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鳳和哥哥春生割完這塊田裡最後一茬稻時,月亮早就高高的懸在空中,發出銀白色的光芒,田野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莊子裡亮起了星星點點的油燈。
“好餓哦!”
“是啊,中午吃得那點東西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快走吧。”
兩人摸了摸餓得發痛的肚子,拿着割稻子的鐮刀往家快步走去,邊走邊說着話兒。
路過村子裡的白水塘時,兩人先將腿上的泥給洗了去,然後蹲下身子準備洗手時,遠遠的就聽到自己家院子裡傳來了二孃黃氏的叫罵聲,其中還夾雜着弟弟毛伢的慘哭聲。
“快回家看看去!”兩人看了一眼,手也不洗了,拿着鐮刀向家裡衝去,這黃氏又在弄什麼幺蛾子。
“你這小短命鬼,今天老孃我要打死你,打死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偷吃。叫你偷吃,你是餓死鬼投胎啊,老孃天天沒給你們吃喝啊,打死你!”二鳳兄妹倆在院外清晰的聽到了黃氏惡毒的罵人話語,還有擊打聲。
兩人跑進去,只見黃氏拿着掃帚在弟弟毛伢身上抽打着,二鳳的母親汪氏跛着不大方便的腿拼命護着毛伢。
黃氏見汪氏來護,不但沒有住手,反而更用力的趁機打在了汪氏的身上。
黃氏那五歲的小女兒龍愛娟手裡拿着根玉米啃的正歡,並不時用小眼睛瞅瞅院裡的戰況,臉上的神情很是開心。
“住手,不要打我娘和毛伢。”春生紅着眼睛衝了上去,用力的一把推開黃氏,衝着她怒吼道。平日裡怎麼欺負自己都沒有關係,可怎麼也不能容忍欺負自己的母親。
二鳳和春生上前將汪氏和毛伢兩人給扶了起來,汪氏的頭髮有些凌亂。
而毛伢更是一臉的狼狽,在月光下,都能見到臉上和身上有血印子,看着他倆心裡一酸。
六歲的毛伢一下子撲進二鳳的懷裡,哭着說道:“二姐,我和娘餓了,二孃和娟子在吃飯,我拿了根玉米想給娘吃,二孃見了就打我,嗚嗚……”
黃氏被春生一把推開,臉上頓時掛不住,大聲嚷着起來:“好啊,你這大逆不道的畜生,竟然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還真是反了你啊,今天都不許吃飯。”食指向二鳳一家蠻橫的一指。
春生冷哼一聲,沒有理會黃氏,而是在看汪氏和毛伢身上的傷痕。
原來就是因爲一根小小的玉米,黃氏將一大一小向死裡打,這婦人的心也太毒辣了吧!
二鳳心裡火了,MD,姐姐我無意中穿來這個時空已經幾個月了,可真是受夠了你這老孃們的氣。一直爲了家庭內部的團結穩定,忍氣吞聲,天天起得比雞早,吃得比豬差,睡得比狗晚。幹了一天的活,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不但不給我們吃飯,竟然還打我娘。
雖然不是真正的娘,可這麼長時間,她可也是真正的關心自己來着,讓自己這顆一直缺少母愛的心得到了滋潤。
她手提鐮刀向前一步,盯着黃氏怒道:“二孃,我想問一句,毛伢到底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竟然讓你如此的大打出手。難道就是因爲他餓了,想吃一根玉米,你就將他向死裡打,有你這樣做長輩的嗎?你讓我們怎樣尊重你?更可恨的是,你竟然連我娘也不放過!論輩分,我娘是正房媳婦,你是那偏房的小妾。但你卻對我娘動手,到底是誰大逆不道,到底是誰爲老不尊?”
