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之路,於姜望算是窮途。”
“準備就這麼衍道嗎?”
“六合天子也好,大成至聖也罷,都是前人所設想卻還未曾實現的最強。我想,歷史長河裡如果有一個最強的我,必然不存在他人的設想中。”
……
“或許還不足夠吧!”
“我還不夠努力……也不夠強。”
最後姜望這麼想。
他的道身呈天人五衰之態,急劇墜落,他的意識也瞬而陷入矇昧之中。
旁觀此戰的巫道佑和姬景祿都在第一時間出手。甚至巫道佑比姬景祿要快得多,瞬念之間就通過【道界】踏足絕頂高處,翻手一印,轟向四族絕滅之力的困鎖。
但他也明白,他都來不及!
【天憲罪果】這樣的手段,出現就意味着結果。
唯一一尊及時突入戰場的真君李一,也被帝魔君擋住——面對這種在諸天萬界都能爭名最強的強大魔君,李一其實自保都艱難,遑論爲姜望做些什麼。也就是身在現世,有人道洪流支持,還能出劍。
其餘似鬥昭、重玄遵、鍾玄胤等,更是都只能看着,無法插手此戰。因爲絕巔處的風景,他們還未能觸碰。
白玉瑕和向前,則是看都看不明白,只看到姜望強盛至極的氣息,正極速墜落。
黃舍利一剎那臉色煞白,神通之光攤碎如流瀑。她試圖以【逆旅】倒轉光陰,以便提前給姜望一點反應的時間,但涉及到這種程度的廝殺,以她現在的修爲,根本不能夠將時間撥動。
且姜望缺的也並不是那麼一兩息反應時間。
集結四族之手段,這【天憲罪果】之威,是現在的姜望根本不能夠抗拒的。
無關於他是否堅強,是否努力!
……
當今之世,有兩條大道通絕巔、望超脫。具體表現爲【武界】和【道界】,都貫通絕頂高處。
巫道佑經【道界】而往,姬景祿經【武界】而往。
但還有一道身影,穿梭在武界之中,不僅僅身在現場觀戰的大景玳山王之前,甚至比巫道佑都更快抵達——
“既來此,便葬此!”
武道第一,王驁!
其聲似洪鐘,其勢逾雷霆。時間和距離一步就跨過,在巫道佑的那一印落下前,他的拳頭就已經先一步轟在了那無形的障壁,直接硬撼四族絕滅之力的困鎖!
當然僅憑更快抵達戰場這一點,並不能論證王驁比兩千多年前就設局殺死聖魔君的巫道佑更強。
而是獼知本設伏的路徑,本就是通過武界來達成。去年勾勒於此的伏筆,在今年揭開。
【天憲罪果】一經發動,武界第一時間予以迴響。
王驁跨界而至,拳打諸方。
當時當刻,有一記掌刀剖出來,正迎拳峰。
從那四族絕滅之力困鎖的“萬界囚天陣”裡,眉眼和順、氣質慈悲的善檀,大步走了出來。
“昔日你說,下次再見——打死我們。讓我來試試你罷!”
以掌迎拳,滿懷悲憫。
諸世苦惡,送汝往生。
上一次在武界,因爲王驁轟碎開道功德,自舍超脫。他們其實都沒有真正展現力量就退走。
帝魔君是毋庸置疑的強者,他善檀又哪裡是軟柿子?
說他綿軟,戰死的饒憲孫也不能瞑目。
在武界之中,王驁作爲武道開道者,是一轟一個準。但在這超凡絕巔的飄渺高處,且看勝負如何!
荒蕪武界,驟起漣漪。矗立於此的絕巔之峰,除了還在幽冥的吳詢,其餘全都拔起。
身在荊國的曹玉銜、身在天絕峰的舒惟鈞,全都在第一時間出現,只是比姬景祿都慢了一步,更別說及時對姜望進行干涉。
而道界之中,更是掀起軒然大波,強大意念交錯於時空,澎湃殺氣縱橫高舉,絕巔之峰羣矗!
“鼠輩找死!”
“爾等禽獸毛鱗之輩。是等不及神霄,現在就想滅族!?”
