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功績要刷的同時,他也想借此機會讓朱瞻基這小子好好的梳理一下整個南直隸的各方勢力。
推行新政自然是要得罪人的,但相反的,也是一個賣別人好,施恩於他人,培養自己嫡系的最好時機。
原本這個大孫子雖然明面上身份顯貴,但實質上手下根本沒有任何的根基,通過這次推行新政,在與南直隸各方勢力的接觸中,他也能趁機培養一些自己的根基勢力。
那楊士奇與夏元吉,便是他朱棣給自己大孫子送去的第一批嫡系。
楊士奇此人最早在太子府做屬官,原本就屬於朱瞻基他爹的手下,後面雖來了內閣,但這內閣首輔卻是朱瞻基這小子提拔上來的。
如今再與朱瞻基同行,一同督辦這新政推行,同進同退下,自然而然的便會親近。
加上此人原是太子府屬官,對朱瞻基日後接納他爹手中太子嫡系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至於那夏元吉,則代表了他朱棣在朝中嫡系。
如此一來,有了這兩人的幫襯下,不管是接下來新政的推行,還是日後發展嫡系根基,對朱瞻基都有莫大的好處。
對自己這個大孫子,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乾清宮外。
朱瞻基實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情況。
原本只是想老爺子他們能幫自己在登基之前解決了這攤丁入畝的問題,正好自己可以撿個現成的。
卻不曾想,這差事最後竟然落到了自己的腦袋上。
不過,在聽到老爺子要他來主持這次新政推行時,朱瞻基之所以沒有太大的抗拒,並不是他真的多想做這差事。
而是這件事本身的性質與自己在錦衣衛謀劃的逃跑計劃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初在發現自己只要在京城就一定會老爺子找各種辦法折騰時,他就尋思着這京城是不能留了。
便想着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攤丁入畝時,暗中差遣錦衣衛的人馬調查朝中官員。
不管他官職大小,只要是有觸犯律法,欺壓百姓的事情,他靠着自己監國的職權直接來一場官場大洗牌。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先下手爲強。
就好像他太爺爺當初處置那些貪污官員一樣。
到時候就算被老爺子和老爹發現,也爲時已晚。
反正這件事就算在老爺子這一朝不做,他自己登基後也會做,大明朝近幾十年的統治下,早已與太爺爺那一朝不同了。
畢竟貪污腐敗這種事情是不可能根除的。
幾十年的穩定,一定會滋生一批官場中的蛀蟲。
而對待這些蛀蟲,最好的辦法就是定期清除,讓其不至於損害到大明朝的根基。
至於其它,根本無解。
所以,早做晚做都要做,還不如藉此機會,自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件事給辦了。
到時候就算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還有那些朝堂勢力的反撲,自己正好藉此土遁。
自己去跟老爺子說要跑,老爺子絕對不會答應。
那就讓這朝中無數的勢力,利益集團來做。
最後以暫避鋒芒爲由,名正言順的跑到北平享清福,順帶着還能瞧瞧新建的北方京城。
當然,若僅僅這些,還不至於讓老爺子這位馬上皇帝妥協。
但如果自己一不小心,還真被那些人給拿到了什麼把柄呢?
原本按照他的計劃,這件事應該是在最近就要辦的。可中間突然出了這麼一檔子的事情,他倒也不是太急了。
首先想要推行這攤丁入畝的新政,得罪人是肯定的,
這無疑又增加了朝堂上他朱瞻基的敵對勢力。
也讓他能夠成功逃去北平多了更多的希望。
當然,在主持這推行新政的事情上,他還是會好好來做的,這件事對大明朝很關鍵,就是不去北平,這件事也要辦妥,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一路上,朱瞻基一邊走着,一邊思考着接下來的計劃。
再擡頭時,人已到了錦衣衛的北鎮撫司衙門。
另外一邊。
在所有人都從乾清宮中議事完畢後,不管是內閣的大學士們還是六部的尚書,也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唯有那楊士奇與夏元吉,二人以商議推行新政爲由,與衆人分開後走在皇宮之內。
“楊大人,你故意與衆人分開行走,可是有什麼話說?”
