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永遠不會離開她。
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溫月的忐忑不安才逐漸被消除。
到後來她便終於放下心,像再尋常不過的小夫妻一樣相處。
她覺着,自己這樣用心經營,日後定然能走到時間的盡頭吧。
而日子過的飛快。
很快便過去了九個年頭。
這九年發生了太多事,大學畢業她找了專業對口的工作,而蘇霓則在畢業之後嫁做人婦。都現在又過去好幾年時間。
沒有孩子,倒是因爲家裡的矛盾,前些日子說是要離婚。
她自己倒是沒結過婚,和徐晉南的小日子過的安安靜靜的,這幾年很少再回到徐家。
或許,便不會再回去了吧。
十一月,正正涼爽的天氣。
溫月裹着大衣下班回去,卻沒料到會暈倒在門邊。
徐晉南發現她時,她似是已經暈了有一陣子,身體冰冷,幾乎沒了呼吸。
男人滿臉急切和焦慮,到這時哪還顧的上其他,抱着她上了車,急匆匆送往醫院……
醒來時,是慘白的病房。
除了她之外沒有人。
溫月四下裡看,等了許久才聽見外頭響起的聲音,有些熟悉。
她躺在牀上,等了許久之後才勉強辨別出來。
“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現在到時候了,你怎麼說。”
是老太爺。
溫月已經許久沒有見到老太爺,沒料到自暈倒住院,他會出現的這麼快。
“我會考慮。”
“你還想怎麼考慮啊?”
老太爺厲聲呵斥,聲音越來越大,到後來漸漸的便還多了分憤憤不平。
“沒有別的路可走,這九年,已經夠了。”
夠了麼?
外頭忽然沉默下來,溫月總歸是覺得那裡不對,一顆心猛地提起,着急地從牀上爬起來。
可一陣窒息的沉默之後,門外的一切,卻終於安靜下來。
溫月撫着額,一直聽着外頭的談話,沒等多久聲音便逐漸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緩緩靠近的腳步聲。
下一刻,病房的門被打開。
她正好掙扎着起身,半躺着靠在枕頭上,迎面便對上男人有些詫異的目光。
“醒了?”
溫月朝他伸出手,像個孩子似的做出要讓他抱的模樣。格外精緻的一張臉,脣畔輕輕扯開一抹弧度,“你們在外頭說什麼呀?我聽見老太爺的聲音。”
“他擔心你。”
男人靠近病牀邊,沒有去抱她,而是慢慢在牀邊坐下,眼神裡透着淡淡的無奈之色,裡頭盡都映着她的模樣。
“還有沒有不舒服?”
搖搖頭,溫月臉上盡是笑容。纔不管徐晉南肯不肯抱自己,便整個人都朝他撲了過去,將臉埋在他胸膛裡,“幹嘛啊,你和老太爺說話的語氣都不對。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沒料到她這般敏感,徐晉南扯開脣,勉強笑了笑,厚實的手掌落在她背脊上,輕拍了拍,“別胡思亂想。”
“那你們剛剛……”
“還不就是老生常談。”
他眯起眼,靜靜看向溫月,低垂着的黑眸裡映照出細細的光,隨後將她攬緊,“這段時間你要好好休息,不能總熬夜。”
“知道啦,不過……我是爲什麼暈倒啊?”
“勞累過度嗎?”
徐晉南順着她的話應聲,“是。”
“工作不累啊,都怪你晚上太折騰了……”
溫月忍不住咕噥起來,心裡頭總還有些不爽。心想還好醫生不知道原因,否則若是被人知道因爲兩人小別勝新婚,乾柴烈火之後,便在牀上折騰了好幾天,這才導致白天上班精神不振,甚至暈了過去。
真要叫人知道這些,豈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徐晉南自然不知她心裡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雖然仍還抱着她,可思緒卻早已經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直到最後消失不見……
……
誰也沒有料到,一直不知道自己病情的溫月,會在這一天突然發作,甚至直接暈倒。
送到醫院自然進行了一系列檢查,可檢查下來,卻發現根本沒有辦法下手治療,最終也只能得出造血功能受到影響,只能換骨髓。
可過去九年,他在全世界可以申報的範圍內都進行了申報,卻一直沒有得到通知。
這世界上在等待救命骨髓的人,太多太多。溫月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且不說能不能出現符合條件的,哪怕真出現了,能不能輪到她也難說……
可沒曾想,那可望而不可即的骨髓,卻近在眼前。
兩個月前老太爺便告知過他,已經找到了骨髓配型之人。
只是,他必須要回到徐家。
徐晉南這時有些慶幸,幸好,她還什麼都不知道。
……
溫月在醫院裡住了三天,這三天徐晉南每天下班之後都會準時過來,晚上便窩在陪護的小牀上陪着一起。
到出院的時候,她也只是隨意收拾了下東西,便急匆匆回了家。
徐晉南沒有過來接她。
一開始,溫月還以爲他在家裡等她,畢竟發過來的消息上也只說了他有工作要忙,抽不出空。
公司正在發展的關鍵時候,他平日裡忙碌也是應該的。
只是沒料到,當溫月打開家門,卻只瞧見黑漆漆的一片。
這個季節,天氣已經逐漸涼爽起來,外頭的冷風呼呼吹着,她透過窗戶往外,還能瞧見被風吹的七零八落的樹。
幾天沒住過屋子沾惹了些許灰塵,溫月打開燈四下看,卻並未瞧見男人出現的痕跡。
甚至,連冰箱裡的東西,也是三天前留下的。
於是沒有猶豫的,給徐晉南打了電話。
她就站在客廳中央,瞧着空蕩蕩的屋子,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在手機裡一直傳來“嘟嘟嘟”的聲音時,終於瞧見被扔在垃圾桶裡的東西。
一封邀請函。
生日宴的邀請函。
……
坐在化妝間的時候,溫月還有些懵。她已經整整九年沒有給老太爺過過生日,慢慢的也就將這件事情拋在腦後。可沒料到過了那麼長時間之後,這件事會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
今天,是老太爺的大壽。
她特意給蘇霓發了消息詢問,才知曉這場生日宴辦的很大。
老太爺幾乎宴請了全海城有頭有臉的人。
“溫小姐您看,喜歡哪一套?”
