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歸雪來大梁京城,沒立即進宮覲見皇帝,等的便是試探皇帝對蘇容的態度,以及對南楚王女身份的態度。
如今見皇帝三催四請尋他入宮來見,他大約心裡便有數了,皇帝十分在意蘇容,重視她的身份,否則,絕對不會急着見他。
他拱手道:“既然陛下也同意歸雪所言,正與我們王上意見一致,不知陛下打算何時見我們王女?”
皇帝不答反問:“夜二公子打算何時啓程回南楚?”
“多不過半月。”
皇帝頷首,又問:“朕聽聞你與蘇容一同前往大佛寺禮佛,可是就她回南楚之事商議過了?她怎麼說?”
夜歸雪道:“王女自然答應回南楚,但她對大梁情分深厚,非同尋常。她生於大梁,長於大梁,一時難離故土。南楚畢竟萬里之遙,王女放不下江州刺史府的家人,總要安排好一切,纔會啓程。而在下等不了那麼久,興許會提前離開,王女安排好一切後,再定啓程之日。”
皇帝點頭,“你既是來迎她,而她又應了去南楚,爲何不等着與她一起?”
“南楚朝中多事,在下不能一直久留大梁京城。”夜歸雪道。
皇帝這些年對南楚也多有關注,自然明白南楚幾大勢力鬥成什麼樣兒,他頷首,“朕會盡快見見蘇容。”
皇帝命人關了明德殿的門,與夜歸雪談了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皇帝留膳,夜歸雪推託,皇帝又說改日設宴,夜歸雪答應下來,皇帝這才放他出了皇宮。
他沉默片刻,打起精神道:“今兒朕見了夜歸雪,他是帶着南楚王的王命而來……”
夜歸雪離開後,皇帝獨自坐在明德殿許久,纔對外吩咐,“有請老護國公入宮見朕。”
老護國公伸出手指頭,給皇帝亮了一個數。
他也希望她在京中平安,更希望她平安回到南楚,順利即位。但這一條路有多難,他身爲皇帝,自是極其清楚的。即便有南楚王給她鋪路五年,但南宮家盤踞百年,外戚的勢力實在太大了,南楚不是南楚王一個人說了算,更何況還有不樂意蘇容回到南楚的對皇位有野心的宗室宗親。
他看着皇帝,“我們王上十分相信陛下之能,必能護我南楚王女順利迴歸。”
老護國公心想,若是我早告訴你,你哪裡有南楚王那個忍耐的本事忍耐五年?怕是蘇容的身份一早就泄露了,五年前太子的翅膀不比如今的硬,蘇容也還沒長成人,他可不敢賭。
夜歸雪淡笑,“陛下放心,只要有陛下相護,王女也有自保之能,逗留京城期間,自不會出事兒。”
皇帝自然不可能反省自己,坐在這個位置上,他是皇帝,就要謹防被人拉下龍椅,寧可防備,不可放任。他咳嗽一聲,道:“老國公以爲,若是興兵,該備多少糧草?”
皇帝臉色黯然了一瞬,“也是。”
他將夜歸雪傳達的南楚王的意思說了,然後問老護國公,“老國公,你認爲如何?”
皇帝自然不會說強留蘇容在大梁,她畢竟是南楚王的唯一王女,又是珍敏郡主的女兒,回南楚繼承王位,對大梁有益無害。
餘公公立即應了一聲,連忙派人去了。
老護國公嘆氣,“陛下,不是郡主不信您,是您的身份太貴重了,動輒干係江山社稷,郡主不敢賭吶。”
皇帝揉揉眉心,“也罷。”
皇帝詢問近來軍中如何?兵馬如何?軍備軍需如何?老護國公自然清楚,都一一作答。皇帝聽完後覺得還行,可見護國公府這麼多年來一直未糊弄他疏於練兵,而他也能感覺到,今年護國公府包括世子在內的三位公子已不怎麼回家,幾乎住在了軍營,可見老護國公也是因爲蘇容及笄,爲她的身份泄露早有準備。
皇帝就在明德殿等着老護國公,見人來了,眼看時辰已不早,吩咐人傳膳,打算與老護國公一起用膳。老護國公也不推脫,跟着皇帝一起用過膳後,才說起正事。
皇帝吸了一口氣,國庫有多少銀子他也是心中大體有數的,若是照老護國公給出的這個數,怕是掏空國庫也不夠。
他嘆了口氣,“你來京數日,應該也知道,對她不利之人,恐怕是大有人在。即便朕有心相護,怕也有個措手不及。伱若是能多在這京城多留些日子,一同接她離開最好。”
皇帝點頭,“你早先攔着朕見蘇容,那你覺得朕何時見蘇容是時機?”
