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本以爲等到開席,對付一會兒,就能離開。
結果沒等到開席,大廳裡就吵了起來。
“給你臉了,什麼體面的親事,要諸王之首的康親王送嫁?”
原來是順承郡王見時間差不多,前頭花轎到了,過來請康親王移步,作爲送親老爺,過去董鄂家。
恭親王與安郡王覺得不合適,不過沒有說什麼。
順承王府與康親王府,對內是兩家,對外卻是一家。
開口攔人的是簡親王。
同輩兄弟,簡親王年紀更大,也是功王后裔,可即便是敘家禮,位次也在年紀更小的康親王后。
康親王地位尊崇。
這不是皇上給的恩典,是從太宗皇帝開始就有的恩典。
禮親王與其後裔王,在諸王之中,地位最尊,不受輩分排序限制。
就比如今天這樣的座次,若是康親王不禮讓恭親王與安郡王的話,座次本在兩人之前。
可以這樣說,別看眼下坐着十來個皇子,還有個皇長子,可是論起身份,也是比不得康親王尊貴。
讓這樣身份的宗親送嫁,是順承王府的體面,卻是整個宗室的恥辱。
簡親王心中惱,開口攔人,不過也沒有責怪康親王,也是衝着順承郡王去的。
順承郡王沒想到簡親王會插手此事,帶了祈求道:“簡王叔……”
簡親王寒着臉道:“這是你大婚後第一場宴席,大家不將你當孩子看,都給你體面,可這麼丟人的親事,鳥悄地接了人走,就算完了,還要康親王送嫁,你這是多大的臉?”
簡親王態度不好,可話是正理。
恭親王作爲長輩,不好乾看着,也跟着開口,對康親王道:“簡親王說得沒錯,確實不妥當,卑不動尊。”
康親王今年二十,如今在禮部觀政。
他少年承爵,素來溫和可親。
他面上帶了無奈,道:“堂兄打發了身邊太監過去我們府上請我給侄女撐臉面……”
要是在位的郡王,康親王還能嚴詞拒絕,這革了的郡王,堂兄弟歲數差着的太大,康親王就給他留幾分體面。
董鄂家這一房,雖不是三阿哥與九阿哥的岳家那兩房,卻還有皇上跟太子的關係。
若不是如此,只勒爾錦請幫忙,康親王也不會答應。
安郡王在旁道:“那是糊塗人,自己不要尊重,就當旁人也不要尊重了,你若再擡舉他,往後這樣的事情少不了。”
像九貝勒府這樣,跟順承王府牽扯的多,問得也仔細,知曉老郡王賣女,其他宗親,只當是尋常親事,一直到上門吃酒,打聽新親是哪一家,才曉得居然是這樣一門親事,也都是噁心的不行。
順承郡王漲紅着臉。
花轎等着,總不能女方沒人送親。
眼見着康親王被勸下,沒有站起來的意思,順承郡王鬼使神差地望向了九阿哥。
那是董鄂家的女婿,總會給董鄂家些面子吧?
“九爺……”
順承郡王的聲音帶了期盼。
衆人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差點跳起來,帶了惱怒道:“叫爺做什麼?康親王丟不起這個臉,爺就丟得?”
順承郡王沒想到九阿哥這樣不留情面,越發無措。
大家早就曉得他婢生子,卻沒有想到他這樣提不起不個兒來。
大阿哥呵斥道:“親伯父、親堂兄送不得了?對付過去就是,不許再拉扯旁人!”
順承王府也是宗室裡的奇葩。
傳承至今,已經是第六位王,可實際上纔是第三代。
第一位王是始王,第二位就是海淀那位,第三、第四位是順承郡王的哥哥,第五位是他的弟弟,都是殤亡。
因這個緣故,王府近支堂親,只有兩家,長輩更是隻有一位伯父。
順承郡王輩分在這裡,是諸位皇子的侄兒,接二連三被呲噠,不敢再囉嗦,老實下去找他伯父去了。
九阿哥依舊是難掩憤憤,跟康親王道:“您也是當叔叔的,就不能管教管教布穆巴?他是郡王,是這王府真正的當家人,就這樣任由着他阿瑪胡鬧?”
