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 吳用

香花聽這人說話酸不溜丟的,就笑道:“嚴先生正在給學生上課呢。你到學堂門口去等吧。”

吳用就道謝道:“請問,學堂在何處?”

“你往前走,看到那個白牆黑瓦的屋頂了嗎?就是那裡。”

吳用就又道了一回謝,慢慢吞吞地往學堂去了。香花見這人好笑,說不得又是一個來討教學問的。

自從上回青山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地出了兩個小秀才,太平鎮十里八鄉的讀書人都來過這兒,有來看東林和燈兒這兩個秀才的,有來向嚴構討教學問的,青山村的人也都見怪不怪了。

說起來這個吳用,當真人如其名。他讀書早,家裡雖然只有一個寡母,但原本有些家底,若考上了秀才後面就好說了。可他考了八回,八回都落榜了。家裡坐吃山空,連母親也氣病了。

這回他聽說青山村有個不得了的先生,帶的學生第一次考試就中了兩個秀才,就特意跋山涉水趕來拜訪。

香草有急事來找東山,走到學堂門口時,見門口呆站着一個人,正盯着牆上寫的那些詩詞看,口中還唸唸有詞。

“你找誰呀?”香草問他。

這人轉過身來,竟然是個面容清俊的陌生人,香草嚇了一跳,連忙退了兩步。

吳用拱手道:“小生吳用,來此處拜訪嚴構嚴先生的。”

香草先時還沒聽明白,等反應過來這書生居然叫吳用,就捂了嘴說:“那你可得等一會兒了,嚴先生講課可要講很久的。”

吳用便笑道:“無妨,無妨。”

香草就進了學堂,把東山叫出來問了清楚,又問:“嚴先生還要講多久呀?”

東山道:“大約還有半個時辰。咋啦?”

香草道:“門口站着個呆子,等着來拜訪嚴先生呢。”

東山說:“這段時間天天有人來拜訪,我們都不勝其煩了,就讓他等着吧。”

香草看了看熱辣辣的太陽,道:“這秋老虎當真不得了。我回家去熬些綠豆粥,你待會兒回來多喝幾碗。”

東山應了,自回去讀書。

香草看了一會兒,見東山確實比之前讀書認真多了,覺得很是欣慰,就出了門。

一走出來,才見那吳用正頂着大太陽,直挺挺地站在學堂門口呢。

香草擋着太陽跑過來問:“你怎麼不到那屋檐底下等呢?”

吳用搖搖晃晃道:“嚴先生不肯見我,定然是覺得我不夠誠心。正所謂‘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工夫老始成’,比起他們,我曬這點太陽算什麼……”

香草見他兩眼上翻,已經有些支持不住,就道:“你別管什麼學問不學問了,你再曬下去中了暑可如何是好?”

吳用對她笑了一笑,搖頭道:“我無妨的,多謝姑娘垂憐。”

香草心腸最軟,見勸他勸不動,嚴構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就跑回家拿了把傘。

“給你。要是你在咱們青山村出了事,也是一樁麻煩。”她把傘遞給吳用。

吳用擺擺手:“無功不受祿,我和姑娘萍水相逢,如何能白白拿你的傘?”

香草也是頭一遭見到如此迂腐的人,一時急了,便想香花會如何應對。

“誰說這傘是白送你的,不過借你一用,你要是有錢,就給我一錢。”

吳用笑道:“那可真是抱歉了,小生家貧如洗,實在連一錢銀子都沒有……”

他一邊說着話,兩道鮮紅的血跡就從他鼻孔裡流了出來。

香草臉色一變,指着他道:“你都流鼻血了,還在這兒說什麼胡話!還不快過來!”

說完,不由分說地把他拽到屋檐底下。

吳用先前沒流過鼻血,這時也不知所措,見鼻血止不住,只當自己真要死了,就口中唸唸有詞道:“爲求學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只是家中老母無人照料,吳某實在放心不下,這位姑娘——”

香草正忙着給他止鼻血,突然被他一把握住了手,驚愕得動彈不得。

吳用以爲自己已是將死之人,也顧不得禮節了,急切地說:“姑娘,我雖不知你姓甚名誰,但見你面容溫婉,定然是菩薩心腸。吳某不求你別的,只求你等我死後,到紫霞村找到我母親,轉告她兒子不孝,不能給她養老送終,來生再報她的養育之恩……”

香草並沒聽進去幾句話,她只覺得這吳用的手燙得像烙鐵,把她臉都燙熱了。

她趕緊推開吳用的手,慌張地說:“誰說你要死了?不過是流個鼻血,止住了便罷。你有什麼要交代的,自己回家去交代。”

吳用在陰涼處靠了一會兒,的確覺得眼睛不花了、腦袋也沒那麼暈了,鼻血也漸漸止住了,他好像……又好了。

香草見他冷靜下來了,就起身道:“方纔便勸你到屋檐底下等,你只是不聽。做學問做到這般地步,到底是頑固還是執着,勸你也好生想想。”

吳用見她拿着被他鼻血染紅的帕子,正想討過來洗乾淨再還,香草卻猛然察覺自己和一個陌生男子居然如此親近,連忙飛也似地跑走了。

“到底是頑固還是執着……”

吳用自己嘀咕着,類似的話倒是有人對他說過,不過他並沒放在心上。這姑娘一說,不知怎的倒似乎有點點醒了他。

“莫非是流了鼻血,終於通了一竅?”他傻呵呵地樂道。

香草一路胡思亂想地回了家,正好看到香花在同她奶奶說話,就跟着走了過去。

香花見是她,就笑道:“草兒姐去了哪兒?怎的臉這麼紅?”

成張氏也說:“是哩,別是中暑了吧?”

香草結結巴巴說:“奶,我沒中暑,我有話找香花說,先帶她進去了。”

香花見她一進屋就關了門,這是要說大事的徵兆,也打起精神來聽她講。

“香花,你猜我今天在學堂門口看到了誰?”

香花一時也猜不着,就問:“誰?”

“是一個書生。”香草說到這兒,臉上又紅了一點。

香花便想起先前那個問路的書生,笑道:“哦,可是叫吳用?”

“沒錯,你也見過他?”

香花點頭道:“在村口的時候他還想問我路呢。他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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