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縱然是很想說,他不希望她有事。然而,這話不論如何說出來,令人聽着都會覺得虛僞。也就是因爲他們說的事情,她才險些出事,險些死亡!
看他一副彷彿無措到失去言語的樣子,洛子夜嘴角微微扯了扯,並不爲他的表現有絲毫動容。反而看着他的眼神,極爲防備!因爲按照對方一貫的行徑和與她爲敵的行爲,洛子夜幾乎都能直接定位,龍傲翟這會兒在她前面擋着,絕對沒有什麼好事。
“你如何?龍將軍,有話你可以直說,想打也可以直接來。不用拐彎抹角,反正以我們之間的關係,你就是又想幹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兒,我也不會覺得有絲毫詫異。畢竟一直以來這就是你的秉性!”洛子夜這話,等於是說得相當不客氣,也沒有留下絲毫情面,等於也就是把他們兩個人,完全地放在對立的位置上了。
她這話出來之後,龍傲翟眸色微凜。
那一瞬間的遲疑和無措,也在這一瞬間,便消失殆盡。原本就是鐵血男兒,並非婆婆媽媽的人,既然洛子夜此刻已經是這樣的態度,以他的性格,自然也做不來軟語相求、爲自己說好話的事。他揚眉盯着她,血瞳微沉,冷聲道:“洛子夜,你眼下離開天曜,是想去做什麼?去找鳳無儔?”
“不錯!”洛子夜揚眉,眼神也冷,也一點都沒有遮掩自己下一步動作的意思。
龍傲翟血瞳微涼,聲線依舊冰寒:“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時候的千里峰,有多危險?你出現在鳳無儔身邊,真的是能幫他。而不是成爲他的負擔?”
“這個不用你操心,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要是不小心真的被你的烏鴉嘴言中了,我成了他的負擔,爲了不拖累他,我拔劍自刎自刎也沒什麼不可以!”洛子夜這話說得很輕鬆,面上的表情更是在瞬息之間,便又變得玩世不恭起來,令人難以分辨她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然而,不管是真是假,這話讓人聽起來,都是不那麼高興的。
龍傲翟眸色微涼,那雙劍眉,也在瞬息之間就皺了起來。盯着洛子夜,緩緩地道:“洛子夜,倘若,我不讓你去呢?”
他這話一出,洛子夜立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嘴角微微扯起,那眼神是十足的不屑,還有一點“關你屁事”的神情,寫在臉上。她很不客氣地開口道:“不讓我去?龍傲翟,我想去哪裡,還是不去哪裡。貌似這根本就不關你什麼事兒吧?你可別管太寬了,要知道一生致力於當事兒媽的人,基本都沒什麼好下場!”
事兒媽?
雖然不完全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好詞。
龍傲翟幾乎是在瞬間,就沉默了起來。的確,洛子夜說得沒錯,她想要去哪裡,或者不去哪裡,這都是她的事情,跟他都並沒有什麼關係。不是他不敢或不能過問,而是他根本就沒有資格過問,她想去哪裡或者不去哪裡,他哪來的過問的資格,畢竟從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敵人!
然而,有些話,他還是不得不說:“洛子夜,你要明白,千里峰上有什麼樣的危險。你也該明白,爲了救你……他,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你就這麼不珍惜你自己的性命,珍惜他的付出嗎?”
說出這話的時候,龍傲翟也知道他自己的話令人聽起來有多諷刺。
然而,如果藉由鳳無儔之名,說出來的話能讓她多聽進去一些,讓她改變去千里峰的初衷的話,他也只能這麼說,至於說出來這話之後,她會怎麼想,她會怎麼看他,這些都不重要,無關緊要。只要她別去找死,就可以了!
他這貌似很語重心長似乎很擔心她安危的話出來,幾乎就把洛子夜給逗樂了。她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龍傲翟,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龍傲翟,我想問你一句。我是不是找死,這關你屁事?鳳無儔爲我付出了多少,是不是應該構成我重視性命到不管他的死活,這又關你屁事?你能先把你自己管好再對別人的事情指手畫腳嗎?或者你是不是應該解說一下,你有什麼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的資格?”
連續兩個“關你屁事”出來,龍傲翟的臉色,很快地沉了下來,那容色看起來非常不好看,大概也是被洛子夜這句話刺傷了。但是作爲他龍傲翟,即便是被刺傷,他也不會說出什麼話來展現他的脆弱。
揚眉盯了洛子夜許久,在明顯看見她面上的嫌惡之後,他拖慢了聲調,輕聲道:“洛子夜,我想要你知道,至少在此刻,我並無害你之心,至少在此時此刻,你我並不是敵人!”
