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職位的特性,懸鏡使的行動一向低調隱秘,夏冬回京之後也並無張揚。但對於有心人而言,卻也不難探知她的行動。不過對於明裡暗裡的諸多雙眼睛,夏冬並沒有刻意神秘,皇宮、寧國侯府、穆氏的京宅,她在公開出入了這三個地方之後,便深居簡出,一直呆在懸鏡司的府衙之內。
可是令朝野意外的是,預想中將隨着夏冬回京而引發的“侵地案”風暴並沒有立即炸響,然而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更是令人難熬,慶國公柏業早已告病在家,而且據太醫透露,他這可不是在裝病。
另一件衆人意料中的事也沒有發生,被謠傳內定爲郡馬的那個人依然在寧國侯府中當着客卿,皇帝賜了他兩幅墨寶,宣他入宮撫琴飲茶一次,但婚訊卻半點風聲也沒有。倒是霓凰郡主在夏冬拜訪後的第二天派人遞了封信給他,也不知這些人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閉門思過的太子表現極爲良好,雖然因爲真實原因被掩蓋的緣故,他不便公開向郡主道歉,但太子東宮的人出門遇到穆王府的人都會側身禮讓,姿態放得之低令人咋舌,反而讓一團火氣的穆家人挑不起刺兒來,雙方的關係也由此未能公開惡化。越貴妃被降級之後更是苦情戲做足,迅速的衰老與憔悴令皇帝心中漸生憐惜,怒氣已不如當初之勝。
就在這樣凝滯沉悶的局勢下,已成爲京都名人的蘇哲卻悠悠然地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邀請幾個年輕朋友跟他一起出了門。
斑駁的白壁,破損的粉檐,時不時出現一處缺口的女兒牆,牆面上爬滿了毫無章法瘋長的紫藤、爬山虎和野薔薇的枯莖。四顧所及,唯有滿目衰草,半枯荷塘,隨處可見頹倒的假山山石和結遍蛛絲的長廊。只有那順着坡地起伏築起的外牆,仍然牢固地圈着這所已久不見人氣的小小莊園。
莊園的正中,依稀可以看見一個弧形花圃的輪廓,只不過圃中早已沒有花朵,只餘下蔓蔓野草,焦黃一片地向四處延伸。
可是就在這片乾枯雜亂的荒草中間,卻極不協調地站着幾個華衣美服之人,全都東張西望地,彷彿在欣賞四周衰敗的風景。
“如果不是擡頭可以看見崇音塔的塔尖,我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說話的這人是在冬天裡也很耍帥地拿着把扇子的國舅府大公子,“沒想到金陵城區裡還有這麼荒涼的地方,蘇兄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我也不是自己找的,”答話的青衫人面帶苦笑,“我只是託了一家商行,說要在城裡買所園子,那家老闆就薦了這裡,說是極好……”
“極好……”謝弼像是迴音壁般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呆呆地將視線定在不遠處半塌的花臺上。
“他說極好你就信了?也不看看地方就付錢了?江左盟已經富成這樣子了?”言豫津用三階式的問法,明顯地表示着自己不以爲然的觀點。
“我……我派了飛流來看過,他也說極好……”
“極好……”迴音壁再次悠悠響起,飛流的身影像是在配合他一般,刷地從前面一閃而過,消失在東倒西歪如迷陣般的假山羣中,看來正玩在興頭上。
言豫津雙手抱胸,歪着頭看着眼前這個文秀的男子。託商行買園子,只派了個孩子來看一眼就付款,這便是麒麟才子的作派?果然與衆不同……
“其實這裡也不算太糟啦,”梅長蘇笑道,“至少地段很好,大小也合適,好些年沒人住,荒廢成這樣也不奇怪。只不過要請人再好好修葺一下罷了,收拾出來應該很漂亮的,再說飛流也喜歡……你說是不是,景睿?”
從頭到尾都沒怎麼說話的年輕人嗯了一聲,算做迴應。
“怎麼了?”謝弼湊了過來,“明明是蘇兄買園子被人騙了,怎麼看起來你比他還要沮喪?”
言豫津用餘光瞟了好友一眼,沒有像以前慣常的那樣跟謝弼一起逗弄他,而是慢慢用扇子敲打着自己另一隻手的掌心,閒閒踱步四處走動,好像是想把這園子再看清楚些,可只走了十來步,突然“啊”的一聲,人就不見了。
旁邊的人都嚇了一大跳,一齊向活人神秘失蹤之處奔了過來,蕭景睿身手最好,自然是第一個趕到,口中同時大叫着“豫津!豫津!”