夏元吉雖然爲人耿直,不善交際,但人並不傻。
對於楊士奇故意那麼說還是看出了些苗頭。
聽到夏元吉這麼問,楊士奇也就沒再耽擱,左右看了看四下無人後,頓時臉色凝重的說道:“夏尚書,今日陛下在乾清宮中力排衆議要長孫殿下來主持這次的新政推行,您可看出些什麼?”
面對楊士奇的詢問,夏元吉仔細想了想,說道:“長孫乃是太子之嫡子,那攤丁入畝之策又是長孫所獻,皇上之所以這麼做,估計是想長孫在歷練的同時多些功績吧。”
對於夏元吉的話,楊士奇並沒有反駁,因爲這一點衆所周知,在場的基本都能看出。
但他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可就算如此,陛下又爲何非指定我二人來輔佐長孫殿下呢?”
楊士奇的這個問題,他夏元吉還真沒想過,頓時皺着眉頭回道:“你楊大人乃內閣首輔,做事踏實穩妥,又善於解決實際問題。有你在長孫身邊,皇上便無需擔心長孫殿下經歷淺薄的問題,也能在大人身邊多學習歷練。”
“至於我這攤丁入畝本就是稅收革新之策,我身爲戶部尚書,出任此職,也說的過去吧?”
楊士奇聞言再次點頭:“可是,夏尚書可曾想過,陛下爲何如此急的非要長孫殿下參與這種事情,並且勤加歷練呢?雖說多些功績並無不好,但這也太急了吧長孫雖說天賦異稟,但尚且年少,況且”
說到這裡,楊士奇突然停了下來,再次仔細的打量四周,反覆確認周圍沒有他二人之外的其他人後,這才小聲的說道:“況且,這中間還有太子殿下在,皇上何必急於讓長孫如此?”
“即便長孫毫無功績,日後只需繼任太子之位,這一切不都順理成章嗎?陛下此舉,豈非多餘?相反,讓長孫殿下主持此次推行新政,平白增添了風險,這虧本的買賣,以皇上的聖明會做?”
“這事關大明朝根基的事情,陛下卻甘願冒此風險,又是爲何?!”
楊士奇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夏元吉即便再耿直,也聽出了些苗頭。
儘管還無法理清這中間的關係,可隱約間也察覺到了皇上此舉必有深意。
隨即,夏元吉一改剛剛鎮靜的神態,對着身邊善於洞察事物的楊士奇看去,問道:“楊大人,若照你所想,皇上這是何意?”
楊士奇見夏元吉還是不明白,心頭無奈。
可這話他能說嗎。
妄自揣測聖意已是犯了忌諱,這事要是被皇上知道,他這內閣首輔就做到頭了。
再往深處說,這可就不是犯忌諱這麼簡單了,這是要命了!
隨即,楊士奇也不再多說,只道:“夏尚書還是自己想想吧”
說完,便徑直朝着前方走去。
而身後的夏元吉則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仔細的思量着。
可一時之間還真想不明白,擡頭見那楊士奇已經走遠,趕忙便舉步追了上去。
“楊大人,慢些走!”
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
這一次,紀綱他們這些人並沒有讓朱瞻基失望。
此時在朱瞻基的眼前,是一摞摞有關於朝中官員們的摺子。
其中詳細的記錄了這些官員們所有不法之舉的記載以及各種證據。
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后,朱瞻基看向一旁的齊承說道:“東西你保管好,我需要的時候你要第一時間能夠拿出來。”
說罷,不等那齊承迴應,朱瞻基便又看向了一旁的其他二人,說道:“此事,事關重大,最重要的就是保密,在我拿出來之前,你們必須做到不讓任何人知曉,切記!”
說到最後一句時,朱瞻基用異常凝重的語氣說了出來。
其實這些壓根不用朱瞻基自己說,他們面前這些摺子都是屬於錦衣衛最高的機密,哪一本摺子拿出來都足以在朝廷中掀起一場風暴。
雖然他們這些人都自視甚高,但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哪怕他們是在檢舉貪污,可一旦這個分寸拿捏出了問題,他們就是身處錦衣衛也無法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
“殿下放心,屬下知道了。”
朱瞻基點點頭,隨後繼續交待道:“最近錦衣衛的人往南直隸範圍內佈置,大到府衙,小到鄉紳惡霸,我要對他們有詳細的瞭解。不過這事不急在一時,你們慢慢查探。”
“屬下領命!”
