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王如今,是在踐諾罷了!
這沉默之中,洛小七也不再多話了。
他明白黃楚風的考量,對方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有實力的君王,也是一個會爲自己國家的百姓着想的君王。而第二點,他洛小七註定做不到!他回眸睨了一眼還跪在寢殿正中央的人,冷聲吩咐了一句:“起來吧,不要露出什麼破綻,朕不希望自己離開天曜不到幾天,就因爲你捅了簍子,被叫回來!”
若非是想要在未來,希望在任何時候,自己都能幫上太子哥哥一把,甚至是動兵支持她,他大概根本就懶得繼續管天曜的事情,放下擔子之後就直接走了,至於這皇位,誰稀罕就讓給誰去坐。
他這話一出,跪在寢殿中央的人,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黃楚風,又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洛小七之後,終於磕頭下去:“草民……草民知道了,請陛下放心!”
黃楚風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個人,再一次閉上了眼。
這是國之不幸,這個被選來冒充陛下的人,根本什麼都不懂,不懂謀算,不懂政治,什麼都不懂,這樣的人,縱然是很好操控,但是對方要是真的來冒充陛下的話,那是斷然不會對天曜做出任何有利的貢獻的。所以,天曜的未來堪憂,前景堪憂,但是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他也沒有辦法去更改,更改洛小七的決定。
洛小七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多看他們兩人一眼,直接便從窗口,躍了出去。
而也就是在這時候,他回了一句黃楚風的話。
去洛子夜的身邊,去做什麼?
“贖罪!”
以新的面目,出現在那個人的面前,從此沒有私慾,不計得失,只是保護,只是庇護,只是幫助。而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贖罪。
他欠她太多,不管她是否需要,他此生一定要還。
……
“墨氏,你恐怕不能繼續打了。”百里瑾宸語氣淡薄,眼神都並未看向冥吟嘯,就直接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時候洛子夜,就蹲在他們身邊的不遠處,眼巴巴地望着他們兩個。
冥吟嘯回眸,看了對方一眼,靡豔的聲線,帶着幾分不豫的味道,緩聲詢問:“理由?”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情敵是會擔心那些百姓們安危,憐憫那些人的善良之輩。所以對方說出來這句話,也絕對不會是因爲看見自己屠城,所以才起了這樣的心思,多了憐憫和不忍,那麼,理由是什麼?
他這話一出,百里瑾宸遞給他一張紙,上面寫着藥方。
旋即,他淡漠的聲線,緩緩地道:“這是目前唯一能解開她身上禁藥的辦法,但是這其中有三味藥,都是墨氏的國寶。倘若你真的攻破墨氏,按照墨氏的習性,定是將所有的東西都毀掉,不會把自己的國寶留給後來者。所以……”
後頭的話,百里瑾宸沒有繼續說下去。
也的確大部分的國家,在國破的時候,都會毀掉自己的國寶,不會便宜後來者,那就意味着,對方要是真的這麼做了,小夜兒被治好的可能,就沒有了。
下一瞬,百里瑾宸繼續道:“你若想治好她,就只剩下一條路,跟他們談判。”
儘管這時候,打到這個地步了,不管如何,有什麼要求也是應該冥吟嘯直接開口提,墨氏不再有能耐說一個“不”字。但是,也恰恰正因爲如此,在墨氏已經被屠殺三城的時候,對方大概早就報了壯士扼腕之心,恐怕在這時候,反而不會妥協。
那麼,這就需要談判。
冥吟嘯的眼神,在那張藥方上落了幾秒,看見了上頭的幾味藥:“午夜魔蘭,墨梅杉,陽紫嵐。”其他的倒是一些比較常見的,而這三樣,的確都是墨氏的至寶。
他凝眸看了一眼百里瑾宸,靡豔的聲線,緩緩地道:“這些藥物只有墨氏有嗎?”
就目前他們聽說的,似乎這幾株藥材,都只有墨氏有,而且只有一株。乃是當年的藥王嚐遍百草,試便天下毒藥,在臨終之前贈與墨氏先祖的。獨一無二,不可複製。但這時候,就當真是隻有墨氏有,而沒有其他的人有嗎?
他覺得,百里瑾宸作爲神醫,也許是有辦法的。
百里瑾宸淡淡掃了他一眼,淡漠的聲線,緩緩地道:“午夜魔蘭天下還有一株,但那一株,是另外一塊大陸南齊的攝政王即墨離所有,如今已爲我嫂子所得,用來救她的大哥。而另外兩位藥,到目前爲止,至少作爲我,只聽說過墨氏有。”
他這段話,對於神醫來說,真的算是很長了。
他素來沉默寡言,這段時間,因爲洛子夜的事情,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話,做了多少解說。若不是平常的時候,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軒轅無幾乎都要懷疑他們家公子,是不是被人給掉包了。
他這話說完,冥吟嘯也算是明白了眼下的情況。
他倒也很乾脆,偏頭便吩咐道:“告知青城,歇戰。遞交國書談判!”
