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細微的響動,也還是讓澹臺凰和洛子夜的眼神,都看了過去。
旋即,便見着了站在船艙門口的百里瑾宸,他正走出來,那面上並無什麼表情,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們兩人的對話。
出來之後,也沒理會她們,便只是將翠花拎起來,不知道又給翠花餵了什麼藥。
然後一言不發,回了自己的船艙。那眼神都沒往澹臺凰和洛子夜這邊看過,倒是洛子夜晶亮着一雙眼,盯了他半晌,帶着黃色的眼神看人,看着他走出來,又走回船艙,時而不時地咂咂嘴,一副很想非禮人家的樣子。
邊上的果果,一直在小本子上頭寫寫畫畫,不知道又寫了些什麼。
海浪聲漸漸平息,他們在暗礁後頭躲了整整半夜之後,纔算是終於風平浪靜了。看了一會兒百里瑾宸之後,洛子夜正沉默着,澹臺凰忽然開口問了她一句:“方纔你說的我盜你的臉,此言何意?”
洛子夜聽着,倒是沉默了一會兒,眼下跟澹臺凰是有點熟了,但是總還沒有熟到把自己的底細全部交代出去的地步。
做人最忌諱的事情,就是交淺言深,認識時間不長,交情沒多少,話卻說得卻深,這樣子是很容易受傷的。而且她是穿越來的這種事情,這個時代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指不定就把她當成妖怪了!
這事兒鳳無儔她都還沒告訴,又豈會告訴澹臺凰呢?
故而,她也就是笑了笑,隨口道:“以前爺戴過一張人皮面具,就跟你這張臉一模一樣!挺巧的!”
“原來如此!”澹臺凰點點頭,表示明白,心裡也是覺得很巧,巧得讓她覺得洛子夜是隨便扯了一句話來敷衍她,不過她也不以爲意,怎麼能指望見第一面,人家就把底都交出來?
兩人都東拉西扯了一會兒,除了感嘆自己的人生之外,更多的時候,洛子夜一直在找澹臺凰打聽南宮錦的事。澹臺凰也是有問必答,兩人又聊了半天,船艙裡頭的皇甫軒出來了。
手中拿着一卷畫,直接便對着澹臺凰擲了過去。
冷峻的面上,也無甚表情,冰冷的聲線緩緩地道:“朕與南宮錦,只有數面之緣,便也只能畫成這樣!”
他話音一落。
澹臺凰將畫卷打開,看了一眼,嘴角一抽:“你也太謙虛了吧,你還想畫成啥樣兒?”
說着這話,她也將畫卷攤開,遞給洛子夜,開口道:“南宮錦就是長這樣的,分毫不差,連貪財和猥瑣的神韻,都是一模一樣!”
皇甫軒這哪裡像是隻跟南宮錦有過數面之緣的樣子,怕是日日跟南宮錦在一起的人,也很難畫出這樣的水平來。
她這樣等同於讚美的話,皇甫軒聽了,面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便只是負手站立着,一語不發,看她是否還有要求。
洛子夜把畫接過來,認真地看了一會兒。是個絕美的女子,容貌的確是非常出衆,而眉眼中熟悉的氣息,也的確和妖孽相差無幾。她很慎重地將畫卷好,收了起來,並開口道:“多謝你們了!”
“何必言謝,你主動出言幫我們救翠花,我還沒多謝你呢,相逢就是有緣,何況我們還這麼聊得來。以後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儘管來煌墷大陸的漠北來找我,只要我幫得上,那就是一句話的事兒!”澹臺凰很是豪氣。
洛子夜原本打算也來一句,只要你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就來煊御大陸的天曜找我……
但是想了想,人家一個女皇,她一個太子,人家地位穩固,她別說地位了,小命都時常搖搖欲墜。人家身邊還有別國皇帝和神醫打下手,她身邊……所以這種牛逼還是不要吹出來惹人發笑了。
於是也就是道:“那爺就不客氣了,爲爺今天能遇見漠北女皇,成爲好友乾杯!”
wWW◆тTk an◆¢O
“乾杯!”澹臺凰也舉杯,不過兩人喝的都是茶。
而旁邊的皇甫軒,站了一會兒,看澹臺凰沒什麼話跟他說,又用警告的眼神掃了洛子夜一眼,就轉身回船艙了。
洛子夜瞅着他那眼神,就知道對方是在用眼神警告自己,不要對澹臺凰無禮。她心裡其實更想對皇甫軒無禮,只是她內心澎湃的方向,皇甫軒不知道啊。目送着他進了船艙,洛子夜忽然有點同情澹臺凰了:“你這出一趟門,一座大冰山,一座大雪山跟着,你冷不冷啊?”