隨着朱瞻基在交代完事情離開錦衣衛後。
那衙門中的紀綱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相比於旁人,他紀綱對情報的瞭解可算是大明朝數一數二的人了。
很多事情就是皇上都沒他知道的快,知道的多。
今日皇上從太廟中禁食結束後與朝中大臣在乾清宮中商議大事的事情,他紀綱也是清楚的。
儘管對於那商議的大事詳情並不是那麼清楚,但他紀綱也是能夠猜測出一些的。
尤其是在朱瞻基這位長孫殿下從那乾清宮出來後便第一時間來到了錦衣衛,還交代他們要將大部分人手都佈置在整個南直隸,調查整個南直隸內部的各方勢力。
可見,今日在那乾清宮商議的大事必然與南直隸有關,甚至達到了要調查整個南直隸各方勢力的地步。
連一些區區鄉紳惡霸都要調查
“到底是爲了什麼呢?”紀綱默默的嘀咕道。
在經過了之前朱瞻基的敲打後,這紀綱雖然老實了很多,但底子裡依舊是那個野心勃勃的傢伙。
他想要的,可不止於一個小小的錦衣衛都指揮使。
所以在暗中,他與各地官府之間還是存在着很多聯繫的。
互相之間除了互通有無外,還存在着複雜的利益關係。
如今朝廷要對南直隸動手,也就等於要對他紀綱動手。
不管是爲了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人際網,還是爲了保證他紀綱自己不被查出,不出事,他都必須儘早的搞清楚一切。
“來人!”
隨着紀綱聲音響起,那衙門口站着值守的錦衣衛頓時走了進來。
瞧着此人,紀綱整理了一下表情,故作隨意的說道:“我家夫人今日出門前說想吃城南那沁春閣裡的點心了,我現在有事脫不開身,你幫我跑一趟,去那沁春閣定一下,去了直接報我的名號,說是我要的就行。”
聽着紀綱的話,那錦衣衛趕忙點頭,轉身朝着城南而去。
片刻後。
城南沁春閣。
在那錦衣衛報了名號後,那沁春閣的掌櫃趕忙應下。
可是在那錦衣衛剛一離開,那掌櫃便神色一變,朝着後院而去。
在碰見後院一名夥計時,小聲的交代道:“給家裡報個信,就說錦衣衛的紀指揮使定了點心。”
夥計聞言點頭應是。
傍晚。
城北的一家酒樓外。
錦衣衛的都指揮使紀綱與一名喬裝打扮後的宮中太監一前一後進入了酒樓中。
並且在短短的一刻鐘後便又離開了酒樓。
而有關於攤丁入畝之策、火耗歸公、官紳一體納糧以及養廉銀的消息,也像插上了翅膀,開始朝着整個南直隸範圍內傳了出去。
第二日清晨。
戶部。
朱瞻基與內閣的楊士奇一同來到了這裡。
此時戶部的官員們正在努力的測算着近幾年朝廷賦稅中人頭稅的份額,分潤到土地稅中的增加比例、火耗數額、朝俸增加比例等等數據。
總之,攤丁入畝、火耗歸公這些不過就是幾個字,具體要如何實施下去,還要有詳細的計算。
只有將所有數額都計算清楚了,才能羅列出一個完整的新政推行方案。
不過這些都是那夏元吉擅長的事情,朱瞻基與那楊士奇也壓根插不進手,所以將這些事情全權交給了他來處理。
而楊士奇與朱瞻基,則在戶部的院子內一邊走着一邊商量着等這些數據計算完成,並且拿出一個詳盡的方案後,該如何執行的事情。
“殿下,昨日微臣想了半宿,對該如何推行新政倒是有了些想法。”
聽到這話的朱瞻基一邊喝着豆漿,一邊說道:“你來講講,我聽着。”
說完,朱瞻基便坐在了那戶部大院的石椅上。
在朱瞻基坐定後,一旁的楊士奇便站在朱瞻基的身邊,準備開口講。
可瞧見楊士奇還站着,朱瞻基頓時伸手指了指一旁另外一個石凳,道:“坐,坐下講。”
朱瞻基說的輕鬆,可他是什麼身份,尤其是在他楊士奇昨日看出了老皇帝朱棣的一點心思後,對於眼前這位長孫更是恭敬了。
與他同坐,楊士奇哪裡敢。
“殿下”
見那楊士奇還要說什麼來拒絕,朱瞻基直接說道:“叫你坐就坐。”
聞言,楊士奇只好坐了下去。
“好,繼續講吧。”
“是。”
“殿下,微臣覺得,要在南直隸推行新政,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說難,難就難在整個南直隸各處勢力錯綜複雜,推行起來必然遭受各種各樣的阻力。而說簡單,就在於推行新政無非兩種辦法,懷柔法,鐵血法。”
聽着楊士奇的話,心中其實早有盤算的朱瞻基,倒是來了興趣:“哦?怎麼個懷柔法,又怎麼個鐵血法。”
楊士奇道:“懷柔法,將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火耗歸公拆分出來,以那溫水煮青蛙之法,緩步進行,同時配合養廉銀之法,將各處勢力與阻力分別瓦解拆分。此法勝在有條不紊,穩紮穩打。”
朱瞻基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繼續問道:“那鐵血法呢?”
