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四章 孃親

香花問:“不知姥姥家裡如今靠什麼養活?”

孫家姥姥有點說不出口。

別的不說,成家,尤其是老二家裡每年送去的大小禮物,摺合成銀兩也有一二十兩,夠他們吃個大半年的。如今家裡只有幾畝薄田,另外種了一點糧食餬口而已。

金花雖然年紀不大,但從小就被她一手教育,少說話、多做事,因此做活十分麻利,地裡的活幾乎都是她做的。要是她來上學,那地裡的活不就得她們自己做了嗎?

“哎,正是過得艱難喲。”孫家姥姥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一家六七張嘴巴,全指望着那幾塊田地,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在場的人都知道她說的是謊話,也懶得拆穿。

香花問:“姥姥可想過,讓金豆他們出來做活?”

“啥,去哪兒做活?”孫家姥姥一臉好奇。原先她是有點舍不下臉面,覺得寄人籬下給人做活十分不光彩,如今她也想開了,錢最重要,臉面什麼的,不要也就算了。成林昌有點緊張,還以爲香花要讓他給孫金豆等人安排活計,那可真是要命。

香花道:“我們青山村的賺的都是小錢,真正賺錢的是黃泥村的玻璃作坊。”

孫家姥姥聽說過,但這作坊尋常人不讓進,而且據說是京城的富商在這裡建起來的。“這,一年能賺多少錢?”她不太清楚行情,心裡胡思亂想道要是一年有十兩銀子,她就去勸金豆。

香花笑道:“那裡的工作分了三六九等的,才進去的人只能做最低級的,一個月也有二兩銀子。”

一個月二兩?!這還是才進去的?!孫家姥姥完全忘了金花的事,追問道:“那做多久能做到最上頭?”

“這個嘛就不一定了。那作坊的工作定然是有些辛苦的,不然也不會花那麼多錢。若是金豆能吃下這苦頭,日後定然不同。”

那可不是隻看年限的,還要有天分。不過這些香花也不用強調,要是孫金豆真進去了,自己也會知道。

孫家姥姥想了想,覺得這事能成。金豆出去做活,他們在家弄地,慢慢地把錢攢下來就能買好的田地了,日子也能一天天好起來。

“那,那這多不好意思……香花,你當真有辦法把你金豆哥送進玻璃作坊去?”

香花抿脣一笑:“我也只能送進去,能不能在那裡做長久我可就不知道了。金豆哥可得珍惜這個機會,要是被趕出來,以後可就再進不去了。”

孫家姥姥連連點頭道:“這是當然。等我回去和他說去。”

後來這姥姥再沒提起金花,一直在問玻璃作坊的事情,後來像是怕香花反悔似的,匆匆忙忙回家去了,成家的人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送走了孫家姥姥,成林盛熱情地招待香瓜等人吃晚飯,在餐桌上香花說起了應對孫家姥姥的事。

東林問:“姐,孫家姥姥這樣來鬧,咱們反而給她這樣的好處,那她以後不是更得意了?”

香花笑了笑:“東林這話說的不錯,咱們不能怕惡人。但是我聽着金花好像還好。也是受苦的人。”

香草和成孫氏也點點頭。“這樣的苦命人,咱們也不能置之不理。我想着想給他們一點機會,比如金花,要是念了書懂得了是非道理,以後也能選擇自己要走的路。還有金豆,他如今也是成家立業的人了,該知道爲家裡的長遠考慮。比如小豆子,如果再這樣被他姥姥帶下去,估計就不好了。這些道理等他們自己想明白纔有用,否則也是事倍功半。”

東林漸漸明白過來,道:“我知道了,這就叫‘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香花點點頭,笑道:“說得明白。”

東山問:“要是他們不知悔改呢?”

香花問:“我佛只救自救之人。若是撞了南牆不回頭,自己作死,那咱們也得有法子剋制他們。”

東山點頭道:“什麼法子?”

香花道:“人活在世總有七情六慾,知道他想要什麼,就能拿捏住人。孫家姥姥雖然對其他人刻薄,但對她的兒子孫子十分上心。同理,孫金豆雖然窩囊,但相當愛財。他們若是不肯聽勸,我們自然也要斷他們的路,曉得這裡面的利害關係,由不得他不服。”

衆人聽了這番話,都覺得香花不愧是去過京城、見過大世面的人,降服人的確有自己的手段。只有東林這些有“慧根”的,才體悟到其中的道理——要想和人相處,先用好處鼓勵人,不可救藥的也有硬骨頭降服人。

搞定了孫家姥姥,香花開始籌備另外一件事——她孃的骨灰和牌位也總該從水仙庵請回來,入土爲安,落地生根。這事還不能先告訴她爹,得先和東林和香苗說。

東林和香苗對他們孃親是有一點怨氣的。畢竟他們從未見過自己的孃親,倒是自己的姐姐從小一直帶養他們。韓妙真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他們也不知道爲何她一去不復返,童年遭遇的苦難可能有一小半要歸罪到他們孃親頭上。香花得先告訴他們事情的真相,這樣他們爹知道後纔不會太難過。

香苗和東林一頭霧水地跟着他們姐姐走在小清山上,成林昌身邊有六兒和梅呂照顧,他們也放心。如今已是深秋時節,山上的楓葉鮮紅欲滴,把一座小清山鋪成了小紅山。天高雲淡,登高望遠,讓人不由得生出幾分說不出道不盡的感慨來。

香花終於走到一處地方停了下來。她問:“香苗、東林,你們記得我們孃親叫什麼嗎?”香苗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看向東林,東林也一頭霧水地看回她。

香苗問:“姐!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起孃親來,你有她的消息了嗎?”

東林也問:“是呀姐,娘如今在哪裡?過得好嗎?”

香花摸了摸弟弟妹妹的腦袋,輕輕地笑了笑。她該怎麼和他們說?他們的孃親溫柔純真,是個頂好的人。可這個人已經爲了他們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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