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在天書陵裡的約會

“男人果然都是色鬼,都說小陳院長不近女色,現在看來也是假的,一見聖女生的漂亮,這不立即就生出了悔意?”

說着這樣的話的人都是些婦人。

“誰能在見到聖女真容之後還能郎心如鐵?再說了,小陳院長和聖女本來就有婚約,這怎麼控制得住?”

對陳長生表示謹慎理解,但言語裡依然帶着調笑之意的,都是些男人。

“你們說院長大人當初怎麼就犯了傻,非要退婚呢?”

“誰說院長退婚了?不是一直都是傳聞,沒有證實過?”

“離宮裡早就傳出了消息,折衝殿那邊連婚書契約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就算退婚又怎樣?”

“我只是好奇當初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話說兩年前的那個春天,院長從西寧鎮來到京都,叩開了東御神將府的門……”

“嘖嘖,受到神將府如此羞辱,被如此打壓,便是我也忍不下去,更何況院長。”

“院長後來奮發圖強,能有現在這般造化,說不得便是當初受到的刺激太大,如今一朝得勢,當然要反過來打神將府的臉,所以說啊,莫欺少年窮,只要咱們努力學習、修行,以後一樣也可以如此意氣風發。”

“可是……按照那些流言裡的說法,現在院長莫不是後悔了?那豈不是打到了自己的臉上?”

“這可是你說的。”

以上這番對話,則是發生在國教學院的學生們之間。

修行境界提升會帶來很多好處,也會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苦惱,比如你的五識會變得敏銳很多,哪怕是市井婦人掩着嘴巴說是非,哪怕是街坊漢子笑眯眯地低聲打趣或者自家學院學生的悄悄議論,都會清楚地傳進你的耳朵裡。

陳長生坐在車裡,看着窗外飄過的雪花,看着很平靜,只有微微握緊的手,表明他這時候其實有些尷尬。

唐三十六派人把那位舞伎送了回去,時候坐在陳長生的對面,看着他的神情,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陳長生看似專情於雪中,實際上非常在意四周的反應,自從那個流言傳開之後,他就變得有些敏感。

“你笑什麼?”

“笑你蠢。”

車廂裡再次變得安靜起來,尷尬的安靜,唐三十六看着他極其不屑說道:“當初在李子園客棧裡我說過,你和徐有容都是讓人無話可說的傢伙,現在看來,你們也是自己作死的典範。”

每次只要談到這件事情,唐三十六很隨便的一句話,便能讓陳長生無話可說。

他對此無話可說,只好轉了話題,很認真地請教道:“我當初曾經請落落幫我查一下那位周園裡的秀靈族姑娘,現在既然知道是誤會,我想寫信告訴她,但又覺得似乎不是很妥當,你怎麼看?”

唐三十六看着他不屑說道:“怎麼看?如果你連這都不覺得不妥,那你就真的是頭豬了。”

“那怎麼辦?”

“我給落落殿下寫封信,然後你再在信裡提一下。”

唐三十六給出了自己的主意。

陳長生想着先前王府外聽到的那些竊竊私語,還是覺得有些鬱悶,問道:“她爲什麼不同意我去神將府提親?”

“提親?”唐三十六看着他問道:“然後呢?”

陳長生很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去提親,然後她同意,這些流言蜚語不就會結束了?”

唐三十六問道:“你憑什麼認爲她會同意嫁給你?”

陳長生怔住了,心想難道還用想嗎?

“你去東御神將府提親,徐世績會同意?還是說你指望徐有容自己堅持?”唐三十六看着他惱火說道:“當初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解除婚約,現在要她哭着喊着嫁給你?你就不想想,這樣的話她會有多丟臉?”

陳長生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時候一想,發現確實很有道理。

“那……我應該怎麼辦?”

“承受着,忍受着,這些像雪花一樣飄舞的議論與嘲笑,直到她覺得夠了,開始同情你。”

……

……

因爲南北合流帶來的事務,也因爲在京都轉來轉去的流言,陳長生想要見徐有容一面變得越來越不容易。

就在他看着滿天雪花,有些懵懂地思考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的時候,收到了一封沒有落款的信。

這封信不是蘇離的,是徐有容的,站在雪湖對面新修的院牆下看着完這封信後,他的脣角微微揚起,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然後他去了藏書樓,在學生們微異的目光下,揮毫疾書寫了一封信。