“鐵血法,便要簡單一些。按照朝廷議定的法子,以朝廷之名昭告南直隸各府州,直接在整個南直隸施行,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哪裡有阻力,就專門督辦哪裡,以強硬手段貫徹。若遇不遵朝廷法令者,該殺的殺,該關的關。”
“此法勝在簡單有效,速度也快。”
隨着楊士奇將自己的想法說完,朱瞻基對此頗爲認同。
讚賞的說道:“說的不錯,思路清晰明瞭,若行此法,必有所得。不過,可還有第三法?”
聽到朱瞻基的讚賞,那楊士奇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的反應,反倒是聽朱瞻基問起第三法時,面露詫異之色。
“第三法?”
正當楊士奇思慮之際,那戶部的大門突然闖進一人來。
此人正是在那尚書房外值守的太監。
那太監在進入戶部的大門後,左右張望,在見着朱瞻基時,趕忙便跑了過來。
“長孫殿下!”
正在一同商議着那推行新政之法的朱瞻基與楊士奇,頓時被此人的喊聲吸引了注意力。
瞧着此人神色匆匆的趕來,不知爲什麼,那楊士奇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殿下!內閣的楊榮楊大人命小的來傳話,說是南直隸一些府州衙門一大早的便傳來摺子,說是新政太過苛刻,各地督辦難度太大,請求朝廷重新審議!”
隨着這太監的話說完,朱瞻基還沒說什麼,一旁的楊士奇便臉色驚變!
昨日清晨剛剛定下的方案,南直隸各州府是如何知曉的?
如今新政內容已泄,他所提出的二法中那懷柔法便再無用處。
溫水煮青蛙,那也得青蛙不知道。
青蛙知道了結局,這個辦法就一文不值了。
這推行新政的法子還沒議定,便已經損失了一半,這讓負責輔佐朱瞻基推行新政的楊士奇如何不驚不怒。
而那鐵血法雖說還能用,但面對的阻力也將提升到了頂點。
難度倍升。
這新政還未推行,各地請求重新審議的摺子便已經遞上來了,等推行時,還會面臨多大的阻力,可想而知。
也就是如今朱瞻基在他身邊,他楊士奇還能強忍着心中的憤怒,轉身對着身邊的朱瞻基說道:“殿下,微臣雖不知新政內容是從何泄露,但此事非同小可,天機已泄,這新政推行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瞧着楊士奇臉上那焦慮的神色,朱瞻基卻是擡手笑着擺了擺,冷靜的說道:“楊大人稍安勿躁。”
聽到朱瞻基這話,瞧着他冷靜從容的神態,楊士奇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失態。
在對朱瞻基躬身告歉的同時,也緩緩收斂了情緒,恢復了冷靜。
當然,被朱瞻基這麼一提醒,那楊士奇的心中還是有些尷尬的。
他本是皇上叫來輔佐長孫殿下的,卻不曾想,遇到事情自己反倒是被長孫殿下給教育了。
而見楊士奇冷靜下來後,朱瞻基這才輕笑着說道:“楊大人,忘了我剛剛對你說的第三法了嗎?我這辦法雖然沒有楊大人的多,也沒楊大人的好,但用在此時,倒正合適。”
說完,不等那楊士奇再問什麼,便又說道:“走吧,既然各府州都遞了摺子上來,我們也去瞧瞧都說了些什麼吧。”
“對了,將夏元吉夏尚書也叫上。”
自戶部大院走出後,朱瞻基帶着那夏元吉、楊士奇一同來到了內閣所在的尚書房中。
此時的尚書房內早已不同於往日的冷清模樣。
在朱瞻基下令給內閣增派人手後,這內閣諸位大學士的手下都各自增加了四五名不等的協辦大學士。
如今這聚在一起,人數倒還真不少。
隨着朱瞻基等人的走進,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朱瞻基的身上。
來到近前,朱瞻基隨口便對着那楊榮問道:“摺子呢,上面都寫什麼了?”