“這裡……”一個悶悶的聲音從地底下傳出,“拉我一把……”
被蕭景睿抓着手腕從地下重新拔出來後,國舅公子華貴的漂亮衣袍上已沾滿了黑黑的塵土和枯黃的草屑,蕭景睿用手幫他前後撲打着,撲出漫天的粉塵。
“是口枯井啊,看着陰森森的……”謝弼小心翼翼地扒開漫過井口的荒草向下張望,“井臺全都塌了,難怪你沒注意到……”
“幸好我身手不凡,及時抓住了沿口,”言豫津扒拉着頭髮裡的草莖,臉拉得長長的,“真是倒黴死了!”
蕭景睿卻若有所思地道:“幸好掉下去的人是你,如果是蘇兄,他一定什麼都抓不住,直接到底……”
言豫津咬牙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就像看着一隻白眼狼一樣,恨恨地道:“什麼叫幸好掉下去的是我?你個沒良心的……”
梅長蘇也過來幫着他整理周身,溫言問道:“人傷着沒有?”
“不會不會,像我這樣的高手,哪有這麼容易傷着?”言豫津呵呵一笑,做出滿不在乎的表情揮了揮手。
“那是,”謝弼一本正經地點頭同意,“他很擅長抓住什麼東西吊在半空,以前在樹人院裡經常看見他這麼吊着……”
飛流不知什麼時候也到達了現場,眼睛睜得大大地瞧着全身髒兮兮的言豫津,看的他全身不對勁兒,自我感覺更加狼狽。
“荒園中不知哪裡會有危險,大家出去時還是走在石板路上的好。”蕭景睿叮囑了一句,又回頭看了梅長蘇一眼,“蘇兄,你踩着我們的步子走。”
“你也太小心了,”謝弼嘲笑道,“再荒敗的園子也只是個園子而已,哪有處處是井的?”
“小心無大過,”梅長蘇笑着替蕭景睿辯護道,“方纔草雖然密,但若是豫津小心些,也不一定會失足。這裡被草掩着,高低不平,的確該回到主路上去纔是。”
年長的人說話分量就是不一樣,衆人聽從他的建議,一起回到了主路上,漫步走完剛纔沒有走到的地方,可再怎麼逛,也不過到處都是一樣的荒涼。園子不大,很快就到了后角門,兩扇門板居然是關着的,用一把鏽跡斑斑的鐵鎖鎖着。除了飛流,沒有人想要重新穿園走回去,於是走在最前面的謝弼便伸手拉門,誰知一拉之下,整面門板齊齊脫落。
“天哪,爛成這樣,大概只有那幾間青磚房子還是好的吧?”言豫津搖頭道,“簡直無一處不需要修的……”
“那房子的門窗怕也要換,縱然沒朽,也實在過於髒污了。”謝弼也道,“蘇兄是什麼人,怎麼能住這樣簡陋的園子?聽說東城有個不錯的……”
“算了,”梅長蘇微笑着截斷他的話,“錢也付了,還說什麼?就像豫津說的,我們江左盟還沒富到那樣子,可以在京都城內買幾個園子來空放着。”
謝弼忙道:“東城的園子不需要錢,殿下說……”
“謝弼,”蕭景睿有些厭煩的道,“這些事蘇兄自己會打算的,你說那麼多做什麼?”
謝弼心頭微惱,正要還嘴,梅長蘇已插到兩人中間,玩笑道:“這園子再不好,既然買了,我無論如何也得住,要不盟裡的弟兄們該罵我亂花錢了,你們也不忍得看我捱罵吧?”嘴裡說着,心中卻在暗暗思忖謝弼方纔所說的殿下,到底是哪個殿下。
“這園子要修的能住人,只怕要一個多月呢。”言豫津笑道,“不過反正蘇兄也不急,景睿也不希望你這麼快搬出來,你看,今天不過出來看看園子,他就一副離情依依的樣子了。”
蕭景睿抿着嘴角,並沒有反駁言豫津的話,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地問道:“蘇兄真的……非要搬出來住嗎?”