剛化好妝,店長已經拿了兩件禮服過來,一件白色一件黑色。
她隨意看了一眼,“白色的吧。”
徐晉南,喜歡她穿白色的衣服。
換好禮服,便揮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報了地址很快便到。
事實上,宴會地點就是徐宅。
前兩年老太爺換了座宅子,特意留了兩三百平的大院子,中間鑿空還做了個小型游泳池,說是留着日後有用處。
溫月沒來過這裡,如今卻輕車熟路地朝目的地走來。
她穿着的禮服很單薄,身上即便披了一件外套,可在凜冽的寒風下,身子仍瑟瑟發抖。
溫月仰起頭,便正好瞧見頭頂雕花牌匾上刻着的“徐”字。
於是緩緩扯開一抹笑,雙手捏成拳頭,順着臺階,邁了進去。
裡頭燈火通明。
佈置的格外精緻。
原本,裡頭盡是嘈雜的聲音,老太爺坐在主席位上,身側有不少海城德高望重的同輩之人。她認得的卻不多,只記得有一位是蘇霓夫家的老太太。
目光繼續往下,卻終於瞧見那從一側走來的男人。
穿着深棕色西裝,袖口上的金屬鈕釦在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澤,而整張臉,都逆着光,被淹沒在陰影裡。
徐晉南只覺得哪裡不對,驀地回過頭,便終於瞧見那站在門邊的女人。
那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的一道身影。
“月月。”
溫月卻正好,瞧見了站在他身邊的人影。
是葉衫。
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爲什麼最近總覺得徐晉南不對勁,爲什麼她出院,他既沒有來接,也沒有來在家裡等待。
爲什麼,老太爺明明去了醫院,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
溫月轉身便走,她眼眶通紅,只覺得外頭深冷的風幾乎吹到她骨子裡,彷彿連骨髓都在疼。
而所有的情緒都在這時涌起,在徐晉南朝她走過來時,她終於還是跌跌撞撞地朝外頭奔逃而去……
身後,老太爺的聲音卻透過話筒清晰的傳遞到她腦海裡。
“另外,我今天還要宣佈一件事……”
“那就是,我的孫子徐晉南,將要和葉家的千金葉衫,擇日訂婚!”
最後那兩個字,老太爺說的格外清晰。
溫月踉蹌了下,只覺得自己快要站不穩了,而身後卻驟然傳來一股力道,將她整個人往後拉去。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便跌入男人溫熱的胸膛裡……
“徐晉南,你放開我!”
“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要和她訂婚……”
她咬着脣,連呼吸都開始不順暢。
而男人卻只緊緊抱着她,彷彿用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恨不得能將她揉到骨子裡去,“別鬧。”
“我有難言之隱。”
呵……
溫月的迴應是重重一拳捶在他胸口,很用力很用力。
可徐晉南沒有任何退後,雙手捏緊了她的,將人禁錮在懷中,“你還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思嗎?但凡有別的法子,怎麼會選擇……”
“那現在是怎麼回事!”
溫月驀地推開他,掙扎着吼,“難道你要告訴我,這一切也都是假的嗎?”
“徐晉南,都過去了九年……爲什麼最後還是這樣!”
爲什麼她明明這樣努力,到頭來卻仍只能看着他和別的女人訂婚。
爲什麼即便自己用盡了所有力氣,卻依舊見不得人。
男人眯起眼,深濃的情緒在裡頭緩緩漾開,便只映照着她的模樣,許久也不曾移開。
而後忽的鬆開手,也沒有再解釋,只改爲牽住她雙手,沉聲道,“外頭冷,我送你回去。”
“回哪?”
溫月抽了抽氣,聲音陰冷。
“徐晉南……我還要回哪去?去那個現在只有我自己的家嗎?你都不在,我還會去做什麼!”
“夠了。”
他失了耐心。
在今天晚上之前,在過去九年,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和葉衫訂婚那天。
哪怕和溫月在一起,被天下人唾棄,哪怕全世界都反對,他和她,卻從未後悔過。
只偏偏,能和溫月骨髓配型的人……是葉衫!
只偏偏,天底下就有這麼湊巧的事。
想到這,他終於沉下面色,濃眉蹙緊,忽然用力拽着她朝旁邊走,徑直將人塞到車裡。
“徐晉南!”
溫月已有些抓狂,她過來,便是要問個清楚。可這人在門邊就把自己攔下,卻什麼都不說,還只顧着再將她送回去……
她眼眶通紅,“我回去幹什麼呀!”
男人微怔,兩秒後迅速反應過來,卻已經另外有人坐上了駕駛座。
徐晉南將門甩上,“安全送她到家。”
“好的先生。”
溫月想下車,然而車門在剛剛那瞬間被已經被鎖上,她便用力去拍窗戶,而男人就站在窗外,清雋的一張臉直直注視着她,卻沒有任何緩和。
車子漸行漸遠。
她從後視鏡裡,還能瞧見男人逐漸模糊的身影,心便和視野一樣,逐漸被蒙上了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