聞言,楊榮道:“摺子的內容大同小異,無外乎根據他們各州府的情況來表示各地不適用新政的內容,並一一解釋。”
聽着楊榮的回答,朱瞻基點了點頭,隨後瞧了瞧在場的所有人,笑着揮手將他們驅散,說道:“行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見朱瞻基如此,在場衆人倒真的鬆了口氣。
倒不是說害怕那新政推行不開,而是怕朱瞻基因此而怪罪他們內閣的人。
畢竟,這新政的內容從昨日到如今有誰知曉?
除了當初在那乾清宮中與皇上、太子、長孫一同議事的內閣大學士以及六部尚書外,也就是他們內閣的這些協辦大學士以及戶部的人知道一些風聲。
若是找不到泄密的人,長孫真的怪罪下來,他們一個個都吃不了兜着走。
畢竟,如今這位年紀輕輕的長孫殿下可是身兼錦衣衛與監國之權。
就是當初那內閣首輔解縉,也不被眼前這位長孫殿下一句話給打發回家醒酒去了嗎?
如今都多少天了,這酒還沒醒完呢。
只怕長孫殿下不開口,這酒是醒不完了。
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幾十年的官場沉浮,可能就要功虧一簣了。
不過,好在並沒有怪罪,衆人也就放心的離開了。
隨着這些大學士以及協辦大學士們一個個離開,返回到各殿內處置政務。
整個尚書房內再次恢復了安靜。
而朱瞻基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消失,轉身來到了那龍椅上坐下後,目光掃視場中的楊士奇與夏元吉。
在朱瞻基瞧着他們二人的同時,這二人也正看着朱瞻基,等待着朱瞻基下命令。
可就當二人滿臉愁容的等待時,那龍椅上坐着的朱瞻基卻突然笑了。
“行了,二位,都別繃着個臉了。”
“此次新政內容泄露雖然看上去使局面朝着不好的方向發展,可也未必都是壞事。”
聽到朱瞻基這話,那楊士奇與夏元吉二人卻是精神一震。
未必是壞事,難不成長孫殿下有什麼好辦法?
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中,朱瞻基輕笑着問道:“二位,可曾讀過兵書?”
夏元吉與楊士奇對視一眼後,各自說道:“倒是學過一些。”
朱瞻基點頭,道:“孫子兵法有言,善戰者,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爲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可勝故也,勝可知而不可爲。”
“兩軍交戰,若想不敗,不在於別人,在於自身。而想要勝敵,也不在自身,而在於對手。”
“若他們故作不知而暗地準備,我還真不好隨便動他們。但如今,他們雖然出其不意的來了一招先發制人,但也恰恰因爲他們這次的出手,給了本殿下破敵之法。”
說到這裡,朱瞻基還笑着看向了那楊士奇,道:“這便是本殿下與你說的第三法。”
“不動如山,順藤摸瓜,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朱瞻基所說的這四個詞,完完全全將他的計劃全部表現了出來。
從不動如山,到順藤摸瓜,到敲山震虎,再到最後的殺雞儆猴,直至功成身退。
這便是朱瞻基的整個計劃。
只不過,在其中朱瞻基故意隱藏了一步,誘敵深入。。。。
聽着朱瞻基的話,那楊士奇與夏元吉也是仔細的思考起來。
不動如山,順藤摸瓜,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這短短的幾個詞,卻讓他們二人浮想聯翩。
加上之前長孫殿下所說的那段兵法,他們就是再笨也該聽懂了。
況且,他們這些人口中所謂的學過一些又豈是尋常。
那楊士奇在歷史上更是兼任過兵部尚書的人。
其中道理朱瞻基只要稍微一點,他們便瞬間明白過來。
而放在如今這件事上思考,對於長孫殿下的心思,他們立馬便清楚了。
“殿下的意思,可是要順藤摸瓜,以此次泄露消息爲線索,挖出那背後的人?”楊士奇略有些激動的問道。
見楊士奇明白過來,朱瞻基也笑着回道:“既然他們把腦袋都伸過來了,我又怎麼能拒絕他們的好意呢?”