大冰山很顯然就是皇甫軒。
大雪山自然是百里瑾宸,
兩個人都像是不愛說話的,也不知道澹臺凰的日子無趣不。澹臺凰眨眨眼:“皇甫軒是剛剛遇見的,百里瑾宸是君驚瀾抓來保護我的。又不是成天與他們在一起,就算無趣也就幾天而已,我很快就回家了!”
“噗……”洛子夜笑了笑,不吭聲了。
擡眼望了一眼海天相接的地方,她們兩人就這麼聊天,竟然聊得太陽都快出來了,一線天之處,有一道淡淡的晨曦之光,灑了出來。洛子夜遠遠地看着,忽然有點失神,澹臺凰很快就要回家了。
而自己呢,她都出來好幾天了,鳳無儔現在在幹什麼呢?他想不想她?
澹臺凰見是她似乎是在想什麼事,便也沒有多話,場面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
而此刻。
煊御大陸,雪山之上。
攝政王殿下這時候,纔剛剛與木汐堯會合。木汐堯在雪上頂等了他好幾天,穿着一身狐裘,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看見他的時候,問的第一句話是:“師兄,嫂子原諒你了嗎?他對我的誤解,解開了嗎?”
想想她也覺得自己挺慘的,這幾天在雪山上受凍,要操心寒冰鏈化掉了沒有,冰貂跑了沒有,師兄和嫂子的誤會開解了沒有,嫂子還對自己有成見沒有,她覺得自己絕對是天底下最苦逼的師妹。
說完這話之後,她就哆嗦着打了一個噴嚏。
鳳無儔此刻也正站在雪地裡,身上披着黑色的裘毛披風。那張俊美堪比神魔的面孔,這時候也有幾分發沉,他身上有寒毒,其實並不宜出現在雪山,從接近這地方的時候,他就已經能夠感受到身上的寒流蠢蠢欲動。
眼下身子自然也是不適,而聽了木汐堯這話,他只嗤了一聲:“這個你不必操心!”
顯然,他和洛子夜之間的話題,攝政王殿下認爲,這屬於他和洛子夜之間的小秘密,並沒有必要對旁人多提及。
木汐堯聽他這麼一說,也就知道應當是沒有什麼問題了。放心地鬆了一口氣,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山峰,開口道:“從這裡繞過去,再往前面幾百米,就是冰貂的巢穴了。我們走吧!”
她說完,就在前頭帶路。
鳳無儔跟着,兩人走了沒幾步遠之後,她實在是忍不住,回頭看了鳳無儔一眼,開口道:“師兄,難道你沒有發現我正在瑟瑟發抖嗎?”
此言一出,攝政王殿下濃眉皺起,打量了她一眼。
這才道:“嗯,發現了!”
木汐堯險些沒被氣得吐出一口血,自己爲了他的事,在雪山上凍得像牲口,結果他爬上山來看見自己了之後,還要自己問一聲,他才能發現她已經被凍得瑟瑟發抖,有這麼給人當兄長的嗎?
“發現了就完了?”木汐堯氣得臉色發青,她上雪山的時候,其實也沒想到上頭會這麼冷。
所以也就只帶了一件狐裘,從她看見鳳無儔的那一秒鐘,她就開始覬覦他身上的披風了,那決計是上等貂毛,想象一下她把它披在身上,她都覺得溫暖,可沒想到,自己哆嗦了這麼半天,他提都不提一下。
攝政王殿下盯了她一眼,眉宇中是一貫的傲慢。
聽她這樣惱怒的詢問,倒還是關心了一句:“下次出門多穿些!”
木汐堯:“……”她覺得自己想嘔血!
閻烈這時候也默默地撫了撫額頭,心裡也開始非常同情汐堯小姐,這要是洛子夜在這裡,就算洛子夜不說冷,王肯定也會將她裡三層,外三層,包得嚴嚴實實,抱在懷裡生怕吹了風。
輪到汐堯小姐身上,她都暗示了這麼半天了,就一句話,建議她下次出門多穿一點。
這下木汐堯也是明白了,這暗示是沒有用的,想穿他那件披風,估計還是得明示。於是她道:“師兄,你就不能將你的那件披風,借給我穿一會兒嗎?”