“天道無咎,一任彼輩來去,燧明城在幹什麼?呂延度當承責!”
作爲人族星佔宗師,呂延度如今坐鎮燧明城,是與妖族卦道天妖對壘的存在。但他的主要精力,是在於燧明城的安全。其次是整個文明盆地的存亡。要說他一個人就要爲妖族的所有行動負責,那也委實是苛責。
妖界又不是隻有一個獼知本。
且這次四族聯合,手段玄秘。作爲主導者的獼知本,壓根沒有通過燧明城,而是從天道入手,潛游天道深海,在王驁轟擊天道屏障的時候,順勢落入武界,根本防不勝防。
武道開拓,就這麼一次。
而諸天萬界,研究天道者衆,卻只有一個“欺天者”。
不夠懂天道的,很難察覺獼知本的行蹤。太懂天道的,又很難不成爲天人。可一旦成了天人,又怎會在意哪一個人的死活?無論那個人,是叫王驁或者姜望。
今日殺姜望,本是昔日之局,而爆發在日月斬衰、天機混淆的關鍵時期——【天機亂,卦者盲】!
實在是沒可能預知的。
“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先救人!”須彌山照悟禪師的聲音,隨着知聞鐘響起。
鐘聲響,神陸遍地起狼煙。
列國諸宗,各路強者,紛紛出手。
姜望和樓約的決鬥,姜望和李一的決鬥,所有人都只是旁觀,或者遠遠地等待一個結果。
因爲那都是自我的選擇,是絕對公平的戰鬥。
姜望在登頂路上所突逢的【天憲罪果】,則是讓所有人都出手。因爲這是人族與異族的戰爭!
談不上什麼對錯,這是最根本的立場。
在內姜望可以是某些人私恨的對象,在外他是人族正在飄揚的旗。
兩軍交伐,不可使旗斷也。
道歷新啓以來,現世幾曾有如此壯景?
真君並舉於世,絕巔之林搖動如海。
凡知此事,凡是能抽身的人族真君,幾乎都出手。觸及現世極限的力量,天南海北地涌來,一個瞬間就抹掉了“萬界囚天陣”。
但哪怕是馭知聞鍾而來,喊出“先救人”的照悟禪師,亦知此行或晚!
今日的姜望有如此雄厚積累,一旦完成“以力證道”的偉業,站上超凡之路的絕頂高處,頃成蓋代強者,名勢加身,眺望超脫。哪怕在絕巔之林裡,也不能算弱了!
而他才三十歲,現在到神霄開啓,還有快三十年的時間……焉知彼刻之姜望,會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姜望尚在神臨,就把妖族天榜新王殺得七零八落。及至洞真,又殺得諸界洞真不敢獨身在前線。待他絕巔,根本不敢想象。
這樣的人物,站在敵對立場,是一定要抹去的。
設身處地,倘若照悟自己爲異族,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
獼知本這樣的絕世天妖,又怎會不知,要殺姜望,會遇到多麼大的阻力。
登頂的機會只有一次,他們現身的同時,必然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所以哪怕糾集四族絕滅之力的“萬界囚天陣”一個瞬間就破滅,降臨現世絕巔高處的四族衍道遁爲泡影,也都未能阻止姜望的墜跌。
事情已經發生!
但也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了一聲嘆息——
“也罷!吾歸來方知姜望其名,而一知再知。今日人族無他,失色良多!”
道界之中,剛剛也參與出手的魯懋觀,一時擡眸。
照悟禪師更是露出喜色!
這個聲音……
清逸絕倫,顯盡萬古風流!
正在隕仙林,追得那無名存在上天入地的凰唯真!
祂的出現,意味着一切都有轉圜。
已經發生的事情,也可以不必發生。
凰唯真之所以嘆息,是因爲此刻的祂一旦分心出手,就等於讓那【無名】一先,讓這段時間不斷累積的勝勢,又回到早前。
超脫之戰裡的這份優勢,是何等寶貴。
但祂也必須要出手。
姜望同凰今默的關係,倒是不那麼重要。最重要的是,這段時間祂在超脫之戰裡所累積的勝勢,幾乎全都與姜望有關!