康親王知曉布穆巴出身卑賤,底氣不足。
順承王府雖出自禮烈親王一脈,可自成一支,這一門嗣王人選,還是勒爾錦擇定。
布穆巴要是敢忤逆,勒爾錦一道摺子上去,他這個郡王就得換人。
勒爾錦在海淀別院住了多年,可沒有耽擱生孩子,就算前頭死了三個郡王兒子,後頭還有牙牙學語的,也有襁褓之中的。
不過這些話,不好訴之於口。
康親王就顧着順承郡王的體面,道:“父在子前頭,堂兄無爵,可是婚喪嫁娶是家事,不是國事,這當阿瑪的要做主,當兒子的也不好攔着。”
九阿哥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總要有人管,康親王是門長,還是正紅旗旗主,想要管的話,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不過是愛惜羽毛罷了。
他轉過頭,不再看康親王。
康親王望向其他人,除了事不關己的,剩下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順承王府今日此舉,犯了衆怒。
這樣的氣氛,等到開席,也是寡淡無味。
席面不是如今京城流行的燕翅席,都是肥雞肥鴨這些,不少菜上面的油都凝固了,叫人沒有辦法下筷子。
九阿哥喝了一口茶,嫌棄得不行。
不過長輩們沒有離席,他也只能忍耐。
這個時候,門口就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着急忙慌進來的,是個眼熟的侍衛,之前在順承郡王跟前跑腿傳話的。
他直接奔着順承郡王去了,跪下稟道:“王爺,二格格自戕了,將軍讓奴才請王爺過去做主!”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順承郡王帶了幾分茫然,道:“自戕?”
二格格就是今日的新娘子。
這從花轎出門還不到半個時辰。
康親王見順承郡王不說話,開口問道:“二格格怎麼自戕,眼下如何了?”
那侍衛回沒敢擡頭,回道:“回王爺話,二格格撞牆尋死,直接薨了……”
大家這才發現,這侍衛已經摘了紅纓。
九阿哥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順承王府的爺們不討喜,可格格倒是一個比一個剛性。
順承郡王已經傻了。
康親王站起身來,看着衆人道:“今日宴席,就散了吧……”
說着,他望向安郡王道:“勞煩安王叔留步,跟侄兒過去董鄂家看看。”
安郡王起身,面色冷肅,跟着起身,道:“這就過去吧!”
好好的新娘子,算一下時間,也就是剛下花轎沒多久。
要是真不想出嫁,不上花轎就行了,這下了花轎還自戕,那就是要問罪董鄂家了。
喜事變喪事。
大家也都從王府出來。
等到上了馬車,九阿哥才道:“這回勒爾錦應該逃不過去了吧?”
十阿哥點點頭道:“出了人命,必要報到御前的。”
之前勒爾錦做什麼是家事,可是逼死親女,就不是家務事。
這不是能幸災樂禍的時候。
九阿哥吐了一口氣,道:“這二格格也是,有這剛性早做什麼去了?”
自戕算什麼本事?
既是打算死了,或是直接宰了賣女的阿瑪,或是宰了敢高攀王府貴女的鰥夫,總比這樣孤零零一個人去了好。
十阿哥沒有女兒,只是心中唏噓罷了。
九阿哥是有女兒的,越想越氣,道:“若是尼固珠長大後,有這樣不要臉人來求親,爺直接宰了他!”
十阿哥道:“九哥放心,尼固珠不止是您的嫡長女,還是皇孫女,到時候會高封,歪瓜裂棗也湊不上來。”
九阿哥點點頭,道:“說的也是。”
不過真沒有想到順承王府這亂七八糟的教養,格格還有這樣的風骨。
當年桂珍格格和離,令人側目了一回,沒想到二格格也是這樣品格。
九阿哥想起了去年順承郡王福晉上門給縣主請安,話裡話外想要縣主幫忙給小姑子預備嫁妝之事,應該就是這位二格格。
九阿哥估計伯夫人要後悔,當時沒有幫襯二格格一回。
就是九阿哥這裡,都有些懊惱。
早知道這位族侄女這樣品格,王府這裡嫁女又是如此的不擇門第,就該給桂丹求娶。
哎……
錯過就是錯過了。
等到九阿哥回府,舒舒正在地上轉圈圈。
她開始控制體重了,吃完飯溜達兩刻鐘消食兒。
見九阿哥這個時候就回來,舒舒有些意外。
“怎麼散席這樣早?這還沒入更呢……”
九阿哥空着肚子,有些餓了,眼見着炕几上果盤上有秋梨,拿起來咬了兩口,才道:“出大事了,新娘子在董鄂家自戕,直接薨了!”
舒舒嚇了一跳,道:“因什麼緣故自戕?”
九阿哥搖頭道:“不知道緣故,王府送嫁的侍衛回來報信,沒仔細說,就是人撞牆求死,直接薨了,諾羅布去送的嫁,打發人回來請順承郡王過去做主。”
舒舒撫摸着胸口,好一會兒才道:“是不是老郡王扣下了二格格的嫁妝?”
二格格雖是無爵宗女,也是宗女,輪不到婆家欺凌慢待。
可是新娘子在新房坐牀,見到的不單單是婆家人,還有族親姻親中的女眷。
什麼樣的衝突,會逼得二格格自戕?
女子的力量有限,撞牆頭破血流容易,可直接撞死難。
除非拼盡力氣,一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