“不能!”他魔魅冷醇的聲,極爲果斷。
木汐堯嘴角一抽,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她都這麼開口了,他居然還能無情地拒絕!師兄身上雖然是有寒毒,但決計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啊,這令她忍不住黑着臉,憤怒地問道:“爲什麼不能?”
她這般一問,鳳無儔這時候也走了過去。
走到她身前,往她先前說的,冰貂的所在之地而去。那眼神似乎都懶得落到她身上,就這般從她身畔擦過,魔魅冷醇的聲,緩緩地道:“雖只是一件披風,但你穿孤的,未免曖昧。你嫂子知道了,會不高興!”
木汐堯嘴角一抽。
尋常人說出這種話來,她一定會當成是對方小氣,不肯借東西的藉口。但是自家師兄這麼說,她卻一點都不會這麼想,因爲師兄這個人,從來就不屑於找藉口!所以他這話,還就是認真的。
她咬牙道:“不過是我快凍死了,要借件披風罷了!嫂子會那麼小氣嗎?他會任憑我爲了你們的冰貂,凍成這樣,也不讓你借件披風給我?再說了,嫂子又不在這裡,你不說,我不說,閻烈不說,誰又會知道?”
她真的有點上火了,師兄對她,就算沒有男女之情,起碼得有點兄妹之誼吧?
就算兄妹之誼都沒有,看着自己爲了他們的冰貂,累死累活的份上,至少應該有點感恩之心吧?可是他啥都沒有,自己都主動要了,他還是不給,這又不是談情說愛,借件披風罷了,至於嗎?
沒想到,她這話一出。
他倒是回過頭,掃了她一眼,眼神中已經有幾分不耐,似在示意她動作快一點,趕緊去尋冰貂。冷醇磁性的聲,也於同時,沉聲道:“就是因爲你嫂子不在這裡,孤才更當約束自己。”
木汐堯:“……”說實話,她對洛子夜雖然不是非常瞭解,但是見了幾面之後,也知道那是個恩怨分明,滴水之恩願意涌泉相報的人,要是洛子夜真的在這裡,看在自己在幫她找冰貂的份上,洛子夜就算是自己凍死了,也一定會把披風借給她,但是……
但是洛子夜不在。
“如果嫂子在,指不定會答應借……”她哀嘆了一聲。
沒想到這話,卻得到了攝政王殿下的認同,他點頭。魔魅的聲,緩緩傳來:“若你嫂子在,你可以與她商量,她同意,孤便借給你。她眼下不在,此事自然沒得商量!”
木汐堯臉色發青,已經不想與他說話了。心裡卻是覺得,沒男人的單身狗,就像小草,沒有人疼惜,沒有人愛護,沒有人管她會不會凍死,什麼兄長、師兄那都是別人的丈夫,都不會管妹子的死活的。
等從雪山上下去了,她還是馬上去尋個對象好了。
倒是閻烈這時候,從木汐堯的身邊經過,出於同情,開口說了一句:“汐堯小姐,要不然屬下把披風借給你?”
閻烈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內心正在顫抖。因爲雪山上實在是太冷了,把自己的披風借出去之後,他其實也很擔心自己會不會凍死!
木汐堯聽了,立即點點頭:“好啊!好啊!”
她這會兒是凍得鼻涕都出來了,也是真的冷。閻烈哆嗦着,開始解自己的披風,在內心勸着自己“我不冷”、“我不冷”、“我的一身正氣,就可以禦寒”。
就這麼把披風借給木汐堯了。
木汐堯穿的時候,倒是問了閻烈一句:“對了!你有什麼心上人,或者是對象不?你要是有的話,那我也不穿了吧,也省的你娘子知道了誤會!”
木汐堯也不是笨人,起初是沒想那麼多,找鳳無儔借披風,但對方既然已經點透了,這中間會有這樣的考量,她縱然是對他的無情感到無語,但也的確是意識到,到底男女有別,若是讓人家相好的知道了,也是不好。
閻烈想了一下自己的娘子,似乎是雲筱鬧。
然而他們兩個就跟陌生人沒兩樣,雲筱鬧似乎很多時候還不怎麼待見自己,搖了搖頭,道:“沒有!您就穿着吧。”
木汐堯這纔算是放了心。
但是盯着前方自家師兄無情的背影,她已經在心裡默默發誓,日後斷然不會再給師兄幫忙了,氣人!
而也就在這會兒。
半空中忽然飛過來一隻海東青,閻烈立即擡手,那雕就落到了他的胳膊上。他取下腳上的信件,看了一眼之後,立即便對着鳳無儔的方位跑了過去:“王,是閩越傳來的消息,說是……說是太子在海上,遇上煌墷大陸的人了,還遇着了兩個美男子,其中一個是神醫百里瑾宸,太子非常親熱地上去摸了手,還揚言要脫他們的褲子!”