隔壁的鄰居們將頭伸出來看着,被黃氏給吼了回去。
這黃氏是二鳳爹龍年發的小老婆,育有一子一女,是這龍井村地主黃金寶得寵的七姨太女兒。當年龍年發娶了汪氏後,兩人倒是過了兩年的恩愛日子,可是不知什麼原因,汪氏一直未能替龍年發生下一男半女,二鳳那過世的奶奶於是就有了不滿。正好此時,突然有媒婆上門,說黃金寶的七姨太女兒黃翠霞看中了龍年發,想嫁他做妾,嫁妝是五畝良田,外加紋銀五兩。但有一個條件就是以後得讓黃氏當家,住正屋,而汪氏住偏房。
這天上突然掉了餡餅的好事,雖然龍母也不解、疑惑、懷疑過,但在良田和銀子的誘惑下,再加上抱孫心切,當下就瞞着龍年發答應了。
龍年發知道後非常生氣,可在龍母的逼迫之下只好同意,而汪氏因爲未能給龍家添後,也一直愧疚,主動的搬去了偏房。
那黃氏進門後一直仗勢欺人,但肚子倒是挺爭氣,七個月後早產生下了大兒子龍愛虎,而汪氏則也於次年生下了春生。爲此,黃氏一直說是她給汪氏帶來了福氣。對此,龍母和龍年發也有同感,甚至汪氏自己也認爲是黃氏給自己帶來了兒子,對黃氏更是處處忍讓。
汪氏在生毛伢時落下了嚴重的風溼病,如今行走都有些困難了,而龍年發對汪氏的感情也漸漸淡了下來。因爲黃翠霞給他帶來了相對富足的生活,而且像他這樣有妻有妾在村子也是絕無僅有的,又讓他覺得比別人高一等。而所有的一切,都是黃翠霞給他帶來的,在家裡對她自然也是言聽計從,但同樣也沒有男人的尊嚴可言。
一貫霸道如此的黃氏面對二鳳聲聲質問,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最重要的是那個妾的身份一直是她的心頭痛,這些年在龍家頤指氣使慣了,讓她都差點忘了這妾的身份。
二鳳的話戳了她的傷疤,頓時氣得臉色青綠,雙眼冒火,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將汪氏這個眼中釘給拔了。雖然眼睛撇到二鳳手裡亮晃晃的鐮刀,心裡有些發虛,但也知道他們不敢把自己怎麼樣的,膽子又橫了起來,將手裡的掃帚向二鳳打去:“打死你這個小賤貨,讓你嘴沒上沒下,滿嘴噴糞,你那無用的死娘教育不好你,老孃我今天來好好教訓教訓你。”
一邊的春生趕緊衝上前一把抓住那砸過來的掃帚,拉着掃帚將黃氏向自己這邊拽了過來,在黃氏用力向後掙扎的時候,他又猛得一鬆手,掃帚的重力一失,黃氏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而那地上正好有一坨新鮮的雞糞。
“以後不許再欺負我娘和二鳳毛伢。”春生揮了一下手中的刀,鋒利的刀鋒在月光下散發着陰冷的光芒。
汪氏怕事情鬧大,趕緊喊道:“春生,二鳳,咱們回屋吧。”
而黃氏則如殺豬般哭喊了起來:“不得了啊,這還有沒有天理啊,孩子打娘啦。”一邊嚎着,一邊腳還在地上蹬着。
“娘,有我們在,不用怕這瘋婆娘。”二鳳低聲安慰着汪氏,瞅着黃氏那狼狽的模樣覺得心裡暢快無比。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厲喝從門口處傳了過來,然後有腳步聲走了進來。
聽到這聲音,二鳳鄙夷的撇撇嘴,黃氏要更橫了,原來是龍年發,他今天起早去鎮上辦點事去了,沒想到現在纔回來。
雖然生活在農村,也做農活,可龍年發卻面如冠玉,脣紅齒白,要是換上一襲月白色長袍的話,絕對是一個翩翩美男子,難怪黃氏當初寧願做妾也要嫁他。
黃氏一見到龍年發,她立馬大聲罵起來:“你這個死鬼啊,你怎麼現在纔回來呀,要是再晚點回來,你就見不到我這活人了。”
龍年發趕緊上前將黃氏扶了起來,看着她如此撒沷的模樣,眉輕皺了一下,很無奈的問道:“怎麼回事?”
黃氏見眼睛一轉開始裝軟弱了,害怕的指着二鳳和春生手裡的鐮刀,抽泣着說道:“我天天辛苦的操持着家裡家外,將他們幾個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供他們吃供他們喝,辛苦的將他們養大了,我也從沒有想過讓他們怎樣來報答。可現在倒好,不要說報答了,他們……他們倆竟然拿刀說要殺了我,夫君啊,你可得要替我作主呢。”
她就勢向龍年發懷裡一靠,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得淒涼,好像真受了多大委屈般,聲音也是難得的溫柔,聽得一旁的二鳳等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龍年發拍着她的後背安慰了一下,扭頭看向二鳳和春生,兩人手裡的鐮刀在月光下閃閃泛着冷光。
他上前幾步走到春生的面前,‘刷刷’就是兩耳光,大罵道:“畜生,竟然想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是誰借你這樣大膽子啊。”
他將眼睛掃向汪氏,汪氏低下頭去,好像她真的攛掇了孩子們去殺黃氏般。
這耳光將春生打得身子一擺,春生咬着牙恨恨的瞪着龍年發,手緊緊的攥起,可他是自己的爹,如果頂撞的話,就是忤逆了。
二鳳可不管這樣多了,雖然有原主的記憶,可自己是在紅旗下長大的,受的是良好的社會主義教育,本就對這種有妻有妾的男人深恨。何況他竟然不分青紅皁白,只偏聽這黃氏的片面之詞,就毫不手軟的打自己親生兒子。
“爹,你爲什麼要打大哥,我和大哥根本就沒有說過要殺二孃。就爲了一根玉米,她滿院子追着打毛伢和我娘,娘和毛伢身上的傷痕還在這兒呢,你怎麼不看一眼?”她的黑眸裡閃爍着憤怒的光芒。
她的一番指責讓龍年發頓覺臉上無光,看着眉眼越來越不像自己的二鳳,龍年發心裡更是火大,大手毫不留情的用力將二鳳向屋檐下面一推,指着汪氏怒罵道:“你看你生的都是些什麼東西,沒有一個聽話,晚上都不準吃飯。”
二鳳被龍年發推得不及防,而且他的力道很大,一下子撲倒在屋檐下面的一堆木柴上面,頓時覺得頸部火辣辣的痛,用手一摸,粘溼溼的,MD,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