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覺得有些尷尬,四周人來人往,但他好像找不到話和祝錦繡說。
而且祝錦繡在那之前說的話他也聽到了。
祝錦繡等臉上的熱稍微退下去些,才擡頭對趙煦道:“你明日就要去送海顏公主出嫁,可準備好了?”
“好了。”
“我方纔還和香花說起此事,這事有些危險,你要多加小心。”
趙煦之前已經和楊遇說過此事,見祝錦繡也這樣說,以爲是香花和她講的。
祝錦繡卻道:“我也見過海顏公主幾次,知道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仁孝王世子是個什麼樣兒的,她也清楚。我爹說她親口答應了這門親事,我就覺得古怪,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多留意些,何況她會武功呢。”
趙煦道:“正因爲她身份特殊,她換嫁衣的時候身邊都有人看着的,她身上藏不了兵刃。”
“那也可能下毒或是別的……”祝錦繡飛快地看了趙煦的眼睛一下,小聲道,“……我只是想你平安。”
趙煦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他很小的時候就和祝錦繡認識了,小時候的祝錦繡也是男孩兒性格,喊打喊殺從不手軟的。
他記得有一回他們二人爲了一個梨子打了起來,最後他贏了拿着梨子跑了,換了別的女孩肯定是哭着撒嬌讓爹孃做主,可祝錦繡不,那之後她一看到他就追着打,一連追了七天,第八天是因爲他爹看不下去了,打了他一頓讓他拿着梨子去給祝錦繡賠禮道歉,這事纔算了了。
因此,趙煦先前從沒把祝錦繡當女孩看過。哪怕祝錦繡已經戴上簪花、穿了衫裙,趙煦還是覺得祝錦繡隨時可能提起裙子追着他打。
然而祝錦繡已經不是以前的她。譬如方纔,趙煦以爲她會狠狠地說自己一頓,畢竟他小時候更加不成體統,可她方纔那番話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她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的?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要是不自在的話就先走吧。”祝錦繡低着頭,強撐着一點不委屈,
趙煦有些不忍,道:“我也無事,一起走走吧。”
祝錦繡還以爲自己聽錯了,有些錯愕地盯着趙煦,趙煦反而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你要是嫌煩,那我就回去了。”
祝錦繡連忙道:“不嫌煩!”
她說話太過急切,聲音有些大,弄得旁邊的人都聽到了,好奇地看了過來。
祝錦繡這才臉頰緋紅地小聲說:“我真的一點也不覺得煩,今年的花燈可好看了,我們一起看吧!”
趙煦點點頭。
“那前面有幾個燈謎好難的,我都猜不出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問。
趙煦方纔只是走馬觀花,也沒留意看燈謎,這會兒就應了一聲,兩人一起去看燈謎去了。
遠遠觀望着的趙夫人和香花見狀,都會心一笑。
翌日一大早就下起了濛濛小雨,但路邊的人也不少,這些人來也不是因爲仁孝王,而是因爲這是海顏公主。這是個來自敵國的美麗的公主,如今卻淪落到要嫁給王爺的兒子做妾,慘烈的程度堪比落毛的鳳凰。
楊遇和趙煦都騎着高頭大馬,沒有打傘,如絲細雨全落在了他們的披風上,不一會兒就疊了銀霜似的一層。
看熱鬧的人羣擠擠挨挨,香花和祝錦繡在人羣最外圍。
“哎,有什麼好看的?公主坐在轎子裡,又不會出來。就算出來了,那也還有蓋頭,咱們也瞧不見。”
“你沒看見這陣仗?皇上還是很看重海顏公主的。”
“看重?”另一人冷笑道,“看重怎麼不把她嫁給太子做太子妃?”
“太子妃?想得美。”許如玉戴着帷帽,聽到身邊有人大放厥詞,恨不得下去給他們幾個白眼。
海顏就算是公主,那也是匈奴國的公主,配得上當朝太子嗎?
因爲仁孝王之前和忠順王勾結,被皇上貶謫出京,如今仁孝王府也不在京城,送到城門口時,仁孝王世子還是得意思一下,下馬車來迎接海顏,並朝皇上所在的地方遙拜三下。
此時雨下得越發大了,侍從們早就撐好了大傘,候着仁孝王世子和海顏公主。
仁孝王世子底子不錯,隱約還能看出一點天潢貴胄的俊朗,但長期眠花宿柳的生活也毀了他,他人還沒老,眼珠子已經有些昏黃了。
喜婆諂媚地笑着,扶着新娘走過來:“天降甘霖,二位新人以後日子風生水起!”
周圍的人都跟着笑。
仁孝王世子卻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皇上和他提起這樁婚事的時候,他本來不想答應,海顏就算是公主,那也是匈奴國的公主,這匈奴國不僅作惡,而且還戰敗了,真是輸了面子又輸了裡子,他是十分看不上的。
但有人說海顏公主長得貌美如花,性格也與中原女子大不相同,這勾得他有了好奇心,後來想橫豎海顏已經無家可歸,嫁給了他還不是任他擺佈?他這才答應了。
仁孝王世子盯着海顏的手看。這雙手白白嫩嫩,一看就很好摸。
趙煦和楊遇也都下了馬,此時要拜皇上,他們也要跟着一起。
喜婆喊“一拜皇上皇恩厚重”時,仁孝王世子和楊遇等人都俯身一拜,但唯獨海顏沒有低頭。
香花見到的時候就覺得不妙,連忙叫了一聲祝錦繡,祝錦繡已經先一步擠到人羣裡了。
說時遲那時快,海顏往前一步,一把將仁孝王世子拉過來勒住脖子,一把掀了紅蓋頭,從底下摸出一把銀剪刀,打開就直取仁孝王世子的命門!
楊遇一直留意着海顏,伸手去攔,卻不料海顏拼着受他一掌也要殺仁孝王世子——
“救、救命呀!”仁孝王世子脖子上被割了一剪刀之後,才驚懼萬分地想起呼救。
海顏一掌打退一個官兵,奪了刀過來繼續朝仁孝王頭上砍去!
仁孝王世子雖然是個窩囊廢,但好歹是個世子,楊遇和趙煦投鼠忌器,不敢拿海顏如何了。
仁孝王世子嚇得腿都軟了,虛弱地道:“你你你好大的膽子!你還想不想活了。”
海顏冷笑一身:“活?我如今這樣和死了有什麼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