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要這些做什麼!”蘇霓有些激動地開口,聲音平白的有些顫抖着。
她的視線漸漸失去焦距,眼前越來越模糊,那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情緒,又開始不受控制。
蘇淼淼這回被安知拉着,連靠近也不了。
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泛着細細的光,瞧着蘇霓難受的模樣,小臉也跟着癟了起來。
“至少是他想給你的東西。”
申楠的聲音仍沒有什麼起伏,聽起來格外的平和,“至少現在你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無非是,打從心底想對她好而已。
他或許不夠體貼,或許不夠溫柔,可至少還小心謹慎地把她放在心裡疼着。
……
“其實,前段時間公司出了狀況,他本是打算修改的,沒來得及。現在的情況這遺囑倒也不一定能用上。”
“不過,這些東西有一部分是他已經簽字過戶的,回頭你辦完手續即可。”
“其他的,暫時先放放。目前你還需要住院一段時間,一切等身體好了再說。”
申楠語速很快,臉上沒有太多其他表情。
只是將那些雜亂的文件收拾了下,隨後又整理一沓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有空可以看看,這些以後都是你們的了。有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動用。”
蘇霓沒有說話,只是從喉嚨裡溢出輕輕的“嗯”聲。
她實在不是很喜歡這樣交代後事的情況,好不容易確認了陸長銘還活着,她怎麼也不願意,用這種方式去否認。
“你先休息。醫生待會就過來。”
慕言之忽然開口,打斷兩人的對話。
這謊撒的實在沒什麼水平,連兩個孩子都知道不對。
申楠就是醫生,還專攻這一科。
不過很快,幾人便又一次整齊劃一地走了出去。
……
申楠顯然是要說些什麼的,她剛剛醒來時也在外頭聽見了他們的爭執。
哪怕現在桃枝也欲言又止的,卻被慕言之拽了離開。
“你拉我幹什麼呀!”
被人生拽出去,桃枝實在沒有好臉色。便狠狠的甩開他。
“我不拉着你,讓你在蘇霓面前胡言亂語麼?”
“我哪有。你沒看她本來就是要走的,陸大少也是讓單澤奇帶她離開的啊。現在什麼都不告訴她,這麼大的爛攤子,你難不成就指望着她一個人來收拾麼?”
“情況不同。三兒不知道蘇霓懷孕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下來。若是蘇霓帶着孩子離開,過段時間他回來呢?等他發現蘇霓又爲他生了個孩子,人卻在國外,而他自己一無所有甚至連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證呢?”
桃枝悻悻然甩開手,有些悶悶地走到角落裡。
一屁股坐下去。
來回看了這兩個男人幾眼,知道自己說不過他們。
“吶,月月,你說說看,咋辦?”
溫月一直安安靜靜站在角落,從始至終也沒說過一句話。
到桃枝問她時,才總算掀開緊抿的脣,“她現在在這裡,不就已經是答案麼?”
沒有選擇離開,更沒有避諱任何有關陸長銘的事。
蘇霓從一開始便選擇留下,選擇接受所有,與他有關,與自己和孩子有關的未來。
桃枝撇了撇脣,輕嗤了一聲坐回去,“算你說的有道理。”
她本想吐槽,可現在的情況,也着實不該多說。便緩緩將視線朝旁邊看去,正好瞧見剛走出電梯的男人。
“他怎麼來了啊。”
男人穿着白大褂,看着倒像是這個醫院的醫生,甚至身側還有蘇霓的主治醫生相隨。
溫月揚了揚眉,“有什麼呀,單醫生當時也在場。尤他向蘇霓說明情況肯定更清楚。”
她說完去拉桃枝,“我們出去吧,我正好有個地方想讓你陪我去。”
“成……”
……
兩人相偕着走遠,慕言之和申楠面面相覷。
還是後者先開的口,“你跟過去看看吧,徐晉南不在,至少看着她們別讓出事。這邊我來守,回頭陸氏那邊有任何動靜通知我。”
“好,辛苦!”
轉過身時,醫生已經走進了病房。
“蘇小姐,感覺怎麼樣。”
爲首的中年女人臉上滿是笑容,她本就是這家醫院的科室主任,現在正好挖到了醫學界頗負盛名的人才,一時間笑到合不攏嘴。
蘇霓點頭,“挺好的,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啊?”
“出院?”
醫生開始翻開病歷本,“還是再觀察兩天吧,你現在情緒不穩定。在醫院裡靜養也是好的,單醫生,你說呢?”
“的確需要靜養。”
單澤奇從善如流,笑眯眯地朝牀邊看過去。
小姑娘一瞧見他來,臉兒紅紅地衝着他笑,甚至整個人扒在牀邊,小胖手撐靠在臉上,只顧着害羞。
“單叔叔,你怎麼來了呀。”
醫生開好藥離開,她便再也忍不住,急急忙忙地跳到單澤奇面前,“你還能找到我們,真好。”
“你不知道,媽咪她暈倒啦,‘砰’的一下就倒了下去。還好桃枝阿姨接住了她,申楠叔叔說,真要沒接住可就危險了。”
“你知道爲什麼會危險嗎?”
