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知道他一反常態是在遇到那兩人之後,便問:“那兩人什麼來頭?是你家的人,還是……那邊的人?”
她說得隱晦,但芋頭卻立刻明白了。
他猶豫了一下,說:“……那邊。”
香花摳着他臂膀的手停了下來,她說:“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芋頭這才把她放下。
“我們得把那個牌位拿下來。”
芋頭嗯了一聲,兩人把東西拿下來,香花藏進包袱裡,兩人一起往回走。
這次不用芋頭來拉着她,香花自己握着芋頭的手。
她想起芋頭剛被救回來的時候,她都懷疑這人還能不能活。可他現在好好活着,就算手心已經磨出許多繭子,他也聽進了她的話努力地活着。
他的手修長、暖和,還帶着些許風吹日曬的繭子和斑駁。
走了一段路,香花才小聲說:“芋頭,我明白你的心情,等把信送到周員外府上我們就走,好不好?”
芋頭轉頭看向她:“不行。”
“如果現在能走的話,我希望我們現在就走。”
“可我不想功虧一簣……”香花絞盡腦汁,提議說,“或者你和車伕先到城外等我,我辦好了事就來找你們?”
“香花。”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把她嚇了一跳。
他一字一字說得很慢,但很用力:
“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我現在這條命是你給的,你讓我苟且偷生,去偷去搶,哪怕送死,我都聽。可你不能出事,你清楚了嗎?”
香花被他兇狠又瘋狂的眼神嚇到,覺着他就像是被冰殼包起來的火焰,一邊渴望着衝破,一邊又期待着束縛。
“……我不會出事的,我怎麼會出事呢?他都不認識我……”她囁嚅着解釋。
芋頭仰天冷笑了一下,“我娘甚至連他都沒見過。”
可結果呢?
他沒法告訴她方纔那一幕他心裡閃過多少可怕又絕望的念頭。
如果那人真要對香花做什麼,他有幾成把握能救她出來?
那玄衣人身上的殺氣彰示着他絕非善類,他拼死相搏,萬一也和上次一樣……
他想了那麼久和那人的再會,他以爲自己必然是仇恨滿懷、憤不顧身,卻萬萬沒料到會如今天這樣狼狽。
方纔那刻於他而言就是生死一線,他幾乎想拉着香花轉身就跑,他一顆心就在喉嚨口,生怕香花再和他說一個字,那人就笑着動手了。
怎麼都行,唯獨她不能出事。
“芋頭。”
香花握握他的手。
她的手又小又軟,手心只有淡淡的溫度,可只有這溫度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
她笑着說:“芋頭你放心,我是屬兔的。”
他愣愣地看着她。
香花笑着解釋:“狡兔三窟嘛,不要擔心。”
芋頭終於淺淺地笑了一笑。
香花想了想,又說:“那就照你說的。明天城門一開我們就回去,不過剩下的事我們要在今晚做完。”
芋頭點了點頭。
車伕已經睡醒了個囫圇覺,纔看到那個小姑娘和少年回來。
“我說你們大半夜的,膽子挺大,去哪玩去了?”
香花咧嘴一笑:“去吃了好吃的。大哥哥,你明天買早飯時幫我們也買點吧,我一起付你錢。”
這“哥哥”叫得脆生生的,車伕聽了心裡舒坦,點頭答應了接着睡去。
香花和芋頭回了車廂,芋頭卻不肯睡,說要守夜。
香花好說歹說勸不動,最後自己實在困得很,就東倒西歪地睡着了。
芋頭把外套解下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又把外套蓋在她身上。
香花醒的時候,馬車已經開出城門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又看了看明顯一夜沒閤眼的芋頭,把衣服還給他,去問車伕拿吃的。
車伕遞進來幾個肉包子,還熱騰騰的。
香花遞給芋頭一個,自己也拿了一個,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真香!
昨天忙着趕路,晚上也沒吃啥,肚子早餓了,香花吃了兩個肉包才覺得飽了。
車子離金州越來越遠,芋頭也漸漸放下心來,吃了幾個肉包,喝了點水。
香花拍拍自己的腿:“回到太平鎮還有一兩個時辰呢,你睡會兒。”
芋頭掃了她一眼,硬撐着說:“我自己睡。”
“自己睡就自己睡。”香花見他態度鬆動了些,心裡挺高興。
車子骨碌碌前行,沒多久芋頭就睡着了,只不過車身一顛簸他就要醒一下,然後恢復正襟危坐的樣子。
回到太平鎮還得找牛車才能回去,等到了家,已經是晚上。
家裡已經吃過了晚飯,成林昌就給兩人一人做了碗麪條,加了雞蛋和青菜,很是饞人。
等兩人呼嚕嚕吃完,成林昌才問事情辦得怎麼樣。
香花說:“成了一半,另一半要看天意。”
成林昌就點點頭,說:“成崗這孩子不錯呀,我覺着蘭花和他在一起挺好。”
香花見芋頭還是沒什麼興致,就問:“那成崗叔的娘爲什麼沒去提親呢?”
“成崗覺着香花是村長的女兒,提親的人多了去了,都被回絕了。他家爹沒了,又沒啥家境,就不好意思去提親,一來二去就耽誤了。”
香花嘆了口氣,沒說話。
香苗卻說:“以後我要是喜歡誰,一定先和他說!”
東林大驚:“哎呀你纔多大,說這樣羞羞的話!”
成林昌和香花聽得哈哈大笑,芋頭望着身邊女孩的側臉,嘴角終於有了點笑意。
接下來的幾天,香花忙着把成熟的辣椒摘下來,家裡又做了幾道辣椒菜,家裡都漸漸喜歡上這股辣味。山上還有不少,香花算着留出了種子,其他的辣椒還可以做辣醬、辣椒粉啥的。
除此之外,香花也想了萬一周員外真來了,她該怎麼對付,也去找幾個人說了些話。
月底說完就完,轉眼就到了月初。
香花和香苗早早到村口站着,約莫等了半個時辰,兩人同時聽到迎親的嗩吶聲。
香苗朝村子裡喊了一聲:“來了!”
村長家就忙着準備,香花給袁婆婆和她奶做了個手勢,兩人都點頭表示準備好了。
周員外和他兒子騎着馬,還帶着三輛馬車,一輛空着待會兒坐新娘子,一輛坐着自己夫人,還有一輛拉着些新被褥等彩禮,浩浩蕩蕩一行人,吹吹打打地到了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