就當一旁的夏元吉聽着二人的話恍然大悟時,那楊士奇卻又皺起了眉頭:“殿下,這辦法雖不錯,可那各州府衙門既然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摺子遞上來,他們顯然是認準了此事我們找不到泄露之人。”
“畢竟此事除了六部尚書,內閣的諸位大學士外,內閣的那些協辦大學士以及戶部的人也都清楚,這人數太多,若他們咬死了不承認,只說是道聽途說,傳聞之話,我們還真沒有辦法。”
“除此外,我們又如何在這麼多人中找到那罪魁禍首呢?”
不得不說,這楊士奇的思維還是異常周密的。
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便抓住了問題的重點。
那不動如山,順藤摸瓜,敲山震虎,殺雞儆猴的辦法固然有效,卻也不是什麼絕妙的法子。
凡是讀過些兵書的人都能明白和想到這些淺顯的道理和法子。
關鍵的一點是,你知道要順藤摸瓜,對方就不知道不能讓你順藤摸瓜嗎?
既然對方敢如此行事,就有絕對的把握讓你找不到那藤。
而能否抓住這藤,纔是關鍵。
可是,面對楊士奇疑惑的詢問,朱瞻基卻只是輕笑着不說話。
瞧着朱瞻基如此神態,楊士奇忽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想要追問,卻在話說出口的一瞬間又收了回來。
既然長孫殿下不想說,那就是有不能說的緣由,身爲臣子,豈能這點分寸都沒有。
想到這裡,楊士奇便漸漸安靜下來,沉默不語。
既然長孫殿下胸有成竹,那他安安靜靜在一旁輔佐便是。
可是,他們二人是明白,一旁的夏元吉卻懵了。
等了半天,這倆人說着說着怎麼還不出聲了?偏偏他夏元吉對那答案還極爲好奇,這心裡跟貓撓似的。
乾清宮。
昨夜一宿沒睡好的朱棣直到臨近天亮才入睡。
可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又醒了過來。
從龍榻上緩緩起身的朱棣,瞧着一直伺候在門口的趙全,便出聲招呼道:“小鼻涕。”
門口一直都靜靜等候着的趙全,整個人好似睡着了一般。
可當朱棣剛一出聲,那趙全便立馬一個激靈,片刻不曾耽擱的跑進了內殿。
來到朱棣的面前,說道:“皇上。”
朱棣擠了擠眼,然後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巳時了。”
聞言,朱棣擡頭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點點頭,道:“讓御膳房的提前準備午膳吧,今兒有些餓了。”
“遵命。”
就當趙全準備領命離開時,朱棣突然想起什麼,問道:“黃儼回來了嗎?”
趙全回道:“回皇上,黃公公還未回來。”
聞言,朱棣眉頭一皺:“還沒回來?那小子到底帶着黃儼去哪了?”