其他人看姜望,也就是今日在天京城證名“洞真無敵”,鑄造傳奇,以力證道登絕巔。
祂和那位需要不斷補充現世知見以完全藏世的“無名者”,卻是一再地感受,一再地驚動。
換做以往時候,無論現世極限怎麼突破,“無名者”都可波瀾不驚地補充覺知,根本不虞被誰驚覺。但是在被凰唯真追着打的現在,每一次不得不爲的知見彌補,都是一次自曝其短的漏手。
藏了腦袋露出手,藏了胳膊露出鞋。
好好一個藏世多年的超脫者,卻不斷地在那裡漏風!
若“無名者”能得暇,恐怕比獼知本都更想殺姜望。
凰唯真一聲嘆息,因姜望而來的優勢,便還給姜望。
獼知本乃妖界算力第一的天妖,常年獨坐九萬丈問道峰頂,落子諸天的存在。
大菩薩明止、“有望成佛”的明弘、主掌《未來星宿劫經》的行念,都是他的戰績。
他來全力謀一個人,幾乎不可能失手。
今朝還有魔界、虞淵、滄海的支持,也是提前算定,早做籌謀,摒棄諸方干擾,殺姜望於一瞬,叫任何人都反應不過來!
但超脫者,超脫一切而存在。是絕對的“算外”,絕不可能被超脫之下的棋局所約束。
強如大景帝國,恢弘如靖海計劃,也毀於敖舒意席捲波瀾。
今日凰唯真出手。
“算外”的事情已經發生。
隨着凰唯真的聲音落下來,屬於超脫者的偉大力量,亦在頃刻間翻轉所有。
獼知本是天外來客。
凰唯真的力量,更在諸天萬界外!
祂雖還未有錄名於《昊天高上末劫之盟》,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不受約束。但對異族真君出手,也無疑是在撕毀超脫共約。所以祂的這道力量,只針對姜望本身。
人們只看到——
下墜的姜望又飛起,華萎的道軀又煥新,幻彩的光芒在他身上流動,讓正在污穢寂滅的一切都回退,彷彿時光倒轉。
屬於凰唯真的偉大力量——【幻想成真】!
所願皆能實現。
祂不願讓姜望死,姜望就死不了。
祂不願讓姜望墜落,姜望就墜不下去。
但之所以會有“算外”,就是因爲誰都不能料盡一切。
自古以來,越是卦道強者,越說“卦不可算盡”!
就在幻想成真的同時,又有一個同屬【偉大者】的力量降臨。
聲音混同於時光,流動在幻想力量的幻彩裡。
那聲音道:“超脫之下的事情,豈涉你我?凰唯真,你違規了!”
又道:“該發生的就讓它繼續發生。”
凰唯真百忙之中騰出手來的幻想力量,像一件披在姜望身上的長袍,爲他禦寒擋風,使他免於凍死。但這突來的聲音一響起,這件長袍又被撕下去了!
姜望再次回到之前的位置,再次天人五衰而墜落。
凰唯真的聲音道:“呵呵,柴胤!你藏得好深!”
但是對於違規的指責,祂卻並未反駁。
因爲祂確實是違規了。
超脫之下的事情,與超脫者無關。尤其今日之事,還涉及到諸界各族的謀劃,凰唯真跑過來掀棋盤,與直接動手壓制異族也沒兩樣了。也就是尚未錄名,不然超脫共約先要壓祂三分。
此時之來者,妖族大祖柴胤!
與秦太祖嬴允年爭奪三生蘭因花的存在,在神霄世界放棄唾手可得的超脫,將三千年的積累贈予妖族、成全神霄,以半生作賭的那一位!
祂竟然在七年之後,不聲不響地再次證道超脫!
也不知這七年的時間裡,祂又經歷了怎樣的故事,又在什麼地方拼搏。
幾乎所有人都能認可柴胤成就超脫,但都是以百年千年爲計。祂能夠這麼快再證,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令人驚悚。
若無今日之事,這消息還不會暴露出來。
祂超脫而晦隱,分明有所圖謀。但今日祂不得不出面。
凰唯真今日之舉,看似隨性爲之,也未嘗不是一種試探。
默許凰唯真的違規,就等於承認妖族對此事的無力,只會助長人族的氣焰。今日凰唯真尚且只是出手救姜望,焉知下次會不會在超脫共約不能完全規束的範圍內,做更過分的事情?