“是!”下人們領命,很快地便去傳遞消息。
……
當天下諸侯國,都等着看這一場大戲,等着看鳳溟是不是真的會把墨氏的九鼎搬走的時候,忽然就傳來了他們要談判的消息,所有的人全部都震驚了,未曾想到,在就要贏的時候,他們竟然動了談判的心思,許多人都表示並不能理解冥吟嘯的心裡在想什麼。
但是,這個消息既然傳了過來,並且兩邊也終於暫時歇戰,也預示着告訴所有人,這個消息是事實。
一些妄議政治的人,就開始隨便推斷了,不少人都覺得說,是冥吟嘯打了一半之後,終於意識到自己要是真的把九鼎給搬走了,接下來一定會面臨天下諸侯的討伐,就算是鳳溟再強大,也勢必受不住這個。估摸着也就是爲了這個,他才選擇了歇戰。
有人這麼猜測,接着就有人覺得有理,再接着就到處傳,說的全部都跟真的一樣,大家差點就全部相信了。
不過,到底也都是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羣衆,閒着沒事兒看看熱鬧,在旁邊吃瓜嗑瓜子就得了,也沒人敢真的胡說八道點啥,或者是人身攻擊冥吟嘯,把戰火引到他們身上。
這段時間,也是因爲這天下間的戰局,實在是太熱鬧了一些,天曜和帝拓新君登基,都未曾邀請各國前去參加。不過這時候就是他們邀請,這麼緊張的局勢,各國的諸侯和皇子們,也沒有膽子隨便在這種時候在外頭亂跑。
誰知道自己從哪家的軍營經過的時候,會不會正巧遇見對方吃敗仗,然後把自己給綁了,要求自己的國家出兵相助?這一切都太難說了,根本就是在任何時刻,都能夠隨時發生的事情,爲了他們的生命安全,爲了祖國的軍事力量能夠得以保存,他們都選擇了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帶着。
鳳無儔和洛小七沒有邀請他們,他們也沒有屁顛屁顛地自己要去參與。
說起來之前帝拓的國君去世的時候,舉國殤,舉辦葬禮,他們也都沒有去。準確而言是帝拓上兩位國君的葬禮,他們都沒去,第一次是因爲死的是鳳無儔的父皇,那個人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那樣對待,實在是爲天下人不恥,也沒人願意參加他的葬禮。大家都只是送了個禮物過去,意思意思一下。
這回撞上亂世之秋……
他們就是禮物都沒敢亂送,也就是各家派人帶着幾百箱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簡單幹脆地送了錢表示哀悼和祝賀。並且在路上送錢的人,還非常地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很害怕自己會不會遇見哪國在打仗之中,正好糧草或者軍費缺乏,把他們給打劫了。
總之,大家就是在一種非常沒有安全感的情況之下,度過了這一段日子。
眼下在聽說墨氏和鳳溟彷彿要開始談判的時候,大部分的人心裡都是高興的。諸侯國大部分國家都很小,就是到時候大家一起去討伐鳳溟,換個皇帝當,也輪不上他們自己,還要出兵出力,其實也是很辛苦的。不如就讓他們趕緊歇戰,自己也好不用每天都活得這麼戰戰兢兢。
所以,一聽說要談判,還有不少國家的國君,這時候直接都發函表示了祝賀。
這都還沒開始談,也還沒談成功呢,他們就開始祝賀了。
……
“王!冥吟嘯帶領鳳溟大軍攻打墨氏,不知何故,今日他們開始談判了。鳳溟要談判的國書,遞交給墨氏之後,墨氏答應了,談判的日子,定在今日!”閻烈跪在大殿之前,開口稟報。
而大殿的正中央。
高高的龍椅之上,那人一襲墨袍,鎏金色的暗紋,在衣襟上勾勒,依舊是那一副張狂傲慢的模樣。在這個時代,以黑色爲尊。禮服的顏色越深,便越是能表示穿着者的身份高貴,越是穿得五顏六色,反而身份越低。只有少數的君王,會選擇明黃色的龍袍,基本上都是選擇黑色,而鳳無儔,從前做權傾天下,一人怒而諸侯懼的攝政王殿下之時,便已經習慣穿黑色,如今登上了皇位,便更要穿這個顏色了。
他聞言,眉梢未動,嘴角揚起幾分蔑笑,沉聲道:“讓冥吟嘯給墨氏一點教訓也好,如今談判,對鳳溟,對墨氏,都好!”
