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爭執其餘人都看在眼裡,此刻餐桌上安安靜靜的,和旁邊的吵嚷氣氛全然不同。
而在她身側的男人,一張臉冷冷凝着,深黑的視線始終鎖在她身上。那冷冽的氣息,正毫無顧忌地往外散。
一大桌子人都噤若寒蟬。
“這是婚禮現場,陸先生真要對我有不滿,私底下解決可好?”
已然是再明顯不過的不悅顯露出來,那雙泛着清冷眸光的臉正直直望着陸長銘,顯然是不滿於他的陰沉。
陸長銘蹙眉,平日裡半分不肯退讓的男人,此刻竟悶悶應了聲,去拿筷子開始吃東西。
好似……有些委屈的模樣。
蘇霓這才肯作罷,擡起頭往席上看去,將椅子往旁邊挪了挪,再沒注意身側男人森冷的氣息。
那邊婚禮儀式已將結束,新郎新娘剛交換了戒指,正要準備扔捧花。
旁邊看熱鬧的人自是不少,此刻席上單身的女孩都興沖沖朝那邊靠攏。
“真好,我就沒搶過捧花呢。”
陸暖嫁人嫁的早,二十出頭便已是孩子的媽,全然沒這種機會。
“咱們這桌……”
有長輩樂呵呵的四下裡看,回頭便瞧見溫月已經起身。
她徑直朝那邊走過去。
陸暖訝然發出聲音,隨即便瞧見另外一側的座位旁倏地起身,幾步搶在她前頭。
“他倆還沒和好嗎?”
溫月和徐晉南的事許多人都知曉,卻也不知兩人究竟有沒有舉行婚禮。
而此時溫月不知說了些什麼,徐晉南似是怒極,竟徑直將她抱了起來,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人扛了出去。
“月月?”
蘇霓下意識站起來,遠遠地想追過去。
可身側傳來一股力度,手腕再度被人緊握,垂眸,對上陸長銘晦澀的眸光。
“不說有事要跟我談談麼,推我出去。”
他凝聲道,手上用了些力氣,輕拉着蘇霓到身側。
右手手掌裡仍捏着女人柔軟的手指,細細地按在掌心裡,只覺得細細軟軟的,彷彿在那瞬間,所有的負面情緒便都會一掃而空。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瞧見蘇霓微凸的小腹,那薄薄的衣衫遮掩住的小生命。
心口忽的生疼。
“還指望着我自己走出去?”
見蘇霓許久不動,他又冷冷地催促,實在是沒有好語氣,讓蘇霓也有些煩亂。可終究還有事要告訴他,便只好冷冷地應。
第一次推輪椅,陸長銘雖然瘦了不少,可份量終究是不輕的。
好在酒店裡頭都是光潔的地板,拐彎之後便不太費了力氣。她緩步推着面前的男人,視線居高臨下。
正好,能瞧見男人長短參差不齊的發。
蘇霓有些愣住,腳步漸漸放緩,視線則凝在他頭和你脖頸處。目光所及處,男人的頭頂有一道長長的疤,從前額一路往後延伸,周圍頭髮還很短,只要細細去看,幾乎是遮不住的。
視線往下,才發現這男人瘦削的肩,較之以往是真消瘦了不少,下頜線條越發凌厲,甚至連衣領脖子下,青筋也跟着暴露出來。
“這裡?”
蘇霓還在發怔,可耳邊陡然傳來男人陰冷的聲,讓她愣了愣,隨即彎腰過去,伸出手打開門。
“是休息室,婚禮開始前在這邊給孩子們換衣服化妝的,現在不會有人。”
她靠近了過去,鼻尖便立刻能嗅到熟悉的味道,男人身上淡淡鬚後水的薄荷香,那夾雜着淡淡藥味的氣息……以及,獨屬於他的那股成熟男人的味道,既凝實又沉穩,在推開門的瞬間,便將他身上的氣息,盡數籠罩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休息室不大,側前方是掛在牆上的大鏡子,旁邊衣架上掛了幾件衣物。
蘇霓關上門,努力忽略掉他身上的氣息,可也不知是暖氣太足抑或其他原因,總讓她覺得四周都被這男人包圍着。
回頭對上他深濃的雙眼,一下子失了神。
“什麼時候的事?”
他問的理所當然。
蘇霓驚了下,隨即不屑地撇撇脣,明明雙腿行動不便,明明是他處於下風,卻還這樣的理直氣壯,憑什麼呢?
“憑我是他爸爸。”
彷彿知道蘇霓在像什麼,陸長銘總是一針見血,視線所及處便是蘇霓微凸的小腹。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被脫了個精光,全身上下都露在他眼裡,再沒有任何遮掩。
直到房間內氣息凝滯,蘇霓才逐漸反應過來他的問題。
“你什麼時候沒做措施不記得?想平白無故來認孩子,至少也要知道自己做過的事吧?”