“看來要在京城多停留一陣子了,總在府上叨擾,我也不安穩。”梅長蘇凝望過來的目光很是柔和,但說出的話卻又異常客氣。
“雪廬是客院,又不會干擾到主屋,有什麼好叨擾的。”蕭景睿悶悶地道。
梅長蘇淡淡一笑,“我知道侯爺和長公主不會計較,但總有些不方便……”
這句話雖然說得簡單,但語中深意自存。在場的都不是笨人,想到他將來遲早是某一宮的重要幕僚,自然知道不方便在哪裡,一時間不由得全體默然無言。
“搬出來住也好,反正又不遠。對我來說,到此處看望蘇兄反倒比去謝府更加方便,”半晌後,言豫津方一聲朗笑打破了沉悶的氣氛,“不過這裡雖然不大,到底是一整所園子,單你和飛流住怎麼成?還該添些婢僕護衛纔是。”
“我素來不喜被人貼身侍候,飛流也一直是自己照顧自己。不過灑掃庭院的粗婢男僕倒確要僱幾個,這也不是什麼難事……至於護衛嘛,一來有飛流,二來還有幾個朋友在京城駐留,可以請來客居。”
蕭景睿想起言豫津說過護送他入京那四個高手還沒有走,心中頓時明白,不免感覺到有些不是滋味,但同時又覺得略略放心。
“多住些人自然好,不過……”言豫津不知又聯想到什麼地方,擠着眼睛鬼笑道,“荒園廢屋,多有樹怪花妖。蘇兄跟朋友們住過來後只怕要小心,如果哪天有美貌女子半夜敲窗,可千萬要把持住,最好連開窗看她一眼都不要,免得被勾了魂去。”
“切,”謝弼啐道,“連看都沒看一眼,你怎麼知道是美貌女子?”
“一旦妖精有了幻化之力,當然要幻一個好看的模樣出來,如果幻成吏部孫大人那個樣子,還不如露着原形呢。”
吏部孫姓主簿容顏醜怪京城皆知,蕭謝二人想着他的樣子,一時忍不住都被逗笑,謝弼還邊笑邊罵道:“品評人家相貌,什麼心腸!就你長得帥,人家孫大人哪裡惹你了?”
言豫津哼了一聲,刷地打開摺扇搖了搖,洋洋得意地向着牆內道:“藤精樹怪們聽着,要幻化就比着本少爺的樣子變,保證變了之後人人誇讚玉樹臨風……”
若是平時倒也罷了,可此時此刻他雖然仍是一張俊臉,但全身上下污泥點點,頭髮也在揀草根時弄成亂蓬蓬的一團,哪裡是玉樹臨風,分明是雞窩臨風,不僅逗得兩個老朋友笑彎了腰,連梅長蘇都把臉轉到一邊,雙肩微微顫抖。
“你這迎風三步倒的氣度一時半會兒怎麼學得會?”謝弼笑得嗆氣兒,邊咳邊道,“還是請蘇兄單獨給你收拾一間屋子,過來多住幾天,讓人家那些精怪們看仔細些……”
“不跟你們計較,”言豫津扭頭用很認真的表情對梅長蘇道,“他們兩人從小嫉妒我,我都習慣了。”
“是,”梅長蘇鄭重點頭,“我也覺得是他們嫉妒你。”
“快回去換衣服吧,”蕭景睿捶了好友一拳,自覺笑這一場,心情舒暢了不少,“京城第一繡花枕頭的名聲來之不易,至少這副皮囊你要保住。”
“我明明是內外兼修好不好?你這個嫉妒中的男人啊……”言豫津一面感嘆着,一面又低頭撣了撣未能拍淨的衣襟,誰知才撣了兩下,他的手便突然僵住。
“怎麼了?”梅長蘇立即察覺有異,忙問道。
“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
“我的翠月珏……”
“啊?”蕭景睿與謝弼都知道翠月珏對言豫津而言有多珍貴,齊齊搶上前一步,“你會不會沒帶出來?”