她偏着頭朝單澤奇看,後者也樂的湊過去,“爲什麼?”
“因爲她肚子裡有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是淼淼的噢!”
單澤奇臉色微怔,瞬間便又恢復了平靜。
其實來之前便已經知曉,何況他如今還特意調到這一科室。只是第一次聽見“小弟弟小妹妹”的稱呼,總歸是愣了下。
隨即起身,細長的手指推了推鏡框,“恭喜。”
“這幾天好好靜養着,最近一兩週是流產高發期。”
蘇霓點點頭,可神色仍帶着焦急,沒等單澤奇說完便打斷,“他出事的時候,你在現場是不是?”
“我聽說,是你送他來醫院,給做的緊急措施。”
話音落下,周圍卻沒有聲響。
陸安知這時候已經拿出隨身帶着的書冊看了起來,鬧騰了一陣的小姑娘只在旁邊扯扯被子倒倒水,困的直打哈欠。
獨獨單澤奇,站起身的時候,頭頂燈光正好落在他身上,灑下厚重的陰影。
他沒有立刻迴應,一雙好看的眼藏在鏡片後,可眸裡的淡然平和卻仍能顯露出來,“你就只好奇這個。”
開口時,單澤奇的聲音低沉平穩,不急不緩,那被鏡片遮掩住的雙眸,也泛着細細的笑。
“我……想知道他的傷怎麼樣。你跟我說他可能是死了,急急忙忙跑過來,才發現已經失蹤。現在是死是活也不知……”
“很嚴重。”
淡淡地吐出幾個字,單澤奇不疾不緩地扯開你脣,輕笑,“你心裡明白,他的傷不可能輕。能撿回來一條命算是好的。”
“申東厲害是沒錯,可據我所知他四年前車禍時留下的後遺症還沒痊癒。加上當時用過的藥,現在就算真能活下來,怕也有極其嚴重的後遺症。”
單澤奇靜靜地望着她,眼眸微微閃爍了下,可裡頭的情緒卻彷彿沒有任何起伏,“他的離開,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就算有後遺症我也……”
“蘇霓,你太小看了傅北安的殺心,也太高看了他。”
單澤奇垂眸,靜靜看向她小腹,鏡片對着光,又一次閃爍起來。
“他就不該在這時候讓你受孕。”
“啪”的一下,蘇霓手裡捏着的杯子低掉回到小餐桌上。
好在裡頭的水已經喝完,這才避免了狼狽。
她默默伸出手去拿,沒料到手指竟會有些顫,耳邊是單澤奇儒雅平和的音,以往總是讓人如沐春風的表情,此時入了耳裡,卻像是格外尖銳的東西,狠狠刺到她心臟……
“我看過他的病歷,這幾年大大小小的手術和藥物治療,身體裡殘留的藥劑含量很高。這時候受孕,孩子畸形的概率會相對增加,另外,也可能會出現一些小毛病。”
單澤奇自然是往嚴重了說,事實上之後的一次次檢查並沒有問題。蘇霓才放心大膽地把孩子生了下來。
可天知道到孩子漸漸長大之後,她才終於發現這所謂的小毛病,究竟有多麻煩!
……
明亮的燈和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的那刺鼻消毒水味道。
一切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陸長銘幾乎不用任何思考便能辨認出自己所處的位置。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在手術檯上醒來。
護士驚呼一聲,“申醫生,病人醒了!”
“什麼?”
助理醫師詫然,連忙轉過頭去看。
那張被氧氣罩和手術服覆蓋的一張臉幾乎看不清模樣,只隱約能瞧見男人那雙深黑的眸。
“你麻醉怎麼做的?!”
手術進行到一半,病人忽然清醒過來,這是多大的失誤?
被狠狠呵斥了一句的麻醉師顫巍巍開口,“我用的劑量足夠再六個小時……”
天知道他爲什麼會醒過來。
可瞳孔又彷彿沒有焦距,看見現在的情況也沒有任何情緒上的反應。
助理醫生有些緊張,正要湊近觀看,可耳邊卻又傳來一道“嘖嘖”聲,隨後那道清脆的女聲便再度響起,“繼續。”
“趙醫生,病人醒了。麻醉可能已經失效!”
“那就再麻醉一次。”
女人很俐落地開口,捏着器具的手指卻一直沒有動過。
麻醉師應了聲之後便終於有了動作,過了一會低聲道,“麻醉成功。”
“哼,繼續吧。”
低下頭,雙手動作十分穩健,雖然不快卻足夠冷靜,“先處理左邊粘連,注意不要影響到腹部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