說到最後,朱棣已經是自言自語起來。
而熟悉朱棣的趙全也沒在身邊候着,緩步退了出去,傳令御膳房去了。
直至當晚深夜,朱棣身邊的司禮監兼任東緝事廠太監黃儼,依舊未歸。
甚至連朱棣都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又所爲何事。
只知道是被自家那大孫子給要走了。
就當另外一邊主持這次新政推行的朱瞻基與夏元吉楊士奇等人都各自回到了府上休息時。
那東廠的廠督黃儼,正帶着手下的東廠之人分爲十多批人馬四處的抓捕着。
一整夜的時間。
所有與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有關聯,並且參與了泄露機密的人,全部被抓捕歸案。
整個南直隸下轄的十四個府州,應天府、鳳陽府、淮安府、揚州府、蘇州府、松江府等等
無一倖免。
由紀綱源起,拔出蘿蔔帶出泥。
哪怕他們身處關係勢力錯綜複雜的南直隸,在東廠的稽辦下也難以逃脫。
更何況此事從頭到尾就是朱瞻基給那紀綱擺出了一個陷阱,既然他踩了這陷阱,就絕沒有私逃的可能。
而這個關係網中,存在着各方勢力的屬員。
若由他們起再去深挖,將挖出更大的一張利益網。
而挖與不挖,則全憑朱瞻基的一念之間。
一時間,在東緝事廠的霸道的行事下,整個南直隸權貴圈子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因爲這張網源起紀綱,並不像尋常的一家一族,在紀綱身爲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人際關聯下,幾乎南直隸的各方勢力均有參與。
這樣一來,抓捕產生的影響力可謂空前。
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從夢中驚醒,又有多少人心緒不寧下難以入睡。
而那東緝事廠的廠公黃儼,雖然平日裡兼着監察錦衣衛的職權,與那紀綱的關係自然不用多說。
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利益上的聯繫的。
若是放在平時,他怎麼說也不會將那紀綱給一棒子打死。
通風報信是肯定的。
更加不會讓事情的發展真的走到這個地步。
可是,沒有辦法。
這一次給他下令的是朱棣,具體指派他的是朱瞻基。
這是整個大明朝最牛逼的三人中的兩個。
而東廠建立的一切根基,如錦衣衛一般,都來源於皇權。
沒有了皇權,他們就是空中閣樓,頃刻可滅。
這一點,他黃儼看的要比所有人都明白。
當初他在那皇宮中從一個小太監一點點坐到如今的位置,靠的是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了。
朱棣是他現在權力的來源,而朱瞻基則是未來的權力來源。
這兩位一同出面下令了,他若還敢暗地裡違背,整個東廠的顛覆就在眼前了。
所以,辦好差事是他唯一的選擇。
而他也確實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僅一夜的時間,整個南直隸與紀綱有關的人,不僅全部被抓捕歸案遣送到京城,他還將這些人所有的罪證在遣送的途中便全部坐實。
爲的就是取得朱瞻基這位未來皇帝的信任和賞識。
老皇帝朱棣對這位長孫的心思,還有人能比他們這些每日陪在身邊的太監更清楚嗎?
從一開始這位長孫找來時,他黃儼便恭恭敬敬,唯命是從,不敢有半分的違逆。
僅從這一點,他黃儼比那紀綱強了太多。
一夜的動盪,讓整個南直隸無數人沒有睡着。
可作爲當事人的朱瞻基,卻睡的非常香。
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舒服的在牀上伸了個懶腰,緩緩起身。
在他剛剛走出房門的同時,一名東廠太監便來到了他的身邊,在其耳邊小聲的說道:“稟長孫殿下,廠公命奴才傳話過來,事情已經辦妥,所有涉事之人已經全部歸案,罪證也全部坐實,保證無人能尋到任何把柄。至於如何處置,全憑殿下的一句話。”
這一大早的便聽到這個好消息,朱瞻基的心情瞬間好了數倍。
“那他們人呢,到什麼地方了?”
那東廠太監回道:“回殿下,最遠的距離京城不過十多裡,最遲辰時三刻前可到。廠公人也已經到了京城,正在安排抓捕之人的羈押和補齊抓捕文書。”
聽到那黃儼如此用心,處處將事情辦在了前頭,滿意的說道:“告訴黃儼,這次他辦的差事不錯,本殿下很滿意。”
聽到朱瞻基的囑咐,那東廠太監趕忙回道:“奴才領命。”
那東廠太監剛走,一名太子府的下人便又來到了近前。
“殿下!”
朱瞻基轉頭說道:“何事?”
“殿下,錦衣衛的都指揮使紀綱在府外求見。”
聽到這話,朱瞻基嘴角微翹,道:“告訴他,不見。”
聞言,那下人有些猶豫的說道:“殿下,那紀綱此時正跪在府外,說是殿下如果不見就一直跪着。”
“哦?”聽到這話的朱瞻基還真來了興趣。
沒想到這紀綱還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或許也是因爲這一覺睡醒大事初定的喜悅吧,想了想後朱瞻基還是說道:“讓他進來吧,帶他去迎客廳,我待會兒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