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臣,有罪!

他雖然不清楚整個北直隸,亦或者整個南直隸所有的耕地中有百姓佔多少,士紳佔多少。

可如今靠着眼前這摺子中已經查明證實的數據,對比整個京師的耕地總量,管中窺豹,可見這個比例顯然已經出現了異常嚴重的不均衡!

這個數據若是放在往常,他或許連關注都不會關注,因爲跟他沒有關係。

可如今在朱棣的質問下,他這才第一次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如今自皇上登基不過十多年,距太祖建立明朝到如今,不過四十多年。

可是,這京師周圍的所有耕地中,這些爲數不多的士紳羣體,已經佔據了京師可考證的耕地數量的百分之三十多!

如果按照人數均分來計算的話,這些官員士紳們的數量僅僅應該佔據耕地的百分之五都不到。

可現實卻達到了恐怖的百分之二十多!

這還是僅僅只是錦衣衛對那些京城中官員們的監察,那些退下去的官員,民間的士紳,他們又佔據了多少?

這意味着什麼,身爲戶部尚書的夏元吉清清楚楚,這意味着其中百分之二十多的百姓,連一畝耕地都沒有!

沒有耕地,他們如何生活?

沒有耕地,如何養活自己?

沒有耕地,他們拿什麼來繳納全家的人頭稅,拿什麼繳納其它亂七八糟的賦稅?

雖然他們身處京師周圍,除了種地外還有其它的營生可以選擇。

可他很清楚,這些營生的活計是有限的,完全不足以支撐如此多的百姓來生活。

而他們最終的結果,可想而知.....

一瞬間,一道道的冷汗從夏元吉的額頭上冒了出來。

自從今日被喊來這乾清宮中,無論朱棣說什麼,問什麼,他都沒有緊張過,害怕過。

一是對自己能力的自信,二是他問心無愧,又何懼之有。

可如今,當他發現這樣一個異常嚴重的局面被自己忽視,甚至還被皇上狠狠甩在自己面前時,他慌了.....

害怕了....

除此外,更多的則是羞愧感!

一瞬間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朝着腦袋中逆勢上涌。

脹的他臉色通紅!

這是他夏元吉身爲戶部尚書的嚴重失職啊!

不管這件事他能不能解決和處理掉,但他如今既然是戶部尚書,最起碼也應該在皇上發現之前發覺並且上報,甚至寫好處理意見的摺子。

可他什麼都沒有做,什麼也沒有發現.....

一瞬間。

在周圍所有官員們都還詫異不解到底怎麼回事,只能從少數的幾個關鍵詞來猜測時,夏元吉低着滿臉羞愧的腦袋,跪在了朱棣的面前,狠狠的磕了幾個頭。

“臣有罪!”

“臣如此失職,導致如此嚴重的事情發生,臣羞愧,不敢請饒,還請陛下嚴懲!”

說完,將腦袋結結實實的嗑在朱棣的面前,抵着地面,一動不動。

這突然發生的一幕,讓周圍所有人都呆住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讓一向兢兢業業的夏元吉,夏尚書能說出這樣的話。

甚至連請饒都羞於提起。

夏元吉平日裡處政的態度和能力他們這些人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若說夏元吉不行,那在場的所有人就沒一個行了。

對於這些,身爲太子的朱高熾更是清楚。

生怕自己老爹一個動怒真的處置了這位大才,朱高熾連忙將夏元吉手中那摺子拿了起來。

在朱高熾臉色的幾經變幻之下,他終於看完了這摺子中的內容,也明白了爲何老爺子如此生氣,這位夏元吉夏尚書又爲何如此反應的原因。

京師百分之二十的人口,不敢說所有人都在這個原因下死了,但這個數量也絕對不少!

真要將這個罪責蓋在夏元吉的腦袋上,別說他一人,就是將他全家,外加九族的腦袋都砍了也不夠!

儘管此時的朱高熾也震驚於這個狀況,但他畢竟做了多年的監國太子,他清楚現在並不是該擔憂這件事如何處置的時候,這件事情可以接下來慢慢解決,但夏元吉的腦袋一旦砍了就接不回去了。

想到這裡,朱高熾當即便手捧摺子,直直的跪在了朱棣的面前。

雙手捧在身前,目光凝重的對着朱棣說道:“父皇,土地兼併現象自古有之,雖不知到了何種程度,但既然自古稅收如此,想來也與我朝沒有太大的區別。此等遺患,非夏元吉一人之責,還請父皇開恩,體恤臣下,留夏元吉性命戴罪立功,爲朝廷處置這一禍患。”

說完,也絲毫不猶豫的朝着朱棣‘嘭嘭嘭’磕了三個響頭。

不得不說,這太子做到這個份上,對這些臣子們算是仁至義盡了。

一旁的衆多臣子們見着太子都跪在了地上,雖還不清楚怎麼回事,但一個個哪還敢站着,也一同跪在了地上。

自從他們來到了乾清宮後,椅子是搬來了,可卻連一分鐘都沒坐夠。

此刻站在所有臣子以及太子面前的朱棣,面色清冷的同時,目光掃視着在場所有人。

在他沉默思考之時,整個乾清宮的大殿中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朱棣對夏元吉最終的責罰。

身爲事件直接責任人的夏元吉,在對太子出言相救而感激的同時,心中也是極度的慌張。

雖然他嘴上說的義正言辭,可誰願意死?

更何況,一個不好就是滿門抄斬的重罪。

若是死了,他冤不冤?

冤,肯定冤。

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這件事就必然要有一個結果。

這就是朝廷。

他就是冤也只能受着。

他夏元吉正是因爲知道這個道理,纔會在第一時間請罪,而不是推脫。

或許如此才能讓朱棣看在他多年的勞苦之上心存憐憫,留下一線生機。

否則在朱棣的盛怒之下,他的推脫之言便會成爲點燃朱棣怒火的導火索,結果必然一發不可收拾了。

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夏元吉腦門上的汗水便一滴滴落在地板之上。

一旁的朱高熾本就身體肥胖動作不便,這跪在地上也是難受的緊,加上心中緊張焦慮,與那夏元吉幾乎沒有太大的差別。

早知道剛出宮老爺子就又要召他鐵定沒有好事,卻不曾想事情竟然如此嚴重,早知如此,便是拖也要將朱瞻基那小子一同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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