閻烈這話一說完。
整個雪山頂就沉默了,所有人都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萬萬沒想到太子就出個海,也能鬧出幺蛾子來。
閻烈嚥了一下口水,道:“王,果果也許會誣告,但是閩越絕對不會!”
攝政王殿下沒吭聲,臉色覺有幾分發青。他當然也是知道,閩越是絕對不會誣告,故而才更加生氣。
就在這萬籟俱靜,大家都不敢亂吭聲的當口。
木汐堯驟然爆出來一陣狂笑,那是絕對的幸災樂禍,笑得眼淚都飄了出來。笑了老半天之後,還尤嫌不夠,模仿着鳳無儔的語氣道:“咳咳……雖只是一件披風,但你穿孤的,未免曖昧。你嫂子知道了,會不高興。哈哈哈……咳咳,就是因爲你嫂子不在,我才更要約束自己。噗,哈哈哈……”
也不能怪她不照顧鳳無儔的心情,而是真的覺得太搞笑了。
師兄在這邊小心翼翼的,一件披風都不敢借,唯恐媳婦知道了有想法,甚至媳婦不在,他還更要約束自己,結果呢?洛子夜幹啥去了?洛子夜去調戲美男子了,還摸了手,還揚言要脫人家褲子……
這對比一下,老實說她心裡也不知道是該同情,還是啥。
但這種幸災樂禍,覺得師兄這是因爲對師妹無情所以遭報應了的情緒,使得她笑得肚子疼,並且不停地伸出手拭淚,擦拭掉眼角因爲狂笑,而不斷飄出來的淚花。
閻烈這時候頭皮發麻,不斷地回過頭,給木汐堯使眼色。
王這會兒已經很生氣了,汐堯小姐就不要笑了,這完全是火上澆油啊!閻烈表示自己非常擔心王一個上了脾氣,會殃及他們這些無辜的池魚,畢竟王的脾氣差和實力強,是一樣的有名。
然而他越是給木汐堯使眼色,木汐堯越是止不住。甚至笑到後頭,那聲音越來越可怕,令人聽起來,已經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哭還是笑。
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正在裝睡的人,你也無法止住一個正在假笑之人的笑聲。
她是很想笑的,起初是覺得好笑,可越笑越覺得悲。她的目光追逐了十幾年的男人,她花了幾年的時間去忘記的男人,終究是有了他愛的人。他愛的人似乎並不珍惜他,可他眼下,背對着她站着。
不必看他的表情,以這麼多年來,師兄妹之間的瞭解,她也能感覺到他眼下醋大於怒。更醋。
她笑自己悲,笑他傻。
卻忽然開始有點憎惡洛子夜,那個人,把她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就這麼攥住了。可抓住了他,洛子夜卻不好好珍惜他。然而她喜歡不喜歡洛子夜,那又怎麼樣呢?那畢竟是人家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與自己無關。
她正笑着。
他忽然吐出來兩個字:“夠了!”
這兩個字聲線霸凜,帶着一股內息,壓住了木汐堯的笑聲。木汐堯也明白,自己再笑下去,就真的要激怒他了。
鳳無儔沒說話,但不難看出來,他此刻是真的生氣了。
接過閻烈手中的信件,只一眼看完,確認了閻烈的話之後,大掌合攏,未曾使用內力,便將那信件在掌中捏得粉碎。大步往前走,披風掠過,那是張狂弧度,不羈的墨發,也在風雪裡輕揚。
那樣是背影,看起來異魅魁梧,似天地都握在他掌心、踏於他足下。
可,那樣的背影。
這時候就這麼看着,卻令人覺得,再堅強、再強大的人,也並非無堅不摧,也是會受傷的。可他到底壓抑着情緒,未曾多言。
閻烈默默地看了一眼,心裡也很覺得太子就是個殺千刀的,見着美男子之後,穩重一回不行嗎?忍一回不上去搭訕會死嗎?瞅着木汐堯從自己身邊走過,他小聲道:“汐堯小姐,您一會兒就別提這件事了,王眼下已經很……”
他不知道是應該用難受來描述,還是用難過。
木汐堯跟了上去,應了一句:“知道了!”
------題外話------
哥覺得攝政王殿下需要月票安慰……你們覺得呢?男主黨呢?還不投幾張月票撫摸一下可憐的小臭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