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遇應了一聲,看了看船頭的腳印。
那分明是兩個人的腳印,一雙大一雙小,楊遇認得出大的那雙腳印的主人,那是龍五。他們交手過那麼多次,他記得十分分明。
龍五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他很可能察覺到不對勁了,那他爲何沒有聲張?又是衛屏的授意?
楊遇心裡暗自想到,無論如何,他們暫時逃過一劫,只要遠遠地綴在烏篷船後面,應該沒什麼好擔心了。
等到三人終於抵達金州,時隔一年之後香花的腳方纔踏上金州地界時,她便有些熱淚盈眶,幾乎哽咽。
楊遇攬住她的肩膀,輕聲道:“我們回來了。”
香花點點頭,抹了抹淚正要往前走,突然想起自己是個“已死之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喬裝打扮,直把自己弄得像個沒進過城的小漁女才罷。
三人進了城先去香滿樓吃了一頓。
金州的香滿樓不像賓州的那樣風雨飄搖,這裡的生意依然興旺,只是小二的聽說幾人點了豆花飯、火鍋之類的飯菜,便忍不住長吁短嘆。
“幾位客官從哪裡來?”
楊遇道:“從賓州一路過來。”
小二連忙問:“前段時間聽說香花姑娘,就是安平公主的義女,在賓州……出事了,當真有這事?”
楊遇看了香花一眼,笑了笑道:“只是衛起放出來的謠言罷了,公主和聖上都還沒發話呢。”
小二聽了便拍拍胸脯道:“我就說香花姑娘應該是吉人自有天相的,咱們錢老闆到現在也不相信。幾位客官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端菜上來。”
旁邊有幾桌聽說他們是從賓州過來,也好奇地打聽起賓州的情況,楊遇便挑了一些能說的講了幾句。
不一會兒小二把飯菜上齊了,香花忍不住問道:“小兄弟,成家知道香花姑娘的事嗎?”
小二道:“這個我不太清楚,聽阿順哥說成家人聽到風聲了,但都沒慌,說是楊指揮使親自寫了信來,說會親自把香花姑娘帶回來呢!”
旁邊有人插嘴道:“說起這個楊指揮使,我也是親眼見過的!當年他和香花姑娘一起來看榜我就看出來了,那就是一對兒金童玉女,再相配也沒有了!”
另外有一人大聲道:“我是白石村的,當年香花姑娘還教我們種茶樹呢!”
“當年香花姑娘也教我們養魚,咱們黃泥村的人這才吃飽了飯過上好日子!那段時間聽說香花姑娘出事了,我可是到廟裡燒過好幾次香求神佛保佑呢!”
另外有一個男人道:“不瞞你們說,我老婆就是青山村的,我可聽她說了好些青山村的事兒,尤其是那個楊指揮使的,人家以前可不是這麼威風八面的。”
這會兒香滿樓裡沒有別的青山村的人,其他人就都想聽聽這個熱鬧。
“說起來那個楊指揮使, 原來還有一個不起眼的名字,叫芋頭。”
衆人聽了都鬨堂大笑,有人說:“這算什麼,以前曹操還叫曹阿瞞呢!”
那人擺手道:“你等我說完。這還不是要緊的,以前楊指揮使還是芋頭的時候,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拿的,比百無一用的書生還廢物,村裡的人都……都悄悄叫他小白臉!”
有一個女人笑起來:“這我聽說過,西北那邊見過楊指揮使的人都叫他‘玉面閻羅’,長得好看肯定是不假的。”
“你們就知道好看,就不想想爲啥廢物的芋頭最後搖身一變成了玉面閻羅?”
衆人都問:“爲啥?”
香花也促狹地看了楊遇一眼,笑着悄聲問道:“爲啥?”
那男人裝模作樣的賣了好大一個關子,才說:“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訴你們,你們可千萬別往外面傳,不然要出大事的!”
有性子急的,叫道:“你可快些說吧,黃花菜都涼了!”
那男子壓低了聲音,衆人都把脖子伸得更長了些,香花也掩着嘴站起身打算仔細聽聽這裡面的道理。
“芋頭還在青山村時,鎮國將軍就派了副將來提點他,後來芋頭從軍,也很快青雲直上,一路順遂,你們仔細想想。”
他得意地掃視了衆人一圈,緩緩地說出最後的結論:“芋頭,也就是楊遇,是鎮國將軍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衆人聽了猶在愣神,香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回身小聲問楊遇道:“此話當真?”
楊遇聽到一半便知道是無稽之談,喝了一口茶道:“說書的都不敢這麼說。”
香花笑道:“原來你還有個雅號叫‘玉面閻羅’,我看你如今這模樣是不能叫玉面了,不如叫……‘泥菩薩’你看怎麼樣?”
楊遇聽了笑着磨了磨牙,恨不得把香花抓進懷裡好好搓揉一頓,但眼下人多,到底作罷了。
香花等人在街上買了些吃的用的東西,又親筆寫了一封平安信託墨寶帶回家去,幾人便買了一架馬車,一路往西北而去。
起先官道兩邊還能見到不少人家,馬車走了三天之後,便是地廣人稀的大草原,虧得他們帶了不少乾糧,否則連處吃飯的地方都找不到。
三人沒遇到人時就在馬車上歇息,遇到人家就付些錢暫住一晚。
在這趕路的間隙,香花也沒閒着。他們陸續攔截了好幾封衛起和單于往來的書信,不過這兩人都心懷鬼胎,還在彼此試探,香花便原封不動地把書信放回去,讓六兒把火漆還原。
他們這一路走了十多天,終於抵達了西北邊境的一個小村落。
這裡晝短夜長,因爲風沙太大,住處都是用帳篷搭建的,這裡很少有外人來,因此當地人對外來人都有些戒備,楊遇和香花好不容易纔說服一家人把一頂帳篷租給他們用。
可等到晚上大家吃完一隻烤羊、喝光一壺馬奶酒,男主人已經拍着楊遇的肩膀稱兄道弟起來,女主人也對香花和六兒十分親切,他們家有兩個兒子都已成家,現在家裡只有一個小女兒,六兒正好可以和她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