他這話一出,洛子夜很快地冷笑了一聲:“不是敵人?你敢說,你現在不想鳳無儔死?”
她話音落下,龍傲翟又一次沉默了。事實上,他不得不承認,他是想鳳無儔死的。不論是從政局之上,就是從女人上,他都是希望鳳無儔死的,這時候的洛子夜,眼裡心裡都只有鳳無儔,要是鳳無儔不死,根本不會有自己的絲毫立足之地。
所以,對於洛子夜的這個問題……
他在沉默了幾秒鐘之後,血瞳晶亮,盯着洛子夜。坦然道:“不錯!我的確很希望鳳無儔死。但是,洛子夜,如果你打算去千里峰救他,那麼……千里峰的事情,我也不會再參與!”
他的態度很明顯,他希望鳳無儔死,但是他並不打算繼續跟洛子夜爲敵。
所以如果洛子夜一定要插手這件事情的話,他不會去救鳳無儔,因爲他是真的希望對方死。但是他也不會去殺鳳無儔,因爲不願意再站在她的對立面!
他此言一出,洛子夜的眸色,倒是在瞬息之間,就緩和了下來。
少一個人上千裡峰去找他的麻煩,他就少一分危險,這個是一定的。所以龍傲翟肯說出來這樣的話,這必然是好的!她看了一眼他身後那幾千名士兵,揚聲道:“那如果我一定要去千里峰,你是不是還是會擋在我面前?要真的是這樣的話,是不是也得我給你下個跪,你才能放行?”
她這話,明顯就是在提醒龍傲翟,對方當日要鳳無儔下跪的事情。
龍傲翟的臉色,很快地陰沉了起來,說實話,他覺得洛子夜這女人,真的很記仇,錙銖必較,明明自己當日最終還是做出了退讓,根本就沒有讓鳳無儔跪。但是這女人還是將這件事情惦記到心裡去了,這時候竟然再一次將這話提出來譏諷他。
他冷聲提醒道:“洛子夜,鳳無儔當日,並沒有跪!”
“是啊,說起來這件事情,你是不是很希望爺多謝你當初手下留情,放了我們一條生路啊?”說是要感謝,但是洛子夜的話,分明充滿嘲諷。
這讓龍傲翟眼神一冷,他縱然是有再厚的臉皮,也斷然不可能真的應下洛子夜這句話,說她是應該對他表達感謝的。然而他話鋒一轉,很快地道:“洛子夜,你不必冷嘲熱諷。這件事情既然已經過去,相信鳳無儔自己也不願意多提,你提及也沒什麼必要,畢竟最後我沒一定逼他走到那一步,也沒有令我們之間的關係,真的到不可挽回的絕境!”
他這話,洛子夜贊同。
甚至於,那一瞬間,在龍傲翟說出夠了,不必跪的時候,她還清楚的記得,那時候她心中曾經有過一絲慶幸和感激,因爲她是那麼瞭解鳳無儔,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他是寧可死,也不會願意跪下的一個人。龍傲翟當初沒有把事情做絕,那也就意味着,就算她洛子夜哪天找到報仇的機會,也同樣不會把事情做絕。
她凝眸看向他,問了一句:“所以我是不是可以問問,你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冥吟嘯是鳳溟的皇帝,軒蒼逸風原來是軒蒼墨塵假扮,那麼龍傲翟呢?是不是也有他自己真實的身份?否則,只是作爲一個將軍來說,龍傲翟所有的行爲,基本上都太過了,尤其也根本看不出來他是會對誰效忠到這個地步的人。
她這般一問,似乎是問到了龍傲翟的痛處。他聲線冰冷,眼神也依舊寒涼,冷聲道:“墨氏王朝皇太子,墨子燿!所以,洛子夜,你應該明白,我有我的使命。許多事情並非可以完全精確地預料到結果,許多事情也並非能完全隨着我的心意,我想做的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他這話一出,洛子夜就笑了。吊兒郎當地道:“軒蒼墨塵是軒蒼的皇帝,幹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兒,他也說自個兒是爲了軒蒼,爲了軒蒼不受人欺凌,爲了軒蒼強大,百姓安居樂業。洛小七身上揹負着他孃親和外公的血仇,所以幹了什麼讓人不可原諒的事兒,他也能說他很無奈,他是爲了對得起九泉之下的那些人。你龍傲翟,不,墨子燿,是墨氏的皇太子,你幹了什麼禽獸不如的事兒,你也能說你是爲了墨氏。真的,你們好偉大啊,沒有一個人是爲了自己,你們偉大又無奈,這世上活得最辛苦的人就是你們了,我太同情你們了行不?”