他這好一齣,閻烈立即低下頭,表示贊同。
的確,鳳溟這時候雖然的確是顯得非常厲害,但是龍昭這時候都沒什麼大動作,要是對方真的將墨氏怎麼樣了,其他的國家,也都不會不動。包括作爲與鳳溟並列第三大國的帝拓,也不可能不動。從政治的因素來考量,眼前的情況就是這樣的,所以冥吟嘯選擇談判,其實是正確的做法。
的確是對鳳溟對墨氏都好,至於他們具體爲什麼談判,兩邊倒是都瞞得很好,沒讓外面的人探知。
閻烈聽完這話之後,又悄悄地擡起頭,看了一眼攝政王殿下,卻因爲高度和方位的問題,只能看見那人傲慢的下巴。他有點小心翼翼地問:“那……王,關於……”
說到這裡之後,他忽然不說話了。
提到冥吟嘯,就連他閻烈都會很快地想起來洛子夜,但是王竟然似乎根本就忘記了這個人似的,提都不提,只蔑然評價鳳溟和墨氏之間的戰局。想起來自從那日,他們看見冥吟嘯和洛子夜的親暱之後,王選擇了離開,那之後,王就再也沒有提過洛子夜這三個字,也不曾提起這三個名字。
尤其在回了帝拓,登上王位之後,王要了一塊巨大的碧玉寶石,放在他自己的寢殿,從此不讓任何外人進入他的寢殿,每日都會獨自在寢殿中待上幾個時辰,就連他閻烈,也不知道對方在寢殿之中做什麼。
但每日都會送出來一些玉石的粉末屑出來,就旁無其他。
這樣一個突然而來的古怪的癖好,不僅僅他閻烈不能理解,就是老王爺也常常皺起眉頭,表示十分驚訝,並且完全不知道王到底是在打幹什麼,問也不多說,他們都有點擔心,擔心王受不住打擊。但是看起來,這個人比他們所有的人,想想得都要平靜得多,平靜地不像話,也才更讓他們擔憂。
而從前不知道鳳無儔習性的宮人,更是覺得古怪不已,不知道爲什麼新君會有這樣的愛好,每日都會話自己的時辰,將自己關在寢殿裡,不知道是在做什麼。大家也都只敢瞎猜,並不敢多話。
“嗯?”鳳無儔聞言,眼神都未曾落到閻烈的身上,但也是在等待着對方的下文。
閻烈默了片刻,最終開口道:“沒事!”算了,既然王已經不提,他也沒有再提起的必要。只是他覺得,以王的脾性,不會就這麼輕易地放棄,所以他才覺得這件事情更加難懂,可他們也不希望王一直在這件事情上糾結,如今王不提,其實也挺好的。
他這麼一說,鳳無儔也並未多問什麼,魔魅緩沉的聲線,緩緩地道:“退下吧!”
“是!”閻烈後退了幾分,很快地從大殿中退了出去。
當坐在王座上的人,那雙魔瞳盯着對方,從大殿中退出去之後。那嘴角才終於淡揚,泛起幾分若有若無的笑,那似乎是自嘲和苦笑,低下頭,掃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烈酒,拿起酒杯,便喝了起來。
閻烈懷着納悶的心情,從大殿退出去之後,便在門口遇見了閩越。
他往外頭走,閩越也跟他一起走,走了幾步之後,他腳步忽然頓住。掃了一眼閩越,輕聲道:“閩越,我覺得王有點不對勁!”
是真的不對勁,按照王的性格,不該是這樣的。
閩越何其瞭解閻烈,又何其瞭解鳳無儔,聽對方這樣一說,他就已經明白了閻烈想要表達的意思。他輕聲開口道:“你是覺得,王淡定得不像話。若是換了從前,以王的性子,哪怕洛子夜愛上的,真的是嬴燼,不,是冥吟嘯。王也會不惜一切,將她搶到自己身邊?”
“不錯!”那纔是他認識的王,所以這時候,王的這個態度,完全就讓他吃不準,甚至還很是擔心。
閩越輕輕嘆了一口氣,開口道:“那是因爲你不知道,當日王從皇宮將洛子夜救出來的時候,她一心求死,沒有任何求生之念。王救她出來了,她反而沒有求生之念了,這說明什麼?王認爲她是不想繼續跟王糾纏在一起,所以那時候就承諾了,只要她能醒來。王從此不再束縛勉強她,也不再愛。而王說完這話,她果真就有了求生的慾念!”
閩越說到這裡,竟笑了起來,那笑容也是無奈而嘲諷。
旋即,他補充道:“王如今,是在踐諾罷了!”
只是,王真的能做到他說的,不再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