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遇見香花臉色不對,笑着笑着便笑不出來了。
他錯愕地頓了片刻,難以置信地問:“皇上答應了?皇上爲何會答應?!”
“說來話長。”說一點不着急上火是假的,香花也只是表面還強撐着冷靜,“你哥、趙大人還有祝大人也都爲我們倆求了情,但架不住兩位親王和宰相的利益算計,皇上就算不忍心,也得爲天下蒼生着想……”
楊遇聽完只是冷冷一笑,覺得這些人簡直是槽多無口。
皇上有數十萬巡防軍將士,每一個都有一腔熱血,匈奴屢次來犯早就該窮追猛打,還不是因爲朝廷舉棋不定才養虎爲患?
就算沒有匈奴的佈防圖,他們一步一步穩紮穩打也不是難事,何至於淪落到要用他這一介小小巡防軍來和親?這到底是匈奴有意羞辱,還是皇上從未把他們巡防軍當做活人看待?
香花說了幾句,察覺楊遇不聲不言語,臉色陰沉不定,好似盛夏時分承託着傾盆大雨的漫天烏雲。
“他便是爲我們求情被留在宮裡了?”楊遇忽然問起楊運。
香花點了點頭:“此事本和他無關,你小侄子還不滿一歲,我想這事該我們自己擔着。”
他點了點頭。
“和親入贅這事太……不靠譜。”香花顧及着楊遇的心思,“皇上大約是被奸臣矇蔽了雙眼,所以才如此長敵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楊遇握緊雙拳,眼底冒火。
皇上生性懦弱,剛上位的時候被內憂外患逼得喘不上氣,怕是當時便被匈奴打得嚇破了膽。可惜先帝戎馬一生累積的赫赫威名,在十數年內便只剩了一條底褲,這底褲還是鎮國將軍在捉襟見肘的情況下勉強維持下來的。
“眼下咱們得想辦法讓皇上看清楚,和親是下策,咱們還有很多別的路子可走……”
那是自然。
他真是受夠了這些根深蒂固的腐朽軟弱,但凡皇上再有些魄力,忠順王至於如此甚囂塵上?
“此事交給我去辦,你身後還有青山村和安平公主,不宜露面。”楊遇說着便起身。皇上心意已決,若是晚去了攔不住聖旨,便是萬事休矣。
香花見他順手還拿了劍,問道:“你要如何對皇上說?”
“我請軍出征,不破匈奴誓不還。”
香花拉住他:“有多少人願意隨你出征?你名不見經傳,就算屢立奇功,皇上未必會答應你冒這個風險。”
“那要如何?遂他們的心意,做這個人肉傀儡,性命臉面不要,連心愛的人都守不住嗎?”楊遇一股腦把心中憤懣傾吐出來,氣得雙目赤紅,渾身發抖。
他是在京城享受了十年太平富貴,但這一切都轉眼成空。他如今不過是想守着一個人好好過一生,堂堂正正地爲他孃親報仇,他曾經輕狂驕縱,但從未傷天害理,香花那麼謹小慎微地防着他步入歧途、走火入魔,這一步步走來,莫非爲的就是這個結果?!
他楊遇自知沒有以家國天下爲己任的雄心壯志,對不起他那“先天下之憂而憂”的爹的教育,他如今滿心掛念、爲之肝腦塗地也無悔的兩個人,一個已經入了土,只剩香花一個在他身邊,便是天王駕到、閻羅親至,除了死,他絕不離開。
香花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嚇了一跳,見他滿眼血紅,連忙拉住他的手叫了一聲。
“芋頭!”
楊遇略略回過神來,視線模糊了一會兒,終於看到香花有些擔憂的面容。
“我沒事。”他擡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臉,心底柔軟的一處抽疼得厲害。
“我同你一起去。”香花握住他的手,嬌嫩的臉頰在他粗糲的掌心上溫柔地蹭了蹭,“你記住,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和你在一處。”
楊遇眼眶中熱淚動盪,本不想讓她冒這個險,但也不願放棄最後一絲希望,便咬着牙點了點頭。
二人剛出門就見祝渙之、趙燾騎馬趕來。
祝渙之下馬問:“你們要去何處?”
楊遇回道:“進宮。”
趙燾看了二人一眼:“都說爲情所困,你們倆且先隨我們進去。”
楊遇從未對其他人真正信任過,不肯讓步,香花便暗中捏了捏他的手,幾人這纔回了屋子。
祝渙之道:“皇上的意思你也清楚了,並非真要你和親,而是取得匈奴的佈防圖。咱們雖然不怕和匈奴打,但如今內憂外患難以兼顧,皇上不得不慎重。”
楊遇還在氣頭上,問:“祝大人,若是海顏公主指名要的是令公子,您也如此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嗎?”
“芋頭!”香花輕輕喝了他一聲。
事到如今有沒有說客結果都差不多,祝渙之和趙燾特特地跑來,不過是看在先前的交情上,乃是爲了勸他們二人冷靜下來,別先自亂了陣腳。
祝渙之哈哈一笑:“楊指揮使快人快語。這問題老夫也想過,一口應承談不上,但若是不得不如此,老夫也只能認了。”
楊遇轉開眼。針不刺你肉,不知道疼。
趙燾打圓場道:“楊指揮使足智多謀,不妨在此事上多些變通。和親不過是個名目,等取得了佈防圖、一句滅了匈奴,那時皇上親自下旨迎你凱旋而歸,你和香花姑娘便能再續前緣……”
這回不用楊遇說話,香花都言不由衷地對趙燾笑了笑。
且不說這一番波折需要歷經多少歲月,便是二人真能咬着牙熬到那一天,其餘的人就真能如他所說俺麼樂見其成?忠順王怎麼辦?兩王相爭的局面怎麼解決?依然是懸而未決。
趙燾說到後面,也覺得自己挺天真,就停下來說了實話:“你們倆不能這麼進宮,尤其是你。”
他看向楊遇,“你是奉旨在這裡看守公主的,不得皇命不可擅離,否則便是抗旨不遵。”
香花方纔也是關心則亂,這會兒冷靜下來纔想起這一層,點頭道:“對,芋頭你暫時還不能走,我先進宮,請皇上召你回去。”
趙燾點頭道:“目前看來只有這個法子。香花進過宮了,聽說安平公主也在趕來,想來皇上不會難爲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