皇帝有些埋怨道:“老國公,你瞞得朕好苦啊,南楚王五年前就已知道了蘇容真實的身份,你則直到蘇容來京才告訴朕。若你早告知朕,朕何苦被矇在鼓裡?也能早準備五年。”
皇帝聞言明白了,這些年,他打壓太子,雖沒有明面上打壓護國公府,但下面的人很會揣測聖意,都知道他忌憚護國公府,而護國公府自己也心中清楚,故而,糧草素來可丁可卯,只夠供需,不說擴充軍備,就是兵器上,這幾年也未下大功夫改進。
皇帝雖心裡不滿,但這事兒還真沒法怪老護國公,只沉痛道:“堂姐不信朕吶!”
老護國公早已料到,當年他也是參與珍敏郡主與南楚太子楚榮訂立婚約之人,對於楚榮對珍敏的情意,他清楚得很,否則當初也不會爲她求老南楚王,後來更不會成全她放她離開。楚榮是南楚王室少見的癡情種。
他佯裝嘆氣,“哎,陛下,是珍敏郡主囑託,郡主臨終遺言,在蘇容及笄之前,萬勿從老臣之口,泄露她的真正身份。老臣當初答應了,自不能反悔啊,不是君子所爲。”
無論怎麼說,如今蘇容好歹已平安長大。
老護國公聽聞陛下有請,又聽聞南楚夜相府二公子夜歸雪剛從宮裡見過陛下出來,心中大體已料到了皇帝找他所爲何事。他收拾了一番,入了皇宮。
老護國公道:“陛下,要等,不急一時。我們當務之急,兵力足夠,但要做戰前準備,那就要蓄糧草和一應軍用供需。”,他說完,嘆了口氣,“老臣敢保證兵力,但糧草軍需之事,就目前來看,差之多矣啊。這也是老臣攔阻陛下您的原因。”
他頷首,“依老臣之見,當年大魏興兵犯我疆土,又要挾郡主和親,郡主雖假死脫身,擺了大魏一道,但也是因爲大魏不仁在前,郡主纔不義在後。如今雖和約仍在,但有此前因,大魏若敢撕毀和約,大梁便不懼迎戰。”
這還真不是他聊天撒謊,是珍敏郡主再三囑咐他,他也清楚陛下是什麼性子,自然乾脆地答應了。若是早讓陛下知道蘇容的存在,蘇容絕對不會安生到及笄之日。畢竟,皇帝一動,滿朝皆動。
老護國公打量皇帝表情,鄭重道:“陛下,當年大魏興兵,對我大梁始終是個恥辱。人的脊樑骨可以被人打彎,但社稷的脊樑骨不能彎,即便彎一時,也不能彎太久。這一仗,若是大魏要打,大梁決不能再慫了啊。畢竟都已過了十六年了,無論是先皇、太后、還是郡主,都在天上看着呢。”
皇帝身體瞬間繃直了,“你說的對。”
他沉聲道:“朕這就召見戶部尚書,老護國公暫且留在宮中,與朕一起見見戶部尚書吧!”
老護國公點頭,要籌備興兵打仗,一應軍備,自然繞不開護國公府,他是該跟着一起聽聽,看看這些年折騰下來,戶部尚書還有多少銀子可以拿出來,拿不出來,不夠糧草軍備,得逼着戶部尚書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