陸長銘微愕,濃眉微挑,一開始見到她懷孕時吃了一驚,隨後便已然反應過來。
該是她第一次被收押,而自己將她保釋出院,在別墅的那一晚。
原本也是存了讓她再生一個的意思,哪還有心思避孕。
只是那一晚在那空曠無人的別墅裡,她也格外熱情,這才讓他沒忍住,折騰了整夜。
到如今陸長銘還記得那夜裡她的婉轉配合,每一幕畫面都還印象深刻。
小臉又通紅,被薰染過後的豔麗和迷茫,讓人無從抵擋。
原來是那晚,他們有了孩子。
第二個孩子。
陸長銘倏的低笑出聲,嗓音彷彿被夜裡水霧侵染過,透着一股子沁涼意味。
喑啞、又隱有興奮。
“很好。”
“好什麼?”
蘇霓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轉過身。
她實在對這男人太過熟悉,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的變化都未曾逃過她眼睛。
剛剛,除開開心之外,更多是……卻是染在那深黑瞳仁裡的、情玉。
“你要跟我說的事就是這個?”
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陸長銘很快轉移話題,“關於孩子?”
蘇霓身軀微僵,下意識搖頭,甚至還朝後退了兩步。
陸長銘沒有錯過她的小動作,那雙好看的手,正格外警惕地覆在小腹上。
眼眸微沉,有些許澀涼的情緒在他眸裡醞釀,深深藏在裡頭,並不顯露。
“不是這個。”
蘇霓仔細捋着思路,秀眉蹙得緊緊的。
她實在是沒料到陸長銘會在這個時間點回來,昨夜裡剛見面,到如今還沒想好從何說起。而此時房間裡的氣氛讓她再難冷靜,心緒紛亂的時候,也顧不上其他,“你留給我和淼淼的東西,我都看過了。”
“我們沒走,陸氏一切還好。董事會組成了臨時決策小組暫代行事,你的章則暫時由我保管。對外……大家都以爲我們已經復婚了。”
蘇霓咬了咬脣,鼓起勇氣,“陸氏先前的情況你也知道,我並沒有拿走你東西的意思。原本這也是個很累的活,既然你回來了,對外重新說明就是。”
“章鎖在你辦公室的保險櫃裡,密碼是你生日。”
她後來臨時設置的密碼,還沒來得及改。
好在,蘇霓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乾淨利落說完之後,便大方站定在一側。
陸長銘半晌沒有迴應。
人大概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模樣。
或許美好、或許張揚。
又或許,像是冬日暖陽,即便無從觸摸,可只要在她身側,便能感受到那獨有的暖意。
他扯開脣,視線還一動不動凝在她身上,看的格外專注。
外頭環境嘈雜紛亂,可男人俊朗的面龐竟難得浮現出淡淡笑容,彷彿看見了世上最好最珍貴的東西,彷彿是他最不捨的……
“你做的很好。”
驟然襲來的誇獎讓蘇霓愣了愣。
莫名的心口發澀,這段時間她承受了巨大壓力,沒料到這短短的幾個字,會忽的戳在她心坎裡。
陸長銘輕笑,不疾不徐地開口,“申楠把我的遺言給你看了?”
蘇霓點頭,“看過的。”
“嗯。既是看過,你剛剛的話我就當沒聽見,如果覺着名不正言不順,過幾天我便委人重新辦理好手續。你不必擔心這些。”
他聲音裡帶着傷後的嘶啞,還有些中氣不足。
可在不算寬敞的空間內,總能準確傳到她耳裡。
喑啞、晦澀。
“陸氏的情況我多少知曉,你把它經營得很好。日後更要注意國內市場而非國際,北美五年內最好不要擴張,威爾斯會盡力照料現有的幾家分店。”
“手續辦好之後,你將擁有陸氏過半股份,公司上下都由你做主……”
“我爲什麼要?”
蘇霓忽然覺察到不對,聽他說話就好像交代後事一樣,尤其偌大的陸氏,怎能說轉就轉?
“這不就是你最需要的麼。”
陸長銘輕嘆,黑眸灼灼閃爍。
可聞言,蘇霓卻倒抽了一口涼氣,手指狠狠握成拳頭,“陸長銘你什麼意思,我做這些,我努力維護陸氏,難道是爲了讓你給我股份和權利嗎!”
“你把我當什麼人?!”
把你當……最想呵護的人啊。
他忽的扯開脣,瞧着已然是要暴走的蘇霓,眼尾緩緩上揚。那張清雋的面龐上仍帶着病態的蒼白,可笑起來時,淡淡的橘色日光便落在他臉上,一下子溫暖了不少。
在他的視野裡只有那已經氣到跳腳的女人,那薄的幾乎透明的皮膚,那雙總是清澈明亮的眸,和無數次在夢裡出現過的一樣。
“養孩子,很花錢的。”
許久,男人終於開口,卻只細細地吐出這幾個字,被冷風侵染過後的音裡,夾雜着一縷澀涼,許久不褪。去公差啦,這兩天一更。出差結束回來蛐蛐會努力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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