祂於此出手相對,就是要讓人族知道,妖族不僅有絕巔之上的強者,也同樣有未在超脫共約上錄名的【偉大者】。道歷新啓後,非是人族而獨興!
超脫者即偉大者,位在絕巔之上,超越所有而存在。
今日之事,凰唯真捨棄了祂壓制【無名者】的先手,而柴胤暴露了自己已經超脫的事實,失去了將來出其不意的優勢。也不知誰付出的代價更嚴重。但總歸都是因爲姜望而發生。
兩尊超脫者爲一個真人的登頂大打出手,放在歷史的長河中,都絕無僅有。
再加上獼知本匯同妖界、魔界、虞淵、滄海的籌謀,加上整個現世絕巔之林的搖動……
姜望今日證道還未成,但證道的分量,已經曠古絕今!
但一旦死了,很多事情就失去意義。
埋在土裡,終究是告別。無論你是破銅爛鐵,還是十足十的真金!
這兩位超脫者的對話,像是在另一個世界裡發生。任何人都無法干涉,甚至連觀測也要祂們允許。
就這樣高晦而隱,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姜望繼續墜落。
這真是絕望的深淵。
叫左囂、姜夢熊這樣的強者,都沒有更多言語。
李一及時出手,無用。
現世諸多絕巔紛紛出手,遲了。
就連身爲超脫者的凰唯真出手,也被抹消了努力!
世間還有何人能救?
“姜望!”
“姜望!”
“姜望!!!”
很多的聲音在這麼喊。
細聽才發現,那是不同時期的自己,在呼喚現在的自己。
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這個名叫“姜望”的人,都沒有放棄。
過去,現在,未來。沒有例外。
墜跌中的姜望,倏然睜開了眼睛。
在一片矇昧之中,那不朽的赤金色也飄搖着,逐漸要熄滅而凋零。
何人能救?
強者自救!
在後仰墜跌的過程裡,他始終未曾放開自己的劍。
他用那陷入天人五衰的道軀,顫顫地擡起劍來,反手給了自己一劍——
劫無空境!
人在臨死前,會短暫地進入劫無空境,走馬觀花地回想起一生中重要的事情。
姜望用此劍,拓展自己“劫無空境”的狀態,延緩自己的“死前”,讓自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讓自己更清醒。尋找那未見得會出現的可能。
他呢喃:“天府……”
“天樑……”
“天機……”
聲音起先模糊,漸而清晰。
“天同、天相、七殺。”
“南極長生——”
他張開了嘴,低喝一聲:“解!”
兩塊桃符從他的道軀裡飛出來,嵌在他的肩。分別寫着“家宅平安”、“長宜子孫”,而後一併都揭開——
姜望自己主動地揭開了【平安鎮】,釋放了自己的第一重天人態!
天道的力量一時洶涌,鑽出姜望道軀,隱約化作一人形,仰頭向天,立即嘗試勾連天道!
看起來就像是從姜望屍體裡爬出來的另外一種命運。
姜望便在這樣的時候仰頭,彷彿間隔無窮時空,與那已經遁走的獼知本對視了!
“你說天不許,人長壽,試請睜眼,世間長壽有幾何?”
“你說天不許,武道見絕巔,武道絕巔立其五!”
姜望病弱地笑了:“你說【天憲罪果】,必死無疑——現在看來,這話也並不全對。”
這話當然不是對的!
因爲姜望現在解封天人態,當即便有了一個全新的保命的選擇——只要他徹底歸入天道,化身天人,頃刻就能證道絕巔,得到天道無窮的補充。
天憲罪果再強,什麼【主劫】、【古怨】、【枯禍】、【天罪】再兇險,又能奈天道如何?
當這個選擇出現,“天憲”就已證錯。
在生死的危機之前,姜望會選擇歸於天道嗎?
伴隨着因果之線,響起了獼知本的笑聲:“呵呵……你不會這麼做。”
佈局斬旗這麼久,他的確是瞭解姜望的。
姜望也笑:“呵呵……”
立即就有赤金色的光芒化成一雙大手,將這模糊的天人形態,死死擒住,一點一點,抓回了道軀!
