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很急,周弋一直在外頭,瞧見陸長銘鐵青着一張臉離開還有些奇怪,甚至一個人扶着輪椅到角落裡站着,連招呼也沒跟他打。
周弋抓抓頭,有些莫名。
“叩叩叩。”
外頭傳來敲門聲,蘇霓詫異地揚起眸,正好便瞧見了周弋探進來的頭。
“太太。”
“我進來了。”
他虛掩着門,一雙細長的眼睛四下打量了一遍,“您沒事吧。”
蘇霓搖搖頭,臉上笑容輕輕淺淺的,有些許淡淡的思緒從心頭縈繞開,目光越過周弋肩膀朝外頭看去,“他走了嗎?”
“還沒有呢,待會準備去趟外科。剛剛在角落裡呆着臉色很不好看。我還當是因爲你身體不爽利心情不好,活像是別人欠了他多少錢似的。”
“我惹他不開心了。”
蘇霓眨了眨眼睛,有些無奈的樣子。
日光靜靜落在她白皙的面頰上,杏眸微睜開,有些無奈的意味藏在裡頭。
周弋卻是愣了愣,看了看她又往外頭投去視線。
男人的輪椅停留在窗戶旁,從門縫裡看過去,正好能瞧見那道瘦削的背影。便只能訕訕地笑。
“你們去外科做什麼?”
“這個啊。”
周弋手指放在面前,來回摩擦起來,“來的路上不是發生了車禍麼,車上的人是您妹妹和莫小姐,剛剛還在搶救,現在不知道情況怎麼樣。”
“娜娜和……莫雅薇?”
蘇霓微愕,“她們倆怎麼會在一起?”
她沒記錯的話,莫雅薇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被陸長銘送往精神病院,後來被傅北安帶出來過一次,之後便一直被嚴加看管,想來要再出院絕非易事。
“是娜娜帶她出來的?”
“應該沒錯。”
周弋皺皺眉,遲疑了一會才又開口,“其實我們這次過來另外有事,關於二少爺當年的死因。不知道您現在印象是否還清楚,能不能再詳細說說看當時的情況。”
總算說到正題上,周弋又下意識抹了一把汗。
他實是着急的,陸長銘出去之後話也不說,只冷冷地叫他進來問。
天知道連大少都沒問出來的東西,讓他去還能有希望麼?
……
倒是蘇霓,愕然愣住。
她已經許久不曾回憶起這件事了,許是五年前陸原是因她去世的緣故,總下意識的要將之遺忘。那張痙攣的臉,在醫生的搶救下面無血色的模樣,又一次在腦海裡回想。
“他……”
“您好好回憶下,當時二少爺的表現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現在我們懷疑您經歷的車禍很有可能不是巧合。時隔多年,肇事司機的遺孀,收到高額保險。”
周弋重新複述了一遍情況。
而蘇霓終於又忍不住去回想當年那些情況,那場連環車禍是否巧合她不知道。
單澤奇下車,她一個人呆在車子裡。
而後,刺目的燈光直射過來,晃的她眼睛發疼。
“我醒來後去看他……他說了一些話。”
蘇霓腦子發懵,到現在忽的想起那些不曾被注意的細節。
杏眸驟然揚起。
“他說,不要怪他?她?”
……
病房裡,女人身上插滿了管子,呼吸器剛被拿掉的那一刻,她眼睛還有些渾濁。直到用力盯着面前的晃動的人影時,莫雅薇才恍然明白。
她已經離開精神病院了。
這裡是醫院。
“看看,這是幾?”
有人的手指在她面前搖晃,莫雅薇幾乎是想也不想地便開了口,“五。”
“這個呢?”
對方又伸出兩根手指頭。
她眼珠子轉了轉,用力去辨認,生怕自己看錯,“二。”
“意識沒有問題,轉到普通病房吧。”
聽見這幾句話,莫雅薇驟然鬆了一口氣。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心臟要窒息一樣,生怕和曾經做過無數次的測試一樣,因爲答錯一個刁鑽的問題,便被宣佈精神錯亂。
病牀底下的輪子“嘩嘩譁”滾動起來,她看見了很多人,穿着白袍的醫生,戴着口罩匆匆走進手術室的護士,推着架子經過面前的病人。
還有不斷吵鬧的家屬和孩子。
一路過去都是十分雜亂的環境,可她心裡卻莫名有些喜極而泣的感覺。
所有的嘈雜紛擾都正好在告訴她,這是“人間”!
……
蘇霓是叫了人扶着自己過來的,周弋那番話之後,她心再也靜不下。
等他一走,便把護工叫了進來,攙扶着自己到外科科室。
兩人都是今天車禍送進來的,市中心超速胡亂併線外加闖紅燈,一連撞了三輛豪車,足夠引起大家重視。
“5009,是這裡。”
旁邊的標識牌上寫着,“莫雅薇”。
蘇霓卻沒有立刻進去,因爲入目所及的地方,是隔壁門牌。
“5001-5008是重點看護病房,這是第一間普通病房。”
護工解釋了幾句,蘇霓這才輕笑着點頭,擡起頭敲響了門。
沒人喊進來,可她已然走了進去。
燈光明亮,窗簾幾乎全被挽起。
女人清麗的面容盡被日光籠罩,看起來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意思。只是在蘇霓看來,這幅神情更主要的……卻是希望。
……
“你?”
