面前。
來人拽着她的手,正好將左手拷上……
忽的病房門被推開,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也跟着停下。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邊,身上帶着晨間的霧氣,那染在眉宇上的冷厲氣息足夠引起注意。加上毫無保留釋放開的氣勢,在靠近的瞬間,便讓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誰要拷她?”
“陸先生,我們在執行公務。”
總歸是有人熟識的,何況他們現在的工作名正言順,蘇霓不但是嫌疑人,也至少是最後的目擊證人,於情於理都該跟他們去警察局。
可男人卻只冷着一張臉,下頜線條堅硬如鐵,沒有任何緩和餘地。
腳上不知在哪裡染了髒污的皮鞋很快停在蘇霓面前。
她眨了眨眼,瞧見近在咫尺的那張清雋面容,眼眶驀地發熱。
蘇霓嘴脣蠕動了下,卻終究沒有說話。
而男人深冷的眸,卻在與她相對時緩了緩,立刻多了分柔和。
這樣的目光,總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蘇霓咬緊脣,有些委屈地將手朝他伸出去。
陸長銘臉色又沉下幾分,冰冷的指尖落在手銬上,隨筆撥弄便引起“嘩啦啦”一陣響。
他忽的將之打開扔回去,反手將人攬在懷裡,“我看誰敢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