這封信不是回信,是給教宗陛下的信。

在信裡他說爲了準備明年的煮石大會,想要穩定境界,爲聚星夯實基礎,想要再次進入天書陵觀碑悟道。

當天晚上,他就收到了教宗陛下的回信。在信裡教宗陛下對他的好學表示了讚賞與欣慰,對他再次進入天書陵觀碑悟道賜予祝福,然後在信的最後說道,以後如果想進天書陵,只需要在離宮備案便可以,不需要特意寫信給自己。

看着信上的這些字,陳長生才真正體會到某種改變。

天書陵不是一個想進就能進的地方,大陸無數修行者爲了獲得進入天書陵的資格,或者在北方與魔族浴血奮戰積攢軍功,或者在大朝試上努力前行爭取進入前三甲,而最後能夠成功的依然只是少數人。

但對現在的他來說,天書陵就是一個想進就能進的地方。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來自西寧鎮的少年道士。

他是國教學院的院長,是教宗的師侄,是未來的教宗。

他的年齡還很小,已經是大人物。

……

……

沉重的石門緩緩地開啓,地面微微地震動。

看着眼前這座在深冬依然青意不褪的山陵,陳長生很自然地想起一年前初至此地時的震撼。

駐守天書陵的教士與騎兵們,看着站在數位紅衣主教前方的少年,猜到了他的身份,心情不免有些複雜。

陳長生走進了天書陵,這一次他不是遊客,也不是觀碑者,更像是來視察的。

這種感受因爲身旁那些紅衣大主教恭敬的態度變得無比真實。

他拒絕了離宮替他安排的住所,直接去了荀梅留下的那間草屋。

草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住人,鍋沿上有些灰,樑上懸着的臘肉還沒有吃完,院子裡的籬笆卻要比當初他在的時候堅固了很多,也不知道是唐三十六還是關飛白修的。

想着當初在這裡做飯看日觀碑的時光,他的心裡生出了些想念。唐三十六和折袖天天都能在國教學院裡見到,只是苟寒食他們已經有一年不見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離山過的如何。

一道聲音在籬笆外響起,可能是因爲林子裡的臘梅正盛開的緣故,帶着種清冽的香氣。

“這裡就是荀梅前輩的居所?”

陳長生從回憶裡醒過神來,轉身望去,便看見徐有容站在籬笆外。

籬笆外的林子裡,梅花正在盛開,她站在那裡,晨光灑落,好看的就像是花。

陳長生現在可以隨意進入天書陵,她是聖女,自然也可以。

他說道:“是的,我們當初在這裡住了很長時間。”

徐有容沒有走進籬笆,看着晨光下有些破落的草屋,平靜說道:“有時候想起來真的很好奇,當初你們和離山劍宗的師兄們勢成水火,卻要在同一個屋檐下呆着,難道不會每天夜裡都打架?”

陳長生說道:“苟寒食是謙謙君子。”

徐有容說道:“但師兄可沒有這麼好的脾氣。”

陳長生想着第一天夜裡,唐三十六和關飛白爲了爭奪一牀乾淨被褥真的險些大打出手?笑了起來。

“大朝試後天纔開始,現在的天書陵還很清靜。”

他看着徐有容說道:“這真是個好主意。”

京都裡的流言傳的沸沸揚揚,雖然基本上是在取笑陳長生,但對徐有容來說,也是一種困擾。

二人相見有些難,想要安安靜靜說些話更難,她寫信邀他進天書陵,確實是極妙的主意。

當然,把世間修道者拼命奮鬥努力才能進來的天書陵當作約會的場地,着實有些誇張。

也只有她和他才能做得到。

徐有容見他明白自己的意思,還這般直接地說了出來,微生羞意,但沒有什麼惱意。

因爲陳長生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很乾淨,神情很真誠。

他有熱情,但在平靜之下,他眼睛明亮,卻不灼人。

如果說秋山君是一輪太陽,給人溫暖與熱,光明正大到了極點。

陳長生便是一縷清風。

所有人都喜歡太陽。

但她更喜歡在清風繚繞間隨意行走。

隆冬時節的京都,已然萬里如銀,天書陵卻依然鬱鬱蔥蔥。

走在陵間的樹林裡,拂面來的都是春風,清新怡人至極。

陳長生和徐有容沿着山道,向照晴碑廬方向走去。

一箇中年人出現在山道中間,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人眼神幽深,境界明顯極高,看着陳長生,眼中有無盡寒意,如果仔細看,甚至還能看到一些怨毒。

……

……

(後來啓程回老家,然後駕車回東北,可能路上會有半個月……這兩天已經在拼命存稿了,還是有些沒底,更新要放緩了,嗯,當然,大家也都知道我是神經質的人,如果每天有第二更的話,我會向大家報告的,如果沒有說,那就是一更了,和以前一樣,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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