回過頭那一刻,莫雅薇眼裡閃過明顯的驚訝,只是很快又消失無蹤,變得格外鎮定。
那雙大而亮的丹鳳眼掃過蘇霓,落在她寬鬆的病號服下,掩蓋不住的凸起。
驀地呆滯。
“你又……懷孕了。”
又?
蘇霓眯起眼,並未錯過這個字。
她甜甜笑開,“是啊,懷淼淼的時候,正好你也懷了安知不是。”
“之前還以爲你和陸原能走下去,我們甚至有可能成爲妯娌,卻沒想到他走的那麼早。”
“說起來,他的死,還是因爲我。”
重新提起這件事,蘇霓眼裡有很明顯的傷感神色,那一點點變深的目光,在明亮的日光下泛着光。
從頭至尾,都不曾錯過她臉上的表情。
比起先前見到時的憔悴激動,如今的莫雅薇,冷靜的不像一個剛從精神病院出來的女人。
她雙手交疊放在身側,左手大拇指無意識掐着食指,甚至已經通紅。
蘇霓頓了頓,聲音清脆乾淨,“我出事不久,你也被送到醫院。是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吧,差點把孩子摔沒了。”
“也真是巧,我遇見了連環車禍,陸原正好出現在事故現場,正好救了我。正好有嫌疑的你,摔下樓梯。”
“以前沒想過這些,總以爲是巧合。可現在回過頭,老太太可以自殺陷害我,當初殺害陸原時爲什麼不可能也是陷害?”
“又或者……是殺人滅口。”
最後幾個字,蘇霓說的很輕,聲音細膩圓潤,可在安靜的病房裡卻格外明顯。
話落那一刻,女人不住掐着的手指忽然停住,泛紅的手指上有明顯的傷痕殘留,而那張風韻猶存的臉。
忽的僵硬。
原本的平靜氣氛,在瞬間被打破。
“我沒殺他……他的死跟我沒關係。”
莫雅薇的聲音從喉嚨裡迸出來,甚至不住抖動着,在寂靜的房間裡泛開漣漪,“他是我孩子的爸爸,我怎麼會害他呢。是你多想了。”
她冷笑,“陸原再如何也會護着我,也是我孩子的爸爸。我沒你想的那麼恨他。”
“是啊,你真正恨的人是我……”
蘇霓自嘲地笑了笑,對於莫雅薇來說,從頭至尾想殺害的人,大概都只是她吧。若是陸原活着至少她還有所依靠,可如今陸原不在,她只能……
等等。
蘇霓忽然想到什麼。
“既是我多想,那你這麼緊張是爲什麼?”
她本也不敢想是他害的陸原,可看她如今心虛的表情,眼神甚至不敢正視自己的模樣,心口忽的一窒。
她瞪大眼。
“你沒有親自動手,可這件事……你是知情的!”
是啊。
這世上哪有那麼剛巧的時,就連相遇也不過是久別重逢,那麼人的死亡,是不是也是命中註定?
蘇霓忽的斂起笑容,面上再沒有任何情緒。
她的眼神正一點點變冷,像是寒涼冬月的風,像是哈爾濱常年結下的冰,像是……盛滿了整整五年的憤怒!
“爲什麼陸原會剛好出現在事故現場,因爲他事前知道有人要對我製造車禍!”
“爲什麼他會在醒來時對我說不要責怪某個人,是因爲那個人是你,他在維護你!”
“爲什麼……他會死,因爲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蘇霓全身發抖,面前忽然浮現出陸原全身痙攣在病牀上急救的模樣,忽然出現他臨死前那慘白的模樣。
忽然想起……他垂落在牀邊,分明是用力想抓住什麼的雙手!
聲音驟然低沉,“而你一個人,無法操作這一切。因爲害怕被懷疑選擇摔下樓梯的你,料想也不能設計出這樣周密的計劃……”
“利用保險而能讓對方相信一定能勝訴,只有安慶。”
她驀地失聲,忽然看向一面牆。
“還有,蘇宏娜。”
合謀。
話落,一切緣由都串聯成線,莫雅薇恨她,蘇宏娜恨她,老太太坐視不理,安慶則助紂爲虐。
蘇霓身體漸漸不受控制,顫抖着看着她。
喉嚨裡的東西彷彿盡都哽住,直到某一刻才忽的嚎出聲。
“你、安慶、蘇宏娜……殺了人,是要償命的!”
室內寂靜無聲。
可忽然,從外頭傳來一道尖銳的叫嚷,“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