這早早就被封印的第一重天人態,遠不如第二重天人態,甚至都未能形成天人姜望,只是一個模糊的天人名位,遠比天人姜望弱小。自然逃不出現在這個只差半步就絕巔的姜望的手心。
姜望現在當然是衰弱的,但因此軀而顯化的天人態,也同樣的衰弱着,所以差距依然存在。
他將這具天人態,放出身外,又抓回體內,反手便封鎮。在這個過程裡,吞天道之力而自用,以天軀復己軀,用於抵消部分致死的傷害——若把天人姜望分割成兩個部分,天人可以得到天道的補充,姜望當然也可以得到“姜望”的補充。
只是前者無窮,後者有限,聊似杯水車薪!
姜望論證獼知本的錯誤,並不是爲了真個淪入天道,而是要對【天憲罪果】,進行因果層面的“證僞”,由此尋得生還的可能。
他已經察覺到,這【天憲罪果】的力量,有很深的因果聯繫,深入到道則層面。他沒辦法很快地將【天憲罪果】洞悉,但至少可以爲自己找一找活命的理由。
既然“天憲”並不對,“罪果”又怎麼是必然?
“立死”沒有發生,“死”也有待商榷!
那以因果線牽連的獼知本的聲音,迅速回應了姜望的笑:“死生如何?不過幻夢。人世長旅,何必苦行!”
在這個時候,姜望眼中一片恍惚。
他在恍惚中看到——
在那遙遠不能及之處,有一座極其神聖、極盡威嚴的高臺。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理當位於天獄世界太古皇城的妖界封神臺!
格外瘦小的獼知本,披着一身略顯寬大的道服,便立於此臺之上,遙遙看向此邊。
擡手一指,因果亂絮,言曰:“以力證道無前路,不許你壽——斬道!斬春秋!”
立死不可得,退而求其次。
並非是獼知本的力量跨界而出現,而是【天憲罪果】的力量,在悄然的演繹和誕生。
把“立死”的結局,換成兩個更容易實現、也更不能抗拒的“罪果”。讓“立死”變成了“緩死”。
就此斬斷姜望“以力證道”的路,並且斬去他的壽,令他春不見秋!
譬如蟪蛄,又或蜉蝣。
蟪蛄只活一季,夏生秋死。
現在已是盛夏的尾聲,這罪果叫姜望見不到今年的冬天。
是爲斬道!斬春秋!
在這樣的時刻,姜望卻冷靜得可怕,他只是藉由因果與獼知本繼續對視和對話:“好個欺天者,看來我之前欺天失敗,大概也與你有關。”
獼知本淡聲道:“如果這樣可以予你萬一之安慰,這麼想也無妨!今日斬你道者,斷你壽者,獼知本也。儘管仇恨我罷!善檀,帝魔君,佔壽,乃至諸天萬界所有異族,你也儘可怨之!”
姜望搖了搖頭:“我有何怨?”
他探手在身上,虛虛一抓,將那垢穢、華萎、汗流、臭穢、不樂本座,一把扯去,就像扯下了一件破爛的外衣。而裡間道軀仙輝,煥然如新!
既然“立死”不可得,天人五衰後續乏力,自然不能再傷他分毫。
他一瞬間掌握自我,只是前方已經沒有“以力證道”的路。
“殺我可也!我亦殺異族英雄!”
“道途艱難,有內憂外患,天劫地劫生劫死劫,皆修行者必渡。我今不能衍道,是我還不夠強大,不能碾殺所有的阻道之敵。”
“諸方跨界聯手,花費如此巨大的代價殺我。”
“或者至少能證明,我也稍稍爲人族,做出過一點貢獻。”
“我何怨也?”
他最後看了獼知本一眼:“但我們之間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獼知本淡淡地道:“你只有一季的時間。”
“朝菌晦朔,蟪蛄春秋。人生草木又何似?我們都是在有限的生命裡,探索無限的可能。”
姜望並起劍指,平靜地將這因果線割斷:“一季的時間,足夠我重新證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