“翠月珏是鑲在這腰帶上的,腰帶還在腰上,怎麼會沒把它帶出來?去找你們前我還摸過它……”言豫津說着說着,臉色已有些發白。
梅長蘇雖不知他們說的是何寶物,但看衆人神情,也知非同一般,忙道:“一定是脫落了。我們趕緊沿着你今天出來走過的地方找一遍,只怕還能找着。”
“對對,”蕭景睿附和着,撫拍好友背心勸撫,“今天找不着也不打緊,重賞懸尋,一定找得回來。”
言豫津心中憂急,不願多說,回身跨過那架被扯倒在地的後門,重新進入到荒園之中,沿路撥草翻石,仔細尋找。
梅長蘇小聲向蕭景睿詢問了翠月珏的大致樣子後,三個人也挽袖躬身,幫着一起查尋起來。飛流掛在一處高高的樹枝上晃來晃去,好奇地看着底下這一幕他不能理解的畫面。
這一趟荒園返程要比來時多花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凡是印象中踏足過的地方統統被翻了個底兒朝天,垃圾翻出了一堆,卻沒有半點翠玉的影子。
最後,大家直起已有些痠痛的腰,目光同時投向了一個地方。
那口荒草間坍塌的枯井。
“不會這麼巧吧?”謝弼有些惴惴不安地道,“要掉進這井裡面可不太好找,就算已經沒水,只怕也有很厚一層淤泥……”
蕭景睿皺了皺眉,用手肘頂了二弟一下,轉身笑着拍拍言豫津的肩膀,用輕鬆的口氣道:“一口枯井而已,有什麼打緊的,我這就下去,一定給你找出來!”
“我自己下去吧,”言豫津明白他的好意,回了一個微笑,“反正我的衣服已經弄髒了,何必再把你拖下水……”
“去,”蕭景睿半真半假地給了他一拳,“衣服算什麼?下面黑,我晚上的視力比你好,再說你大少爺不是最怕蛇嗎?這草深溼泥之地,最多的就是蛇了……”
話音剛落,他就接收到來自弟弟和好友的四道鄙視目光,正有些摸不着頭腦,梅長蘇在旁輕聲道:“景睿,現在是冬天,蛇是要冬眠的……”
“…… ……”
“別理他了,”謝弼白了哥哥一眼,“我去找根繩子來,不管誰下去,都要捆牢了才行。”說着轉身要走,卻被梅長蘇攔了下來。
“飛流已經去找了,他動作比較快……”剛解釋了一句,少年的身影就已快速掠了過來,手上果然拿着一卷粗實的麻繩。
蕭景睿搶先伸手抓了過來,將其中的一頭拴在自己腰上,言豫津知道自己一到了暗處就跟個瞎子一樣看不見,也沒有客氣,只是伸手幫他檢查繩結是否打得牢靠,口中輕聲說了一句:“要小心。”
“嗯。”蕭景睿口中答應着,回頭看見梅長蘇蹲在地上拔枯草,不由奇怪地問道:“蘇兄,你在幹什麼?”
“拿乾草和木棍做個小火把,你一起帶下去。”
“不用了,我晚上看東西也清清楚楚的,他們都說我像個貓頭鷹呢。”
梅長蘇撲哧一笑,搖頭道:“不是給你照明用的,這井看起來不淺,而且井口被野草遮蓋,氣流一定不暢,下面必是污氣渾濁,如果你下去後火把不能繼續燃燒,人就不可以久呆,否則很容易窒息的。”
言謝二人嚇了一跳,忙一起蹲下來幫着拔草,很快簡易火把就已紮好,梅長蘇從飛流的身上摸出一副小巧的火石,點燃了火把,蕭景睿擎在手中,慢慢從井口吊了下去。謝弼和言豫津緊緊地拉住繩子,一點點地向下放,梅長蘇則俯身在井口,隨時注意火焰的明亮度。
翠月珏既然是能鑲在腰帶上之物,體積就不會大到哪裡去,故而蕭景睿下去了很久,只聽見他不停地叫着向下放向下放,似乎還一無所獲的樣子。
“停,已經到底了,淤泥果然很厚,”半晌後,井下又傳來蕭景睿的聲音,被長滿青苔的井壁一回音,聽起來都有些變形,“不太好找,我要翻一會兒才行,火把上的草快燃完了,要是你們看見火熄了彆着急啊……”
“可是……”言豫津咬了咬下脣,心中甚是過意不去,正想再說,感覺到肩上一重,有隻手壓了上來,回頭一看,撞上梅長蘇微含笑意的眼睛。
“別擔心,火焰一直燃得很穩,應該沒事的。”
看着他了然一切的目光,言豫津不由垂下了視線,低聲道:“景睿……本是最愛乾淨的人……”
“不過是井中的淤泥而已,又不是洗不掉,”梅長蘇笑道,“他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那個翠月珏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嗯,”言豫津點點頭,“那是家族的傳代之物,祖父臨終前給我的……”
“所以啦,”梅長蘇笑意微微,“幫好朋友找到他最重要的東西,對景睿來說也很重要啊。”
言豫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展顏一笑,趴在井口大聲朝下喊道:“景睿——難得有向我獻殷勤的機會,你再加把勁兒啊——”
“去死!”底下傳來笑罵聲,“等我出來再抹你一身泥!”
