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屏在賓州時救過香花一命,香花難免狠不下心……”
“……都出去吧,讓她好好休息休息,她自從到京城之後就沒好好休息過……”
好像人都出去了,香花耳邊清靜下來,但沒過一會兒,又傳來門開闔的聲音。
香花微微睜開眼,竟然看到衛屏搖着扇子,一如往常地走了過來。
“衛屏?”
“是我。”
“他們都說你……”
“他們說我什麼?”衛屏言笑晏晏的,關切地望着她,“你這是怎麼了?纔好了沒多久,怎麼又病倒了?”
香花的一滴淚順着臉頰滑下來,“哪裡是病了,不過是饞剁椒魚頭罷了。”
“等你好了,你要吃一桌子魚頭也有。”他說。
香花朦朦朧朧地想,奇怪,這話好像在哪裡聽過。
衛屏道:“我得走了。臨到了了,到底放心不下,特來向你道別。”
香花心裡好像明白過來什麼,卻又不敢說破,掙扎了一陣道:“……路上好走。”
衛屏點了一下頭,笑着給她擦了擦淚,就不見了。
香花心裡一陣悲傷,又是好一陣咳嗽,楊遇連忙將她扶起來,輕輕拍她的後背。
“香花……”
香花看了看他,也明白他的爲難之處,輕聲道:“不必說,我懂的。”
楊遇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香花說的是真的,但正因如此,她纔會是最煎熬的一個。怪他,在路上的時候沒來得及和東林說明白,只提醒了一句說起衛屏之死時要小心。
香花暈倒之後,東林問了他姐姐爲何會如此。
楊遇怎麼回答,總不能說衛屏喜歡香花,若說是衛屏救過香花一命,他又過不了自己這道坎——本身香花就是因爲衛屏才被捲進的這漩渦,他這罪魁禍首有什麼資格當得起這救命之恩?
他猶豫了一會兒,只說:“你姐姐心軟,大概是因爲以前認識,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東林聽得雲裡霧裡的。
香花也知道衛屏算不得什麼好人,可他偏偏又沒把這個壞人做絕,在她這兒留了一線,可這頂天了只能算她和他的私情,衛屏的那些累累血債也是要清算的。
楊遇以爲香花生了自己的氣,解釋也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訥訥地坐在一邊,不住拿眼睛掃視一下香花的臉,想要找到一點線索。
香花被他看得沒了脾氣,軟軟地說:“我真沒什麼,就是想靜一靜。”
楊遇想起大夫交代的那句“病人千萬不可心內鬱結,否則遺患無窮”,索性坦白從寬道:“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我只是還沒想好怎麼告訴你。”
香花的神情似乎有點敷衍,她輕輕道:“我知道。”
“衛屏出事的時候,其實我也在那兒。”楊遇接着說。
其實這些細節除了趙武等人清楚,其他人未必知道,但楊遇覺得自己已經有錯在先,不能再這樣掩掩藏藏。就算這個說出來有他見死不救的嫌疑,他也不願因此把衛屏變成一根拔不去的釘子橫插在他和香花之間。
“我當時追着他到了那兒,就猜到他可能要做什麼,而且是衝着你來的。因此火剛燃起來的時候,我就讓其他人撤退了。”
香花靜靜地聽着。好像有人說過,克服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面對他,這事在解開心結上也是一樣。
“他爲何要放火?”
楊遇見她終於肯開口了,就說:“他說,與其被當做囚犯押進京來,不如在那裡就燒個乾淨。”
香花苦笑了一下,輕聲道:“是他說得出來的話。”
“‘風入松’有一面靠着竹林,裡頭的東西也大多都是用竹子做的,呼的一下着了起來,神仙也難救。”
香花一邊聽,一邊打量楊遇的神情,看起來好像挺委屈的。
他大概以爲自己在生他的氣吧?是有那麼一點兒,但更多的還是唏噓,對命運的唏噓。
香花動了動,朝他擡起手來摸摸他的臉:“我真沒生氣。我要是胡思亂想,不就真着了他的道了?”
楊遇一愣。
香花笑了一笑:“他爲何要這麼做,我也清楚的。他有不甘心,又恨你,所以不想你我過得輕鬆快活。”
楊遇接着她的手,表情終於沒有方纔那樣如臨大敵了:“那你——”
那你那口血是爲何?
香花閉了閉眼睛,才微微笑道:“說起來也沒什麼,我只是沒想到他會選擇那樣一種方式結束罷了。”
她到底是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就算有仇怨也總覺得能經過審判再定罪心裡更安穩。衛屏於她,雖然不如楊遇重要,但也是個亦敵亦友的重要存在,何況他對她的真心愛護她不是毫無感覺。
罷了,這一口血就當是還他那回的救命之恩吧。
香花如此一想,身子好像真的輕鬆了許多,動了動脣道:“想吃小清山的枇杷了。”
這時節哪裡有枇杷?但楊遇道:“外面有賣枇杷膏的,我給你買一罐回來。”
香花不高興:“那個膩膩的,我不要吃。”
楊遇道:“那等我哥提親之後,我們就回青山村去。三月就能吃到鮮枇杷了。”
這話順了香花的心意,她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好。”
楊遇回到楊府時已經有些玩,楊運在門口等他,說是皇上身邊的常侍等了他許久了。
楊遇略一思忖,邁步就向裡走,被楊運一把拉住。
楊運看看四周,確定好說話才道:“如果是問起玉佩的事,你打算怎麼說?”
楊遇震驚地偏頭看了看自己這大哥。他如何也知道這玉佩的事?趙武告訴他的?
楊運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道:“是爹臨終前告訴我的。他老人家不放心,在那時才把你的身世告訴我,讓我多照應着你。”
楊遇放下心來,卻又暗自覺得好笑:他自己的身世,到頭來他是最後知道的。
“不管那玉佩什麼來歷,我只知道自己是楊府的三公子。”
楊運先前也看出來楊遇沒有野心,他一雙眼睛都盯着香花。
“既然如此,那你待會兒進宮千萬有些耐心。我看皇上的意思,好像立儲之事可能有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