她的話,倒是聽不出什麼冷意來,反而就這麼聽過來,還帶着幾分笑意,那是有幾分譏誚的笑意。這話也完全是反諷,幾乎讓原本還能在心中告訴自己,自己這麼做,是因爲自己身上有責任有使命的龍傲翟,在瞬息之間,就已經完全失去言語。
是的,這樣看起來,他們彷彿真的很無奈,然而卻要把自己的“偉大”,建立在對她的傷害之上。
說完這話,看龍傲翟被她嗆得說不出話來,洛子夜又搖了搖頭,繼續笑道:“不僅僅如此,你們所有人都是很辛苦的,都是在爲別人奉獻付出的,你們傷害別人的時候都是很無奈的,心裡都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的,你們有時候簡直在一邊做着缺德事兒的時候,還一邊覺得自己內心真是矛盾又掙扎,有時候自己都被自己的無奈摧殘到不行,並且覺得自己很可憐。是啊,你們真的好可憐啊,所以日子過得最瀟灑,最幸福,最沒有責任和使命,最該被你們算計到死的我,在差點丟了小命,差點害死真正對自己好的人的時候,還要理解你們、同情你們,對不對?”
是,她承認,他們是很無奈,但是誰特麼的想過她的無奈了?
他們一個一個都覺得自己活得很累,身上全部都是重擔,需要左右爲難的選擇,但是她洛子夜就活得很輕鬆,活該被人算計了,扭頭還要理解他們嗎?不好意思,她做不到。一個人,被人家無緣無故地扇了一巴掌,她還得上去問你爲什麼心理扭曲了,要扇我,哎呀,原來是因爲你悲傷的過去,因爲你不能選擇的人生,天啊,我真的好同情你……
這種腦殘傻缺的事兒,她表示自己做不來。
龍傲翟沉默着閉上了眼,在洛子夜說出這些話之前,他真的曾經以爲,自己做的一切都是能夠被理解的。然而,在她說出這樣的話之後,他才真正覺得無言以對。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冷聲坦然道:“是我對不起你!”
“嗯。這還算是一句人話!”洛子夜不吝於給予肯定。
然而這話,也成功地讓龍傲翟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冥吟嘯在邊上站着,一直都沒吭聲。眼下聽着洛子夜這話,精緻的薄脣,也是微微向上揚了揚,嘴角泛出幾分笑意來。他的小夜兒啊,總是看着不着調,可說出來的話,卻是正論反諷,都讓人覺得那麼有道理,幾乎無法反駁。
接着,洛子夜又道:“所以,已經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的你,這時候是打算繼續擋在我跟前顧人怨,還是讓出來一條康莊大道,讓爺去做爺自己的事兒,墨子燿,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她這時候受着傷,對方那麼多人,要是真的打起來,絕對對她不利,所以能不用武力解決,最好還是用言論解決!
她這話落下,墨子燿眼神微深。擡眼看着她,看見了她眸中的堅決,很快地便道:“所以,洛子夜,不論如何,你今天是一定要去嗎?”
“不錯!”洛子夜點頭,“你要是現在就讓開的話,或許我會不那麼討厭你了!但你要是攔着的話,那就只好打了,不死不休!”
這話,令墨子燿徹底沉默了。
足足沉默了半晌,在所有人的耳邊,都只能聽到呼嘯的風聲。當氣氛越發緊繃,他臉上神色越發難看,大家基本上都以爲是會打起來的時候。他忽然閉上眼,冷聲道:“洛子夜,這一次,是我對不起你在先,所以,我放你走!可下一次,你要是再落入我包圍圈中,不論如何……”
這一瞬,他睜開眼,一字一頓,繼續道:“我也會將你留在我身邊!”
“只要你現在讓開就行了!你順便地吹個關於下一次的牛逼,我可以假裝沒有聽見……”洛子夜不痛不癢地應了一句,扯着冥吟嘯就大搖大擺地走人,留下龍傲翟嘴角抽搐,額角青筋不斷起伏。他已經開始嚴重懷疑,他到底是怎麼看上她的!
……
千里峰之下。
大霧盤旋了許多天,而攝政王殿下,也調息了好幾天。
那一瞬爆炸聲起,是他強撐出了一個巨大的內力圈,將爆炸擋在外圍。山石晃動,整座山幾乎都崩塌了一半,可王騎護衛的人幾乎絲毫無傷,這便是他一個人撐出來的結果。然而這代價,便是當即便吐血,險些喪命。
眼下,他依舊在調息。但是眼看着那氣息已經慢慢穩了下來,閩越這纔算是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