梅長蘇被兩人逗得有些忍俊不禁,謝弼也邊笑邊搖頭,氣氛一時輕鬆了好些。過了大約半盅茶的時間,下面一直窸窸窣窣的,好像沒什麼發現的樣子。
“景睿,找不着就上來吧,也不一定是掉在這裡面的……”言豫津喊道。
“再一會兒……”蕭景睿的聲音甕甕地傳來,可是餘音未落,繩子突然一陣搖晃,同時便聽到他在下面“啊”地一聲驚呼。
“怎麼了?”言豫津大驚,將半個身子都探了下去,大聲喊着:“景睿!景睿!”
井下停頓了一下方有迴應:“沒什麼……”
“沒什麼你鬼叫嚇人啊?”言豫津忍不住罵了一句,轉頭對謝弼道,“咱們拉他上來!”
“先不慌,”蕭景睿急忙出言阻止,“還有地方沒有翻過,馬上就好……”
梅長蘇輕聲勸道:“彆着急,有事景睿會說的。既然下去了,至少要找個清楚。”
言豫津擰着眉頭重新在井口坐下,按捺着性子又等了一會兒,方纔聽到下面再次出聲:“拉我上來吧!”
上來自然比下去容易許多,眨眼功夫蕭景睿的頭就冒了出來,不出大家所料的一身污泥,兩隻手也是黑黑的。
言豫津悶不作聲地抓過他一隻手,用自己衣襟的內側粗魯地擦拭着,反而是謝弼問了一句:“找着沒有?”
蕭景睿將另一隻黑黑的手舉起來,十指蜷着,握成一個拳頭,再慢慢攤開,掌心上躺着一小塊裹滿黑泥的月牙形硬物。
“耶,居然真的掉在這裡了。”謝弼從袖中摸出手帕,將翠月珏擦拭乾淨,遞給言豫津,後者默默地看了一眼,伸手接了回去,放進懷裡。
“找到就好了,兩隻臭鬼,快回去洗個澡吧!”謝弼鬆了口氣,一人背後拍了一掌。
“二弟,”蕭景睿轉過頭,神色有些凝重地道,“我們回去洗澡,但要麻煩你去京兆尹衙門跑一趟了。”
“京兆衙門?做什麼?”謝弼沒有聽懂。
“報案。我看到那井下泥中……有人的骸骨……”
“啊?”大家都吃了一驚,言豫津失聲道:“你剛纔叫那一聲,就是因爲發現了屍骨?”
“嗯。”
“那你還不趕緊上來?!”
“我當時看見另一邊枯葉上,好像有一點綠光。翠月珏這麼小,要是我先出來讓人起屍,它一定不知會被翻到什麼地方去,所以想再找找,幸好真的是它。”
“笨蛋!”言豫津咬牙罵了一句,“臭死了,洗澡去。”
“枯井藏屍……”謝弼的臉色微微發白,“聽着都怪磣人的,你膽子真大,還能在下面多呆那麼久……換我早就爬出來了……”
“你能跟景睿比嗎?他好歹也是半個江湖人!”言豫津立即又轉移了攻擊目標。
“是,我是最沒用的官場中人!”謝弼自嘲了回了一句,聳聳肩,“走吧蘇兄。”
蕭景睿奇怪地瞪他一眼,“你叫蘇兄去哪裡?”
“去京兆衙門報案啊!”
“你去不就行了嗎?”
謝弼挑了挑眉,“大哥,這園子現在可是被蘇兄買下了,出面報案當然他纔是最合適的吧?”
“謝弼說的對,”梅長蘇的眼尾淡淡地掃過荒草中的井口,“我的確該走一趟。”
蕭景睿想想也有道理,再加上全身又臭又粘的十分不舒服,便不再多說。一行五人分成兩拔,出園後就各走各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